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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zt 《亮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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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平安县城这一战使李云龙名声大噪。先是在太原的日军莜冢义男中将又发了脾
    气,他盯着军用地图上晋西北平安县城的周边地区,上面表示敌我态势的红蓝箭头
    犬牙交错,纠缠在一起,一个参谋军官用比例尺算出双方交战地域的面积竟有上千
    平方公里,粗粗估算一下,双方投入的总兵力也达到30多万。

      平安县一千多守军全部阵亡,山本特工队全部玉碎,各路增援部队也都伤亡过
    半,北同蒲铁路被破坏成数截,整个晋西北地区日军的有线通讯网被全部破坏,在
    多数地区,都是连绵二十多公里的电线杆没剩下一根。有些日军据点由于增援造成
    兵力空虚,被那军地方武装乘虚而入。这一切都是那个叫李云龙的八路军团长造成
    的,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怎么会具有如此巨大的破坏力?连装备精良、训练有
    素的山本特工队都全军覆没,无一生还,他只是个小小的团长,怎么能调动如此之
    众的部队参战?连那政府军都卷入了。

      莜冢义男怎么也想不明白,他的情报部门早已专设了李云龙的档案,可是只有
    薄薄的一页纸:姓名:李云龙国籍:中国民族:汉族年龄:不详籍贯:中国湖北省
    与河南省交界地域——大别山。(湖北人?河南人?不详)简历:1927年参加中共
    组织的黄麻暴动,后转入中共工农红军。(历任职务不详)据悉,李曾参加过中共
    谓之长征的战略性撤退,属中共军内较为资深之军官,并多次立有战功。(立功原
    因不详)现任中共军队国民革命第十八集团军一二九师独立团团长,无军衔。性格:
    桀骜不驯,胆识过人,意志坚毅,思维方式灵活多变,多采用逆向思维,处事从不
    拘泥于形式,是个典型的现实主义者。纪律性差,善做离经叛道之事。政治观点:
    偏左,但不激进,缺乏理论,对政治缺乏兴趣。文化程度:偏低。没受过军校教育。
    也无资料表明受过何种教育。特长:实战经验丰富,战斗中心理素质极稳定,由此
    推测,有当过士兵的经历。精通射击术,能熟练使用各种轻武器,能双手同时使用
    手枪达到首发命中,受过格斗训练及刀术训练,科目为中国武术,程度不详。

      下面就没有了,档案中连张李云龙的照片都没有,这个混蛋长得什么样子?

      莜冢义男想,有朝一日我要亲手砍掉他的脑袋,把他的头做成标本放在办公桌
    上。唉,徒有一流的情报系统,怎么只有关于这个李云龙支离破碎的资料呢?莜冢
    义男感到胸口隐隐做痛,有口闷气堵在那里吐不出来。情报部门的解释是,该人从
    未在那政府军中任过职,与那政府各机构无任何接触,帝国圣战之前,该人本是中
    共军内名不见经传之小人物,按规定,帝国情报部门只收集敌国或假想敌国军队少
    将级或师级以上军官之资料。

      莜冢义男愤愤合上档案,闭上眼睛……八路军总部也是战斗结束后十几天才搞
    清楚是怎么回事,据查,有七八个主力团和大批地方部队都投入战斗,这些部队在
    没有命令的情况下,稀里糊涂地成了李云龙战役格局上的棋子,打援的打援,伏击
    的伏击,忙个不亦乐乎。

      总部的首长们颇感踌躇,照理说,李云龙未经请示就调动上万部队投入战斗,
    无组织无纪律,特别是为了自己的老婆而攻击县城,造成上千人的伤亡,有那么点
    官报私仇的味道,就凭这一点,枪毙他都不多。但从实际效果来看,这一场混战使
    晋西北日军损失惨重,各参战部队斩获颇丰,有些小块的抗日根据地竞无意中连成
    片了。第二战区司令长官阎锡山也发来嘉奖电报:祝贺八路军各部在晋西北发动积
    极攻势,取得极大战果云云。最后,八路军政治部来个功过相抵:鉴于李云龙同志
    为报私仇,未经请示率部攻击县城,造成所部较大伤亡,本应严厉处分,后经考虑,
    认为李云龙同志率部全歼平安县城守敌,引起各部积极响应,在广大的作战地域内
    使敌人付出重大代价,因此对李云龙同志的严重错误不予追究,对其战功不予表彰,
    功过相抵。

      据说,那几天连在重庆的蒋委员长也被惊动了,他看着地图自言自语道:娘希
    匹,这晋西北是怎么回事?二战区在搞什么名堂?李云龙不太在乎处分和立功,反
    正是自参加红军以来,大大小小的处分和战功都有十几个了。职务升升降降也有几
    次了,第一次降职处分是长征时过草地之前,当时各部队都在紧张地筹备粮草,李
    云龙在四方面军任团长,由于纵兵抢了藏民的粮食,被全军通报批评,职务连降两
    级,由团长降为营长,对此,李云龙不太在乎,每次提及此事总说:老子就愿意犯
    纪律?那是没办法,他娘的前边过了好几万部队,连个粮食毛也没给老子剩下,藏
    民手里有粮,你就是跪下来叫他爷爷也不卖你,把老子惹烦了,就抢他娘的,这处
    分背得值啦,过草地时,我这个团没有饿死的,别的部队饿得扛不住啦,吃草根煮
    皮带,都找我要粮,老子不给,我说,这点儿粮食是老子拿处分换来的,噢,老子
    背处分,你们吃粮食,这他娘的也太不公平啦。

      抗战初期,李云龙又当上团长,当了没半年,赶上忻口会战,独立团抓了五个
    日军俘虏,全是受了伤被俘的。战争初期,日军士兵几乎个个是亡命之徒,极少有
    被俘的,那时要是偶尔抓到几个俘虏就算立了大功,按规定应该马上送到八路军总
    部去,那里有个日军士兵反战同盟,被俘日军士兵经过教育后,可以加入反战同盟
    对日军侵华部队展开政治攻势。

      李云龙见了日本人手就发痒,围着俘虏转了好几个圈,慑于纪律没敢做什么,
    偏偏那几个日军俘虏不识相。躺在那里又踢又咬还用手撕绷带,拒绝战士们往担架
    上抬。李云龙火了::他娘的给脸不要脸,问问这些混蛋,想干什么?他对日语翻
    译说。翻译说:他们说,长官,请让我们死。李云龙一听就乐了:好,这话说的还
    像条汉子,可也是,好歹也是五尺高的汉子,没死在战场上,当了俘虏是不是很没
    面子?老子也正愁怎么送你们呢,你们这五个混蛋还得老子用一个班的兵力抬担架,
    大家给我作证啊,是这些鬼子自己求我的,不是老子想杀他们,我就成全他们吧,
    大家都方便。他掏出手枪,给五个伤兵脑袋上一人补了一枪。为这事,他又背了一
    个记大过处分,职务降了一级,成了副团长。

      用李云龙自己的话说,叫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随它去吧。

  2.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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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一座缺少植被的,从上到下裂开的山峰,中间留出一道空隙,一条小道就在裂
    缝中穿行。两边都是巨大的石壁,高耸入云,从脚到顶,全是苍黑的岩石,空气是
    冰凉的,在山谷间弥漫,向上一望,一线青天教人目眩心惊。黑云寨二当家的梁二
    虎领着十来个弟兄正耐心地伏在岩石后面,等待猎物出现。

      梁二虎今年36岁,在黑云寨落草已有20多年了,在这一带也小有名气,人送外
    号:山猫子。多年的悍匪生涯使他养成凶残、暴躁的性格,他日不识丁,没任何信
    仰,也没有任何政治观点,甚至连一般意义上的好恶之分都不太清楚。他认为,人
    生一世,不能白来一趟,要享福,要有酒有肉有女人,有钱花,他太清楚自己了,
    凭自己的能耐挣钱活到这个份上,再有三辈子也不行,既然做好人的道走不通,就
    只好当土匪了,他算来算去,觉得还是当土匪最省心最快活,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不
    说,接长不短地还能享受一下洞房花烛夜,每次抢来新女人就正儿八经地娶一回亲,
    仪式绝对不能含糊,婚姻大事嘛,当然他每次婚姻的长短取决于能否抢到新人上山,
    旧的女人就赏给楼罗们,所以山猫子自己也记不清这辈子娶过几房太太,总有上百
    吧。黑云寨的大当家谢宝庆,是个苦出身,因和本村财主张善人结仇,一怒之下杀
    了张善人全家二十多口人,一把火烧了张善人的宅院,落草当了土匪。

      在土匪群中凭一身好武艺和仗义疏财的手段赢得好名声,当了黑云寨的大当家。
    黑云寨的经济来源主要靠抢、行剪、绑票、掏老窑儿,什么顺手干什么,日本鬼子、
    伪军、国民党军、八路、客商,只要机会合适,逮谁干谁,绝不客气。穷人出身的
    大当家谢宝庆一再重申山寨纪律,抢谁都行,就是不能抢穷人,弟兄们自然拥护这
    一条,觉得这条山规立得好,从大面儿上说,有点儿杀富济贫、江湖好汉的风骨,
    私下里心说,穷人有什么可抢的?不如顺水推舟混个好名声。

      就是因为有了劫富济贫的名声,几股政治势力都在打这股土匪武装的主意,国
    民党军想招安,八路军想收编,日伪方面也想把他们拉过去,谢宝庆和几方面的代
    表都接触过,正在考虑。他和国民党军打了二十年的交道,从屡次清剿中生存下来,
    对国民党军太了解了,他听说有的土匪被招安后又被收拾了,这种事不少,还有的
    招安后被整编成地方部队,一开仗就把你往要命的地方派,借别人之手干掉你,这
    种傻事他不干。日伪方面更不能考虑,土匪也有个名声问题,好歹自己算中国土匪,
    弄个汉奸土匪就不好听了。至于投八路,他正在考虑,八路虽不是土匪,但和日本
    开战之前也多年被国民党军追剿,和自己有点同病相怜的味道,何况人家八路新二
    团的孔团长亲自上门来请,给足了自己面子,孔团长答应弟兄们过去后给编个新二
    团独立大队,自己当大队长,二、三、四当家的都闹个副大队长干干,也算是有头
    有脸了。今天孔团长摆酒请谢宝庆过去拉拉话,老谢当然要去。二当家山猫子也同
    意投八路,当山大王时间长了,有些腻烦了,到八路那儿弄身军装一穿,挂个副大
    队长的头衔也算是耀祖光宗混出点儿人模样儿来,当然八路那儿要是呆得不自在,
    再他<-*和谐*-><-*和谐*->脚底下抹油嘛,有道是: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处处不留爷,爷去投
    八路,八路不留爷,爷往山洞。

      山猫子早听说八路的纪律太严,不许偷不许抢不许玩儿女人不许抽大烟不许耍
    钱,这可是件麻烦事,要是这些事都不许干,那活个啥劲儿呢?人活着不就为这个
    吗?山猫子想,趁大当家没下决心投八路之前,再干几档子,多存下点儿钱,以后
    手头也活泛点儿。山猫子正想得入神,忽听得小道上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他精神为
    之一振,好,买卖来啦。

      一个穿便衣的青年骑着一匹白马疾驶而来。他正是李云龙的警卫员和尚,被派
    去向129师师部送信。这匹白马是刚刚缴获日军的,脚力甚健,和尚骑得挺惬意,突
    然小道上横起一条绊马索,和尚来不及勒马缰,白马一头扑倒,马背上的和尚手疾
    眼快地一个空心跟头翻过去,稳稳地站在地上。山猫子暗喝一声彩,好身手。和尚
    脚跟未稳已拔枪在手,但没来得及打开保险就被几个土匪用枪逼住,和尚轻笑一声:
    兄弟,有话好说,不就是要钱吗?我兜里还有几块大洋,你们拿去,我继续赶路,
    犯不上舞枪弄棒的。说着慢慢把驳壳枪放在地上,为首的小喽罗很不满地嘟囔着:
    操,等了半天等来个穷鬼,才几块大洋。说着便上前去搜和尚衣兜。说时迟,那时
    快,和尚一把捏住小喽罗的喉咙把他挡在自己身前,身子略微一倾,手臂陡长捞起
    驳壳枪,顺势往大腿上一蹭,便蹭开保险,哒,哒,哒,一个长点射,前面的五个
    土匪应声而倒,和尚的左手两指同时发力,咔嚓一声,小唆罗的喉咙软骨被捏碎,
    手形一变,啪地一掌将小喽罗击出一丈开外,几十秒之内,和尚连杀六人,干得干
    净利索,看得藏在暗处的山猫子倒吸一口凉气,乖乖,天生的杀手,出手之狠,动
    作之麻利,有20多年匪龄的山猫子自愧不如,他庆幸自己没有显身。

      这是土匪们行剪时的规矩,有明有暗,相当于军事术语中的预备队。和尚虽久
    经沙场,可对江湖黑道上的名堂所知甚少,他整整衣服,看看跌伤的白马,准备徒
    步赶路了,这时,岩石后面的枪响了,也是一个长点射,五六发子弹击中了他的后
    背,和尚被子弹强大的冲击力冲出两米远,一头扑倒在地上,他艰难地想把头抬起
    来看看是什么人暗算他的,刚刚抬起一半又颓然垂下头,在生命即将逝去的一瞬间,
    他还在想:操,小河沟里倒翻了船……山猫子提着驳壳枪从岩石后边走出来,他冷
    酷地吹吹枪口命令道:把这小子的脑袋给我剁下来挂在树上,拿他祭这六个弟兄。

      李云龙听到和尚牺牲的消息时正在喝酒,他怔了足足有二十分钟,一声不吭,
    脸色变得煞白,哗啦一声,手里的酒盅被捏得粉碎,鲜红的血顺着指头流下来,众
    人惊呼着要掰开他的手,刚要动手,李云龙噗地喷出一口鲜血,喷了别人一身,大
    家都吓坏了。独立团死了谁都行,惟独不能死了和尚,他一身的武功,抡开拳脚四
    五个人近不得身,双手使枪,百发百中,除了一身的本事,还有极稳定的心理素质,
    多次和李云龙深入敌穴,多险恶的情况下都面不改色,要不是李云龙舍不得放,他
    现在早当连长了。李云龙顾不上面子了,他扯开嗓子就嚎哭起来,他记不得自己什
    么时候这么哭过,大概是第一次,眼泪成串地滚落在胸前,哭得惊天动地,哭得团
    部所有的人都跟着掉泪,这一哭足足哭了一个小时,吓得旁人都以为他要哭死过去。

      突然,哭声嘎然而止,李云龙拍案而起,他低吼道:和尚呀和尚,多少大风大
    浪你都闯过来了,怎么在几个小土匪手里翻了船?我要给你报仇,传我的命令,一
    营全体集合。队伍刚刚集合好,新二团团长孔捷带着两名警卫员骑着马飞驰而来,
    孔捷滚下马背,把马经一扔,边跑边喊:老李,等一下,我有话说。李云龙脸色铁
    青地盯了孔团长一眼说:老孔,你等我回来再说,现在我没工夫。孔捷一把抓住李
    云龙的马经固执地说:不行,我要现在说。有话说,有屁放,少罗嗦。李云龙不耐
    烦地说。孔捷说:我来告诉你,黑云寨的谢宝庆已决定率全寨参加八路军了,昨天
    定下来的,他们现在的番号是八路军新二团独立大队,谢宝庆对这次发生的误会表
    示道歉,这是他的信,老李呀,我知道这个牺牲的警卫员不是一般人,连刘伯承师
    长都知道他,可事情已经发生了,你不能意气用事,还是以大局为重吧。李云龙两
    眼血红,一把抢过谢宝庆的信扯个粉碎,冷冷地说:别说你来求情,就是刘师长来,
    老子也不买账,杀人抵命,欠债还钱,自古就是这规矩,谁也不能破。性格也同样
    暴躁的孔捷火了:老李,咱们不是土匪,是正规军,党有政策,军队有纪律,你不
    能想怎么干就怎么干,今天只要我在,你就别想去。李云龙理也不理,扭头喊道:
    一营长,给我把孔团长他们几个的枪下了,先关起来,等咱们回来再放人。孔捷暴
    怒道:李云龙,你敢,你动我一下试试……他的两个警卫员也拔出了驳壳枪,护在
    孔捷身前,怒视着李云龙。

      一营长张大彪是个楞头青,他最佩服李云龙,从来是死心塌地执行李云龙的命
    令,他可不管这些,团长下了命令,别说一个小小的新二团孔团长,就是天王老子,
    他也一样收拾。他一挥手,七八个膀大腰圆的战士扑过去,把孔团长和两个警卫员
    按住,两人拾一个往屋子里拖。孔捷一边挣扎一边破口大骂:放开老子,李云龙,
    老子和你没完。李云龙不为所动,他翻身上马,冷冷地对孔捷说:老孔,对不起了,
    你先委屈一会儿,等我把事干完,要杀要剐随你处置。孔捷无可奈何地骂着,眼睁
    睁看着李云龙带着队伍绝尘而去。

      孔捷和李云龙是老战友了,也是大别山人,两人从当战士起就在一个班,性格
    也很相像,属听见枪响就不要命的主儿,刚入伍时,两人关系不怎么样,干什么事
    都暗中较劲,当年两人都年轻气盛,谁也不把谁放在眼里。孔捷从小练过几天通臂
    拳,他听说李云龙曾练过八封掌,便死活要和李云龙切磋一下。其实两人水平是半
    斤八两,。比武结束后,两人都闹个鼻青脸肿,由此结了怨。川陕根据地反围剿时,
    孔捷负了重伤,左胸被一发机枪子弹击穿,离心脏只差一公分,人眼看就没救了,
    是李云龙把他从火线上背下来。谁知性格暴烈的孔捷伤好归队后,不但不感谢李云
    龙,反而拎着砍刀找到李云龙,说你救了我,是我欠了你的情,可老子最不喜欢欠
    人情,今天咱们做个了断,老子砍两个手指还你,从今往后谁也不欠谁的。说完举
    刀便剁,吓得李云龙一把抱住他,嘴里连连服软,他佩服孔捷是条汉子,说了不少
    他从没有说过的软话,给足了孔捷的面子,两人从此成了朋友。身为老战友,孔捷
    理解李云龙此时的心境,他自己也早对李云龙这个身怀绝技的警卫员垂涎三尺,曾
    拿五挺九二式重机枪交换和尚,没想到半醉的李云龙一听,酒便醒了,干脆地拒绝
    了他的要求,明白地告诉他,从现在到将来,再不要打和尚的主意,想都别想。

      孔捷明白,此时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甭想动摇李云龙复仇的决心。他长叹一
    声,对警卫员说:完啦,不会再有新二团独立大队这个番号了。李云龙这个混蛋……

      李云龙率部队围住黑云寨,土匪们很识相,马上挂出白旗,没有抵抗。李云龙
    看也不看,命令司号员吹冲锋号,轻重机枪掩护,一营全营上刺刀,全部压上去。
    顷刻间,几十个土匪小喽罗就被一营战士们的刺刀送了命。土匪的大当家谢宝庆见
    李云龙来势凶猛,知道大势已去,从后山悬崖上用绳子荡出七八丈远,冒死扑出去
    抓住对面悬崖绝壁上的一棵小树,逃脱了,从此不知所终。自二当家山猫子以下共
    三个匪首被抓住,被绑在木桩上,山猫子自知难逃一死,便闭上眼垂下脑袋听天由
    命了,李云龙根本没打算审问,他到这里是来讨命的,开口说话干什么?他拎着鬼
    头刀轻喝一声:山猫子……山猫子下意识地抬起头,眼睛还没睁开,李云龙的刀锋
    已经斜着飞出,刷地一声,山猫子的脑袋连同背后碗口粗细的木桩被齐崭崭地砍断,
    嗖地飞出一丈多远,脖腔里的血喷起一尺多高。连惯使大刀的29军大刀队员张大彪
    都吓得一愣,乖乖,团长的刀法这么娴熟,八成是他<-*和谐*-><-*和谐*->刽子手出身。转眼间,李
    云龙又砍掉三当家的脑袋,当时的情景很可怕,两个被砍断的木桩上还绑着两具没
    有脑袋的尸首,木桩上、地上到处溅满鲜血,活像个屠宰场。

      第三刀已经砍出去了,刀锋也已落在那人的脖子上,李云龙的手腕突然被人托
    住了,他定眼一看,竟是政委赵刚,李云龙叹了口气,扔掉鬼头刀,他知道,剩下
    的这小子算是拣了条命。伤愈归队的赵刚回到独立团,刚下马就听说了此事,他知
    道要出大事了,窜上马就赶来了,算是救了那人一命,准确地说,算是救了那人半
    条命,因为李云龙的刀锋已经把那人脖子上的筋腰砍断,从此成了歪脖子。

      据说,那人一直活到解放后,因沾了李云龙名气的光,他在那一带也成了名人,
    当地的老人们一提起八路军的李团长,那人就歪着脑袋指着刀疤说:看!这就是李
    团长留下的……这次,李云龙惹的祸。可不小,八路军的政策谁都知道,连俘虏都
    不许杀,何况这是一支已被八路军收编的武装了,八路军总部极为震怒,处分决定
    马上就下来了,党内记大过处分,职务降两级,由团长降为营长。这是李云龙第四
    次被降级了,他不大在乎,只要能给和尚报了仇,就是降成战士也值了。

  3.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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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

      独立团政委兼代理团长赵刚正在屋子里读郭沫若的《甲申三百年祭》。听见门
    外有人喊:报告。赵刚眼睛没离开书,嘴里下意识应道:进来。李云龙披挂整齐地
    推门进来,他脚跟一碰,挺胸敬礼:报告政委,独立团一营营长李云龙奉命来到,
    请首长指示。赵刚抬头一看,伤了一下,便马上反应过来,不由浑身不自在,他张
    嘴骂道:老李,你装什么大尾巴鹰?成心寒掺我是不是?

      李云龙依旧站得笔直,绷着脸说:报告首长,我李云龙是犯了错误的人,请首
    长随时批评教育。赵刚脸上挂不住了,他把书本一合站了起来:你<-*和谐*-><-*和谐*->怎么这么多
    废话?先坐下来不行吗?报告政委,部下不敢。呕!赵刚照李云龙当胸一拳:老李,
    你装什么蒜?有话说,有屁放。首长,有酒吗……没有。首长可不兴说瞎话,我看
    见那酒瓶子了。赵刚无可奈何地拿出了酒瓶子。李云龙终于露出了本来的面目,他
    一把甩飞了帽子扯开风纪扣,随手摘下驳壳枪扔在土炕上,一骗腿上了炕,大模大
    样地敲敲炕桌道:满上,满上。

      赵刚边斟酒边发牢骚:我怎么觉得像是我受了处分似的?在喝酒的问题上,赵
    刚已是彻底放弃原则了。这事若放在以前,李云龙大白天平白无故就想喝酒,门儿
    也没有。军事上的事团长说了算,生活上的事政委说了算,这是有分工的。为喝酒
    的事,李云龙是拍桌子瞪眼也好,跳脚骂街也好,赵刚毫不通融,那时他管起李云
    龙来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李云龙被降职成了营长,赵刚心里
    很不是滋味。一见到李云龙他脸上就不自然,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李云龙早号
    好了赵刚的脉,知道这小子有了心理负担,于是就喜欢在赵刚面前晃悠,见面就毕
    恭毕敬地立正敬礼。他喜欢看赵刚尴尬的样子,因为这时要酒喝,一般都能得到满
    足。尽管被降了级,李云龙在独立团还是一言九鼎,全团人包括赵刚始终拿他当团
    长,开作战会议时,他照旧行使团长的职责,分派任务时对各营营长骂骂咧咧。他
    自己对此没觉得有何不妥,全团人也觉得天经地义。连上级机关都知道这种情况,
    故意睁一眼闭一眼,连个新团长都不派,只让赵刚代理。上级召开会议,都是赵刚
    一个人去,回来再向李云龙汇报,每当这时他便端足了架子,盘腿坐在炕上,半合
    着眼,嘴里还哼哼哈哈的,恨得赵刚直咬牙,心说这<-*和谐*-><-*和谐*->的哪里是被降了级?明明
    是成了自己的上级。

      前些日子,一营有个新兵不明底细,张嘴叫了李云龙李营长,李云龙皱皱眉头
    转身走了,一个老兵火冒三丈,照着新兵劈面一个耳光骂道:你<-*和谐*-><-*和谐*->的叫什么哪?
    李营长?那是你叫的吗?新兵挨了揍觉得委屈,他捂着脸申辩道:他是咱营长嘛。
    老兵凶恶地威胁道:你再说,还想挨揍是不是?赵刚知道后,居然没有批评打人的
    老兵,倒把挨打的新兵训了一顿:谁让你这么叫的?你穿开档裤时他就是团长了,
    咱独立团除了他,没有别的团长,明白吗?李云龙有次见了副团长邢志国,他半开
    玩笑地给邢志国敬了个礼,邢志国当时脸都白了,他发火道:团长,你成心给我添
    堵是不是?咱说好了啊,你以后要再开这种玩笑,咱俩就不是老战友了。李云龙嘴
    上向他道歉,心里却很受用。

      全团人都这么认为,上级怎么任命那是上级的事,在独立团,团长的位子只姓
    李,就算李云龙被降成伙夫,在这一亩三分地里,他永远说了算。此时,李云龙逮
    住了酒,自然是一杯接一杯,赵刚斜眼看看他道:喝点儿就差不多了吧?你有完没
    完?这得看是谁说了,要是上级这么说,我立马不敢再喝了。要是老战友这么说,
    按我的理解,是嫌我喝得少,不够意思,是吧?李云龙的话里带着明显的威胁。

      赵刚被噎得一时没话了,他想了想道:要这么说,你还是喝死算吧,他<-*和谐*-><-*和谐*->全
    团就你特殊,你凭什么?你咋不说全团就我被降了级呢?官丢了再不让喝点儿酒,
    你还让不让老子活啦?赵刚转移话题道:老李,今年一开始势头不错,苏联红军和
    英美盟军已经从南北两个方向攻入德国本土,希特勒快撑不住了。美军在太平洋战
    场上也频频得手,连日本本土也处在美军轰炸机的攻击航程内,我估计,战争有可
    能在今年结束。

      李云龙喝口酒道:欧洲和太平洋离咱们太远,咱们还是关心眼皮下的事吧。眼
    前的鬼子也快不行了,他们在收缩防御,兵力越来越吃紧,连十四五岁的孩子都应
    征入伍了,不少据点也被放弃了。上个月,晋绥军楚云飞部突然攻占了安化县城,
    把他的指挥部迁进了城而日军竞默认了这个现实,放弃了夺回县城的打算。老李,
    你别喝了,你看出什么名堂没有?咱老李是谁?能看不出这点道道来?要我说,鬼
    子倒不足为虑,要堤防的倒是楚云飞这小子,安化县城一落到他手里,对咱们的地
    盘已形成三面包围之势,这小子只要得机会随时可能咬老子一口。

      赵刚笑了:你果然老谋深算,我也这么想,抗战即使结束了,离和平还远着呢,
    咱们和国民党早晚要干一仗,楚云飞是个明白人,他也早看出这步棋了,现在就想
    展开兵力,占据主动,在晋西北形成局部优势,一旦时机成熟就吃掉咱们。李云龙
    不屑地哼了一句:谁吃谁还不一定呢,想吃掉咱独立团,他也不怕把门牙硌下来?
    对了,我差点儿忘了,我刚接到楚云飞的信,他请我去安化县城会会,说是准备了
    便宴,兄弟们叙叙旧。赵刚吃了一惊:怎么?他现在就想动手?也太早了点儿吧?
    你真打算去?当然,有饭吃有酒喝能不去吗?再说啦,要是不去,楚云飞那张嘴还
    不到处坏我名声,说咱老李是兔子胆,咱也丢不起那面子,那句话怎么说?'饿死事
    小,失节事大',老子不能失节呀。扯淡,你当你是什么节妇烈女?这是“鸿门宴”,
    他楚云飞是模透了你的脾气,知道你死要面子,故意给你下套儿,这一去凶多吉少,
    咱们何苦去争一时之长短,你不能去冒这个险。李云龙还当他是团长,根本没有要
    和赵刚商量的打算,只是来打个招呼,他见赵刚阻止,便不耐烦了,他绷着脸道:
    老赵,咱们好像有分工呀,军事上的事我说了算,你越权啦。赵刚一急也顾不上李
    云龙的面子了,他涨红了脸针锋相对地说:那是以前,现在我是团长,你不要搞错
    了,我不同意你去。李云龙一听就翻了:放屁!你少给老子摆团长架子,老子给你
    敬礼是给你面子,让你<-*和谐*-><-*和谐*->的高兴高兴,你他娘的还当了真啦?告诉你赵刚,你同
    意也罢,不同意也罢,老子还非去不可,惹急了老子,老子就不认你这狗屁代理团
    长……

      赵刚火冒三丈,哗啦一声把酒杯摔在地上。李云龙哪吃这一套,砰地一声把酒
    瓶子摔了,又觉得不解气,飞起一脚踢翻了炕桌……楚云飞今天心情不错,他换了
    一身新军装,显得仪表堂堂,这种新制式美式军服是最近刚换发的,西服式翻领,
    系绿色领带,袖口上镶着代表校官阶级的黄色袖线,左胸上方佩着两排五颜六色的
    略表,他对自己的上校肩章很不以为然,他知道这副上校肩章不会戴得太久了,他
    快换副少将肩章戴戴了。

      自从他给李云龙发去了请柬后,便精心准备起来,他知道李云龙会来,这个人
    太好面子了,甚至到了虚荣的程度,就算知道你这里预备好了绳套,他也要故意把
    脑袋伸进来。不过,楚云飞想是这么想,可行动上一点儿不敢马虎,谁要是把李云
    龙当成个一脑袋高粱花子的土包子,谁就是天大的傻瓜。此人城府极深,大智若愚,
    表面上称兄道弟,那张嘴像抹了蜜,不知道的人猛一看,还真以为他和楚云飞是一
    个娘胎里出来的亲兄弟,其实他对国民党军的那种戒备已经深入骨髓了。这是个只
    能占便宜不能吃亏的人,吃点儿亏就要想方设法抱复,一旦出手就凶狠异常,招招
    都是辣手,黑云寨那几个土匪头子的下场就是例子,连楚云飞都有点不寒而栗,此
    人不除,必成后患。平心而论,楚云飞还是挺喜欢那家伙的,和他打交道很愉快,
    只要不谈党派利益,两人还是挺说得来,这家伙天生就有些英雄气概,像条汉子,
    若是没有战争,此人可交。他想象不出,李云龙今天来赴宴。会做些什么防范措施,
    以他的狡猾,不会猜不出这里的凶险。就算他带一个连的警卫,那也不过是一碟送
    上门的小菜,这是什么地方?进来容易出去可难啦。

      副官报告:团长,他们来啦。站在指挥部门口的楚云飞抬头望去,见三匹白马
    卷起一股黄尘风驰电掣般从远处奔来,楚云飞一楞,才三个人?这李云龙胆大得没
    边了?李云龙带着两个膀大腰圆的卫士,三人都骑着缴获的东洋马,身穿关东军的
    黄呢面皮大衣,足蹬高统马靴,卫士们左右披挂着两枝20响驳壳枪,斜挎着马刀,
    很是威风。这三位骑手显然是在卖弄骑术,他们一直狂奔到大门口才猛勒缰绳,东
    洋马两蹄腾空,直立而起,发出一声长嘶,李云龙跳下马,把缰绳一扔向楚云飞走
    来。

      楚云飞带领一群校级军官站在门口等候迎接,他嘴角一动,漾出一丝冷笑,心
    里说,这家伙还挺招摇,行头倒不含糊,马是好马,枪是新枪,卫士们胸前的牛皮
    弹袋簇新锃亮,驳壳枪的枪柄上还系着长长的红绸子。他觉得这家伙在有意摆谱,
    品位挺俗的,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像个新上门的小女婿,你当是到丈母娘家相亲吗?
    楚云飞向前迎了几步,双方都戎装在身,自然是按军人礼节相互敬礼,然后才是握
    手,两人又是拉手又是勾肩搭背,亲热得不行,也不问问谁大谁小,一律称兄。

      李云龙亲热地扯着大嗓门道:楚兄啊,你可想死兄弟我啦,不瞒你说,昨晚做
    梦还梦见老兄呢,咱哥俩喝得那叫热乎,你一杯我一盏,真他娘的换老婆的交情,
    谁知喝着喝着老兄你就翻了脸,用枪顶着我脑门,吓得我一激灵,楞是吓醒啦,你
    说这是哪儿的事儿。哪里,哪里,云龙兄是抬举我呢,连做梦都惦记我楚某,我说
    这几天怎么浑身不自在?来,云龙兄里面请。楚云飞也半真半假地开着玩笑。厅堂
    里的宴席已经摆好,两人你推我让了半天才由李云龙坐了上座。李云龙望着桌上丰
    盛的菜看喷喷叹道:楚兄不愧是大户出身,硬是会享福啊,兄弟我可是土包子,这
    些菜别说吃,连见也没见过。

      楚云飞道:别看我是山西人,可我不护短,坦率地讲,山西菜上不得台面,不
    入流。北方菜系说得过去的只有鲁莱,正巧我这有个山东厨子,手艺勉强说得过去,
    如今是国难时期,条件差一些,委屈云龙兄了。李云龙不等邀请便伸出筷子夹了一
    块水晶肘子放进嘴里,边嚼边让,似乎他是主人:大家吃,大家吃,都别客气,虽
    说国难当头,饭总还是要吃的,兄弟我不怕别人说咱“前方吃紧,后方紧吃”。楚
    云飞一笑:还是前方紧吃好,什么时候前方能紧吃了,说明战争快结束了。云龙兄,
    仗打完了有些什么打算呀?李云龙站起来用筷子指着离他很远的一盘菜道:喂:那
    位兄弟,把那盘菜往我这儿挪挪,我这胳膊不够长,好,好,谢谢。楚兄,你是问
    我吗?我嘛,没别的想头,等委员长赏个一官半职的,也好耀祖光宗嘛,楚兄有机
    会还得替兄弟我美言几句。楚云飞很是推心置腹地说:云龙兄,我对你们十八集团
    军可是有意见,以你老兄的本事和战功,这几年在晋西北混出的名头,你的上司怎
    么视而不见?明明是有功之臣,怎么不升反降呢?你不过是杀了几个土匪嘛,这是
    维护地方,除暴安良嘛,该嘉奖才是,兄弟我看着不公平。

      李云龙的嘴一直没闲着,这会儿已经吃个半饱了,这才准备喝酒,他举杯道:
    楚兄啊,我李云龙是个粗人,平时姥姥不疼舅舅不爱,世上谁最关心我?惦记我?
    是老兄你呀,别说了楚兄,再说我眼泪要下来啦,来!冲老兄这话,干了这杯。两
    人碰杯,各自饮了。楚兄,你掏心窝子,兄弟我也不能掖着藏着不是?这话我只对
    楚兄一个人说,咱虽说被降了级,可我那独立团还是兄弟我说了算。你看,连老兄
    你也没拿咱当个营长不是?你堂堂上校请个营长吃饭,也丢老兄你的面子呀。再说
    啦,指不定啥时候时来运转,我这团长的帽子不又戴上啦?这年月,兵荒马乱的,
    琢磨我李云龙的人不少,这是好事。老兄你想,要是没人招我,咱也不能先招别人
    不是?要是有人成天琢磨你,瞅冷子咬你一口,这就好了,咱这就逮着理啦,得理
    咱就不饶人,谁让你招我呢?咱不光要吃他的肉,连骨头也得嚼碎了咽了。到那时
    我上司得乖乖把团长帽子给我戴上,所以说,兄弟我就不喜欢天下太平,就喜欢乱,
    喜欢有人招我惹我,要不咱到哪儿去找升官的机会?

      楚云飞仰天大笑,他用手指着李云龙道:我看出来了,云龙兄小时候大概是个
    打架不吃亏的孩子,而且喜欢寻找对手,就是没有对手也要创造出个对手来,是不
    是?李云龙点头承认道:不好意思,是有那么点儿毛病,有时没人理我了,就他娘
    的……手痒痒。

      云龙兄,闲话一会儿再叙,咱们先说点儿正事?楚兄有话尽管讲。明说吧,楚
    某敬重云龙兄是条好汉,战争结束后,兄弟我想向阎长官保荐云龙兄去陆大深造,
    毕业后混块少将牌子不成问题。哟,那敢情好,条件是什么?楚兄是山西人,在娘
    肚子里就会做买卖了,有来无去不成买卖,楚兄不会白送我个人情吧?云龙兄,我
    的部队要扩编了,有个副师长的位子还空着,老兄有兴趣吗?其实,八路军也好,
    晋绥军也好,都属“国军”战斗序列,都一样打鬼子,哪儿干不一样?云龙兄,你
    我是朋友,这话我只和你一个人讲,抗战结束后,贵党边区政府的合法性恐怕也就
    不存在了,政府不会允许国中之国的现象存在,军队也要统一整编,云龙兄该为自
    己的前途考虑一下。

      这是好事呀,我知道,老兄有好事总先想着我,这样吧,容我考虑一下,升官
    是好事,兄弟我做梦都惦记着,来,喝酒,喝酒,顺便问一句,楚兄不光是对我李
    云龙感兴趣吧?我那一团人马,楚兄想必也有考虑。当然,责团战斗力之强悍,第
    二战区同仁有目共睹,野狼峪一战,日军闻风丧胆,连委员长都惊动了,这么好的
    部队,云龙兄恐怕也舍不得丢下,还是带着走吧。来,楚兄干了这杯,兄弟我够量
    了,路上不安全,我得早点儿走,回去也好考虑考虑老兄的建议。哪里话,云龙兄
    的酒量我有数,这才到哪儿?今天你我得一醉方休,谁没醉谁不够朋友,今晚就住
    我这儿,这里有的是房子,委屈不了云龙兄。楚云飞微笑望着李云龙,显得很真诚。
    李云龙的舌头似乎有些发硬,略显醉态地打哈哈:哟,这……这不行,兄弟我这一
    宿要……要不回去,我那政委肯定以为……咱老李逛……逛窑子去了,我们八路军
    比不了你们,不……不许干这个。

      楚云飞霍然变色道:云龙兄,我要是硬留你呢?难道也不给我这个面子?屋子
    里的空气骤然紧张起来,几个晋军的尉级军官不知何时已站在李云龙的两个卫士身
    后,手扶着腰间的枪套虎视耽耽,楚云飞沉着脸,手里玩着高脚杯,不时抿上一口,
    屋子里变得很静。李云龙的两个卫士目不斜视,面不改色,一动不动,似乎根本不
    关心身旁的动静。李云龙给自己斟满一杯酒,在楚云飞杯子上碰了一下,一扬脖子
    喝了。他亲热地拉着楚云飞的手,脾气显得出奇得好:楚兄呀,兄弟我惹你生气啦?
    别跟我一般见识呀,你看,咱自罚一杯,给老兄赔礼啦。楚兄啊,兄弟我不是不知
    好歹的人,老兄对我好,我心里明白,天地良心呀,这会儿我这心里……真他娘的
    热乎乎的。

      楚兄,不是咱不给老兄面子,只是今天兄弟我不太方便,你想呀,鬼子总惦记
    着要买我脑袋,咱能卖吗?兄弟我伯路上有个闪失,不得不做些准备,让老兄见笑
    了……李云龙向卫士便了个眼色,三个人慢慢解开棉军装的扣子,敞开了棉衣……
    楚云飞怔住了,三个人的棉衣里连衬衣都没穿,裸露的胸腹部竟缠满了炸药……楚
    云飞叹了口气道:云龙兄,到我这儿吃顿饭还搞得这么兴师动众的?这分明是信不
    过我楚某啊,真叫人寒心哪。楚兄要这么说,可真叫兄弟我无地自容啦,老兄千万
    别误会,咱这不是对付鬼子吗?咱们是友军,你我又是兄弟,我害谁也不能害老兄
    你呀,楚兄,你不知道,兄弟我一喝多了脑子就不够使,手就爱乱摸,上次就是,
    稀里糊涂摸到一个娘们儿的脸上,差点儿又挨了处分,这次可更不敢乱模啦,要一
    不留神摸到导火索上不是麻烦了吗?我死了是小事,连累了楚兄可就太不仗义啦。
    喂!那几个弟兄站在那儿也够累的,咱们自家兄弟喝酒还摆这排场干啥?弟兄们随
    意吧。

      楚云飞挥挥手,军官们退下。楚兄,我是吃饱喝足啦,可家里的弟兄们还啃窝
    头呢,你看这一桌子剩菜……老兄是体面人,当然不会吃剩菜,那让人笑话呀,兄
    弟我反正是泥腿子一个,穷惯啦,糟蹋了多可惜,你看是不是……谢谢楚兄,不好
    意思,不好意思,那兄弟我就不客气啦……楚云飞把李云龙送到城门口,李云龙有
    些不胜酒力,舌头也不利索了:楚兄,真……舍不得分手,好不容易见……见面,
    你得送送兄弟,人家古人十……十八里相送,咱就别……别这么多客套啦,一两里
    地足够了,是那意思就行啦。喂!城楼上那几位弟兄,把……把家伙收好,别……
    别他娘的拿……拿家伙在老子眼前晃悠,老子小时候让……让狗吓着过,胆子……
    那天楚云飞把李云龙送出很远,说不清是几里地,反正是城楼上机枪的射程之外。

      这年8月,日本天皇宣布无条件投降,中日战争终于结束了。这个饱受八年战争
    之苫的国家沸腾起来,老百姓们敲锣打鼓,载歌载舞,他们热泪纵横,欢呼雀跃。
    这个饱受苦难的民族在一百多年中和外国入侵者进行过数次战争,均以失败告终。
    这一次,终于成为胜利者,没有什么事能比和平的到来更使人兴奋的了,每个人心
    中都充满希望。那位领导八年抗战的蒋委员长的威望简直达到空前的高度,一时成
    为万众瞩目的民族英雄。只有政治家和职业军人们最为冷静,他们冷冷地注视着这
    欢腾的海洋,在欢乐的洋面下,两股巨大的潜流在相互逼进,马上就要骤然相撞,
    激起惊天动地的巨浪。他们绝不相信和平,在这个世界上,政治家只相信权力,而
    军人们最相信的,莫过于手中的武器。

      9月,晋西北八路军李云龙部的一个营遭到国民党军楚云飞部的突然袭击,在突
    破八路军的外围阵地时,遭到守军的突然反击,从营长到伙夫无一例外地端起雪亮
    的刺刀和敌军展开白刃战,双方伤亡惨重。天亮,八路军增援部队赶到。国民党军
    撤退。后经联络,双方均声称误会。十几天后,楚云飞部一个营正接受一支伪军部
    队的投降时,遭到八路军李云龙部的包围,伪军和国民党军一起被缴了械。伪军部
    队倒没说什么,反正是投降,被谁缴械都一样。那一个营的国民党军弟兄却很愤怒,
    怎么把我们也当成伪军啦。

      八路军李云龙部似乎过了好几天才弄清楚,敢情是误会了。李云龙很不好意思,
    致信楚云飞连连道歉,声称当时是喝酒喝过了量,一时认错了人,实在不好意思,
    并一再表示要将缴去的武器完壁归赵。楚云飞等了一个月没见动静,派人前去交涉,
    李云龙客气地回复:正在统计中,请耐心等几天。又是一个月后,楚云飞再次催促,
    八路军方面再回复:统计得差不多了,再等几天。几个反复之后,事情还没解决,
    国民党军方面提出建议,由双方长官会晤面谈。八路军方面回答:可以,请楚长官
    去八路军驻地面谈,李云龙长官特设便宴招待。不提吃饭还好点,一提吃饭楚云飞
    自然想起那次鸿门宴。不由顿生疑窦,生怕李云龙如法炮制,便找个理由推托了。
    李云龙得了理,便声称此事只和楚云飞谈,别人不够资格。

      李云龙认为自己是个说话算话的人,他很在乎名声,在给楚云飞最后一封信中,
    他表示:打仗归打仗,兄弟还是兄弟,李某说话算数,那批装备请老兄派一个连过
    来搬就是。那个副师长的位子也务必给兄弟我留着,等仗打完了再去上任。楚云飞
    阅后把信扯了,心说我<-*和谐*-><-*和谐*->有病是怎么着?把好好一个连往狼嘴里送?李云龙这小
    子,是个占便宜没够,吃了亏难受的主儿,关于楚云飞和李云龙的交往,赵刚是这
    么评价的:君子碰上小人了,当君子的就别想占便宜。

  4.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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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

      1948年11月的一个清晨,徐州。这个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的城市。两干多年来,
    以见诸于文字的158次血战而彪炳史册。

      仅仅在十年前,这个城市的周边地区,就爆发了一场惊天动地的大血战,中日
    两国的正规军在此投入的总兵力为数十万人,战斗之激烈,伤亡之惨重,是前所未
    有的,日本陆军的骄傲——坂垣师团,在此遭到重创,上万的日本士兵的尸骨被埋
    葬在这里,而中国士兵的阵亡人数则是日本人的数倍。台儿庄之战,给中日两国军
    人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

      十年后的今天,这里又爆发了一场大战,这场大战,不是两个国家之间的战争,
    而是同一个国家同一个民族的两个政党之间的战争。这次大战的规模,超过了以往
    任何时候,国共双方投入的总兵力达到140万人,以往的战争比起此时此地发生的大
    战,实在是不足道哉。

      关于这场大战,国共双方的叫法不同,国民党的历史教科书上称为徐蚌会战。
    而共产党的历史教科书上则称为淮海战役。在这场决定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命运走向
    的大决战中,国民党军投入兵力为80万人,解放军投入兵力为60万人。结局是,60
    万消灭了80万。大战刚刚结束,当时世界第二号军事强国——苏联的伏龙芝军事学
    院高级指挥系的将军学员们便把它列入了经典战例,作为一个重大课题来研究。

      多少年过去了,各国军事学院的战史教材上,都把这次大战称为经典战例。一
    代代不同国籍、不同肤色、不同政治信仰的职业军人们对这个战例都不陌生,使人
    感到浓厚兴趣的,是它的过程。兵力和装备都处于劣势的60万人是如何打败兵力和
    装备都处于优势的80万人的。数十架美制B-25轰炸机编队组成若干个攻击波次,
    向地面俯冲投弹,数百门重炮和百余辆坦克将徐州市东侧邓楼至团山一线四十余里
    宽的正面变成一片火海。徐州市东郊的市民们被这惊天动地的战争景观吓傻了,窗
    玻璃在强烈的声波中被震得粉碎,哗啦啦地倾泻而下,房屋在晃动,梁柱在吱嘎嘎
    作响,像是随时要塌下来,铺天盖地而来的硝烟使得日月无光,人们在持续得没有
    任何间歇的巨响中被震得失去听力。国民党军第二兵团司令官邱清泉中将在兵团指
    挥部里举起望远镜。激战的景象出现在望远镜中,随着坦克履带的撞击声,南北四
    十余里突然出现一条灰白色的水线,像涨潮的海水一样,向东方扑去,各种轻重火
    器爆响得已经听不出点来,手榴弹、迫击炮弹爆炸声,刺刀、枪械的撞击声,声嘶
    力竭的呐喊声汇成巨大的声浪。邱清泉抓起电话话筒:要89师,喂,楚师长吗?你
    们师的正面是赵庄,我命令你不惜一切代价拿下赵庄。

      电话那头是国民党军第二兵团下属的89师少将师长楚云飞。当年活跃于晋西北
    的晋绥军358团上校团长楚云飞,抗战结束后,因其赫赫战功又被保送至南京陆军大
    学将官班深造,毕业后便脱离晋绥军,被分配到嫡系部队任少将师长,他早年的黄
    埔生经历使他左右逢源,无论是晋绥军还是中央军,对他都视同己出。楚云飞身穿
    美式黄呢子军装,脚上穿着锃亮的长统马靴,肩章上一颗金色的将星和领子上的将
    官标志——金梅花交相辉映,他白哲的脸上两道浓黑的剑眉高高吊起,两只眼睛里
    没有激情,没有怒火,只有如水般的沉静,在他举着望远镜的左手上,戴着镶嵌着
    一颗硕大钻石的白金戒指,他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的贵族气质,面对眼前山崩地裂般
    的炮火,大量的死亡和鲜血似乎视而不见,嘴角上还挂着一丝冷冷的微笑。

      来自中央社的记者曼林小姐正站在楚云飞的侧后欣赏着他迷人的风度,在曼林
    小姐的眼睛里,这位将军身上的贵族风度决不同于上流社会沙龙里那些借裙带关系
    而身居高位的公子哥的贵族风度,这是一种受过良好的教育和久经沙场的阅历混合
    起来的冷静与自信,彬彬有礼中还略带点儿玩世不恭。在将星如云的国民党军队伍
    中,曼林小组还没见过具有如此魅力的将军呢。在楚云飞的望远镜里,被笼罩在炮
    火硝烟中的赵庄时隐时现,国民党军官兵们像灰色的浪潮一次次扑上去,又不得不
    一次次退下来,每次退下来,都留下一片陈横的尸体和蠕动着的濒死的伤员,楚云
    飞漂亮的剑眉微微挑动了一下,心里暗暗惊讶,就这么几十米的冲击距离,竟然有
    一道由机枪、步枪、手榴弹组成的死亡之墙,没有什么人能进入这道高墙。他想起
    德国军事家克劳塞维茨的名言:用无限的暴力歼灭敌人的战斗力,为达此目的,惟
    有机动力与火力综合之冲力。他重新调整了重型火器的配置,用无线电和空军指挥
    官协调好空炮配合,重新安排了炮群和装甲集群,步兵分队之间的配合,然后下令
    组织敢死队。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很快,由每人30块大洋组成的一千多人的敢死
    队已进入攻击位置,其中多数是头脑狂热的青年校尉军官,他们不大在乎钱,有些
    军官把刚领到的银元像天女散花般地撤给第二梯队的士兵:弟兄们,打完仗拿去买
    酒喝,老子要钱干什么……

      他们的脑子里除了有三民主义救中国的理论,还有的就是忠于党国的正统观念,
    在他们的脑子里,党即国家,国家即党,反对国民党就是反对国家,就是敌人,为
    党国献身是光荣的。他们是在为国家和民族的命运而战。新的一轮空中轰炸和炮火
    轰击开始了,赵庄似乎被炸平了,撕成了碎片,淹没在烈火中。十几辆美制谢尔曼
    M4型坦克排成战斗队型向赵庄推进,剽悍的敢死队员们脱去上衣,赤裸的上身挂满
    了手榴弹和弹夹,手上端着清一色的汤姆森式冲锋枪,他们呼啸而起,灰色的浪头
    又卷向赵庄。

      赵庄像死了一样,杏无声息。进攻的坦克纵队接近了赵庄,马上就要大功告成
    了,楚云飞的嘴角微微向上弯了一下,面色愈发祥和起来,是的,你纵是块铁,这
    会儿也该化了。猛然问,赵庄突然复活了,迸出一圈炽烈眩目的白光,在山崩地裂
    的持续爆炸中,有十几辆坦克燃起冲天大火,敢死队员们没有退缩,他们的冲锋枪
    喷吐着火舌,吼叫着冲进对方的火力圈……惊天动地的喊杀声传来,庄内的解放军
    投入反冲锋了,望远镜里,衣衫槛楼的解放军士兵端着明晃晃的刺刀从炸塌的掩体
    中跳出来,组成一道土黄色的潮水,两股潮头骤然间相撞了,无数白灿灿的刺刀在
    阳光下闪出耀眼的光芒,双方毫无遮挡地对射,人群一片片倒下……二十分钟后,
    赵庄又沉默了,静得像死去一样,国民党军敢死队员们无一生还。楚云飞觉得后背
    上的冷汗正在慢慢渗出,他靠着掩蔽部的支撑木,疲惫地自言自语道:天!这是什
    么部队……

      师情报处长枪上一步,低声说:师座,防守赵庄的是敌华野十一纵队二师,师
    长叫李云龙……楚云飞像遭到雷击一样不动了,他闭上眼睛想,云龙兄,久违了,
    你我兄弟战场上刀兵相见,真乃天意也。师参谋长周家正沮丧地把计算尺扔在地图
    上说:这里离碾庄不到四十公里,就这四十公里,竟成了不可逾越的死地,完啦,
    被围的黄百稻兵团悬啦。楚云飞不会想到,此时坚守在赵庄阵地上的华野十一纵二
    师的一个团,眼下已不足百人了,参谋、警卫员、文书、炊事员全都拿起了枪走进
    掩体,二师师长李云龙已经成了重机枪手了。

      李云龙刚刚当上师长,解放战争刚开始时,他还是团长。他的情况,全军都少
    见。红军时期就是主力团的团长,抗战初期又是团长,到了解放战争初期,他重新
    当上团长,这十几年来,他的职务升升降降,从团长变成营长,从营长又变成团长。
    说来也怪,每次降级后,他准又打个漂亮仗,于是又升一级。

      淮海战役开始之前,李云龙团属于中原野战军,有一次这个团配合华东野战军
    打援,干得很漂亮,华野代司令员粟裕将军听说了李云龙的轶事,便想方设法地找
    借口,不允许这个团归建,至于他和中野刘伯承司令员是怎么谈的,谁也不知道,
    反正这个团糊里糊涂编入华野十一纵的战斗序列了。用李云龙自己的话说,老子二
    七年参加红军,要不是犯了错误,现在别说师长,纵队司令也不算啥,再说啦,就
    是这个师长的位子也不是白来的,那是老子挣来的。前些日子,国民党军第七兵团
    撤离新安镇,向徐州方向收缩。

      兵团司令黄百稻率领十几万大军按顺序交替掩护慢慢向徐州撤退。这个第七兵
    团,在华野代司令员粟裕将军眼里,可是块流着油的大肥肉,他已经盯了很久了。
    这次第七兵团撤出新安镇,只要越过运河,背靠上徐州,再想包围歼灭它可就难了,
    能让它跑了吗?野司第一次发出这样的作战命令:不怕疲劳,不怕困难,不怕饥饿,
    不伯伤亡,不怕打乱建制,不怕河流所阻,敌人跑到哪里,就坚决追到哪里,全歼
    黄兵团,活捉黄百韬。野司的命令发出后,整个淮海大平原上就喧闹起来,陇海线
    两侧,几十万华野官兵抡开双腿,卷起漫天黄尘,南北呼应着向东追去。几十万大
    军都乱了套,建制全部被打乱,甚至营一级的建制都不复存在了,团长找不到营长,
    营长找不到连长,许多师部、团部都成了空架子,部队在哪里?谁也不知道。建制
    乱了不要紧,人人心里都有底,向东追,追上就打,班自为战,人自为战了。

      人肉做的脚板和胶皮做的汽车轮子在赛跑。担任第七兵团后尾掩护的国民党军
    63军,发现后面的漫天黄尘中涌来一股土黄色的巨浪,忙停下车准备掩护,还没来
    得及展开部队,便被蜂拥而来的巨浪扫了一下,两个团的人马顷刻灰飞烟灭。这是
    华野九纵干的。还没明白过味来,华野十一纵已超过63军的行军纵队正在前面等着,
    于是兜头又是一下,63军的前锋部队又被扫掉两个团,这回是李云龙团干的。在这
    次大追击中,李云龙团是几十万华野部队中少数几个保持完整建制的团队。到底是
    久经战阵的老部队了,全团的战斗队型一点儿没变,全团官兵除了武器弹药,其余
    的东西全部扔掉,在奔袭中创出昼夜行军180里的速度。

      当九纵的部队咬住63军后卫时,李云龙也率部队赶到了,当时九纵部队已没有
    建制了,乱哄哄的像放羊,别说团级指挥员,连营级指挥员都没有,机枪一响,乱
    哄哄的一拥而上,三人一群,俩人一伙,各打各的,只认衣服不认人,见穿国民党
    军军装的就搂火。李云龙一看,直嘬牙花子,这叫他娘的打得什么仗?说放羊可以,
    说赶集也行。他传下命令,全团保持战斗队型,不许恋战,一个劲儿向纵深猛插。
    他们终于超过了63军的行军纵队,趁夜色掩护,用集束手榴弹炸毁了63军前锋的七
    八辆坦克,全团冲上去把敌人纵队分割成数截,乒乓打了半夜,到天亮一看,竞干
    掉敌人两个团。缴获的物资堆积如山。部队平时穷怕了,这次追击为了轻装把坛坛
    罐罐全扔了,现在见发了洋财,全按按不住了,都冲上去抢夺战利品,建制马上要
    乱。李云龙脑子里也迅速盘算开了,他还没把这点儿战利品看在眼里,他知道,想
    吃肥肉就得追下去,占点儿小宜就停止追击,那是小家子气,眼前这点儿战利品顶
    多算是点肉汤,追!吃肥肉去!当然,肉要吃,汤也不能倒了。他留下一个连看守
    战利品,全团继续追击。63军被吃掉几个团,主力缩进了窑湾镇。尽管窑湾镇城坚
    台高可作依托,但哪里能挡得住随后赶来的华野一纵的攻击,又是一场激战。

      李云龙团终于吃上肥肉了,他们在一纵攻击之前赶到了,连口气都没来得及喘,
    前卫连就和守敌接上火了,全团没等李云龙下令,就蜂拥而上,乒乓干了起来。这
    边一纵首长还纳闷呢,怎么我还没下达攻击命令就打响啦?李云龙这边也有自己的
    想法,以区区一个团攻击一个整军,纵是他有天大胆子,也得琢磨琢磨,可今天的
    时机不错,背后有一个纵队给自己撑腰,后面还有陆续赶到的华野40万大军,老子
    怕什么?打他娘的。

      激战进行了一天一夜,窑湾镇成了一片废墟,63军中将军长陈章饮弹身亡,63
    军顷刻间土崩瓦解。第七兵团的一条胳膊被砍断了。这一打,李云龙团莫名其妙成
    了一纵的前卫团,头功自然是跑不了的,李云龙团在华野部队中一战成名。华野代
    司令员粟裕亲自下达命令,提升李云龙为二师副师长。谁知李云龙不干,他说,我
    不干副职,上级要信得过我李云龙,就给个师长干,要么我还当这个团长。粟裕听
    了汇报,沉吟半晌,一拍桌子说,就让他干师长。刚当上师长的李云龙差点又犯了
    老毛病,他打63军前锋时缴获的战利品又被后赶来的兄弟部队抢了,看守战利品的
    那个连长阻止不住,还被别的部队一个营长打了两个耳光。李云龙大怒,二话没说,
    带着全团包围了那个抢战利品的营,架起了机枪。他大吼道:谁敢动我就突突了他
    <-*和谐*-><-*和谐*->的,反啦?还没王法啦?有能耐自己去缴获,那才是汉子。老子不是地主老财,
    用不着你们来打土豪,一连长,是谁打了你?去!还他两个耳光,让他以后长长记
    性。一连长像得到圣旨般地冲上去,揪住那个打过他耳光的营长,左右开弓地还了
    两个耳光。那个营长的上司,九纵五师的师长正从这里过,见此光景便拉下脸来,
    说你这当师长的咋命令部下打我的人呢?李云龙轻蔑地一挥手:老子就这脾气,要
    打官司到野司见,一连长,你小于真是个熊包,记住以后再遇上拾手打人的,别管
    他官大官小,先捶了他<-*和谐*-><-*和谐*->的再说,挨打不还手的人别在我二师混,老子丢不起那
    人。

      九纵把状告到野司,最后也不了了之。有师长做榜样,二师的战士脾气也见长
    了,不光打仗不要命,抢战利品也不要命,几句话不合耳光便扇过去,爱谁是谁。
    在华野的战斗序列中,十一纵二师被公认为嗷嗷叫的部队,什么事都要拔尖,打仗
    和抢战利品都是如此,这叫两头冒尖。如果说在大追击中打63军是占了天时地利的
    光,那么在赵庄阻击战中,李云龙率领自己的老部队确实打出了威风。邱清泉兵团
    下辖的五军号称国民党军的五大主力之一。中国的第一支机械化部队,是精锐中的
    王牌,这次在赵庄的阻击战中,李云龙硬是没让五军前进一步。淮海战场上的国民
    党军主帅杜聿明中将在望远镜中目睹了赵庄阻击战的惨烈,他脸色惨白地扔下望远
    镜,久久没有说话,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李云龙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

      黄昏时分,李云龙带领全团残存的战士撤出赵庄阵地时,全体都哭了。李云龙
    的心里像撕心裂肺般痛苦,这个团是他从晋西北带来的独立团的老底子,现在几乎
    打光了。赵庄阻击战结束后,大批补充兵员到了,其中大部分是国民党军俘虏,二
    师得到补充,成了满员师,兵力达到上万人。他还没来得及休整部队,新的作战任
    务又到了。

      补充:邱清泉的2兵团编制中并无89师,89师属于华北13军编制。淮海战役前配
    属华华野指挥的中野部队是中野11纵,后归还中野建制,整编为二野17军。华野11
    纵属苏北兵团编制,后编为10兵团29军。淮海战役第一阶段,11纵的任务是从陇海
    路南侧向徐州方向挺进,协同北线部队切断黄百韬兵团的退路,没有参加窑湾战斗。
    但从地图上看时有一支部队经过窑湾一线,具体情况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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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章

      黄百韬略兵团终于在碾庄陷入重围,围绕着碾庄,国共双方上百万兵力展开激
    战,国民党军的几个兵团急红了眼,不惜一切代价地向碾庄靠拢,力图把黄百韬兵
    团救出重围。解放军中野华野两大野战军并肩作战,在碾庄周围设下一道道阻击线。
    淮海大平原上炮火连天,前所未有的大决战开始了。国民党军攻击前进,想向碾庄
    靠拢,解放军死死守住阻击线,半步不让。激战几日,一时谁也奈何不了对方。

      双方的将领都非等闲之辈,国民党军将领认为正面攻击收效甚微,似乎应该考
    虑一下侧翼迂回,绕过解放军阻击线,在解放军侧背猛戳一刀,切断解放军阻击部
    队的退路,使其腹背受敌,不战自溃。无独有偶,解放军将领的脑子也没闲着,正
    面阻击消耗很大,老子不能光守在这里挨打,进攻从来就是最有效的防御,你出击,
    我也出击,打运动战本是华野的强项。你从正面攻击,我要从侧翼绕过去抄你后路,
    使其西顾徐州。战场上情况瞬息万变,此时,双方的情报部门都有些跟不上趟了,
    双方将领都在盯着地图,迅速做出决策,华野代司令员粟裕和国民党军第二兵团司
    令官邱清泉中将都同时盯住地图上同一个地点:潘塘。

      这是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小镇,位于徐州东南十余公里处。此时的小镇,在落日
    的余晖中鸡犬相闻,炊烟袅袅,一派宁静和平景象,谁也不会想到,巨大的灾难即
    将降临,小镇马上就要变成一片瓦砾了。那年初冬的一个寒冷的夜晚,在穿过小镇
    的那条公路上,东西两端都开来一支浩浩荡荡的大军,双方都是轻装,都在静肃行
    军,双方从将军到士兵都蒙在鼓里,谁能想到,如同对开的两列火车就要在这里猛
    然相撞,激起惊天动地的轰响……

      凌晨三时,两支大军都在淬不及防中骤然相撞,双方的尖兵几乎是同时开了火,
    机枪、冲锋枪爆响起来,两支大军的先头部队迅速搅在一起,短兵相接的拼刺声,
    濒死者的惨叫声,响成一片,黑暗中手榴弹嗖嗖乱飞,炸出一朵朵橘红色的火花,
    小镇的甜梦被打破。

      双方的指挥员同时下了命令:不要纠缠,快速通过。谁也没把对方放在眼里,
    都以为对方是支小部队,但打着打着就发现不对劲儿。双方的大部队交错而过,都
    发现对方的队伍元头无尾,竟是两支浩浩荡荡的大军,顿时,双方的建制全乱了,
    两支大军迅速绞缠在一起,而且越缠越紧,越打火力越猛……天亮了,国民党军的
    一架侦察机飞来,大惊失色的飞行员发现,地面上的两支大军以小镇为中心已扭成
    一个纵横十几公里的巨大旋涡,这时,谁想撤出战斗已是不可能了。双方的将领都
    明白碰上硬茬了,各自都发出了增援电报。

      国民党军第二兵团下属的五个整军全线压上来,华野的五个纵队也迎头出击,
    在双方猛烈的炮火下,到处尸骨横飞,小镇在两股巨大浪潮的夹击下,变成一片废
    墟。李云龙的二师也被卷进这巨大的旋涡里,当遭遇战刚刚打响时,李云龙便兴奋
    起来,大冷天的就把帽子甩飞了,衣服扣子也解开了,他以一个老兵的经验判断,
    这场遭遇战的规模小不了,方圆几十里内到处是爆豆般的枪声,从火力的密集度和
    激战的各个方位上看,这场遭遇战有点世上罕见,他估计得小了些,以为双方参战
    兵力有个几万人,其实,双方在这场激战中竞投入了几十万兵力。一开始,李云龙
    还有板有限地下达作战命令,几团抢占左翼阵地,几团抢占右翼,几团做预备队,
    命令发下去后,也觉得不对劲儿,传令的通讯员一个没回来,到处都在激战,二师
    的几个团也不知在什么位置上,手头除了师部警卫连就是师部参谋、干事和勤杂人
    员,就这支非作战部队也是处于敌人重兵的包围下,警卫连展开后,把师部人员围
    在中心,抵抗着从四面八方逼进的敌人,李云龙一时有点儿措手不及,他打了二十
    多年仗,还没见过这么乱的仗,什么战术、章法全没了,胡汀吧。他抄起一支卡宾
    枪就投入混战。

      借着手榴弹爆炸的闪光,他看出点门道,国民党军士兵都戴着钢盔,解放军士
    兵都戴着土布做的棉帽,这就好办啦,见着戴钢盔的就搂火,他边射击边对身边的
    侦察参谋说:去1弄个能喘气的俘虏来。侦察参谋问:师长,这会要俘虏有啥用?问
    问这股敌人的番号就行。侦察参谋办事挺利索,一会儿就回来报告:是敌人74军96
    师的。李云龙说:操,我当是谁,不就是那个咱华野在孟良崮收拾掉的74师嘛,番
    号没变,可早不是那个74师啦,这是重建的,纸糊的老虎,传我命令,收集敌人尸
    体上的钢盔,最好一人弄一顶。他下令停止了射击,见国民党军那边打得正热闹,
    子弹像泼水般打来,他躺在地上说:谁也别开枪,枪声也稀疏了。

      侦察参谋大喊一声:我们是“国军”74军的,你们是哪部分?那边也发话了:
    我们也是74军的,你们是哪部分?96师的,这边的敌军早让我们收拾啦,你们怎么
    朝我们开上火啦。李云龙一挥手,部队都站起来,慢慢向前移动着。东方已出现了
    鱼肚白,隐隐约约能看见东西了,74军士兵们模模糊糊看见一队戴钢盔的士兵正朝
    自己走来,便没有生疑,还抱歉地喊:对不起,弟兄们,误会啦。李云龙已接近了
    敌人,他一声不吭就开了火,敌人倒下一片,他身后的警卫连一拥而上,猛烈的火
    力在抵近射击中显出巨大威力,扫到哪里,哪能里就有成片的敌人被扫倒。

      李云龙得了便宜就不让人,哪里敌人密就往哪儿打。在离李云龙不远处的一个
    土坡上,是国民党军89师的师部,少将师长楚云飞此时比李云龙也强不到哪里去,
    他的部队也被打散了,身边只剩下一个警卫排和一门82迫击炮。楚云飞也端上了一
    枝斯登式冲锋枪投入厮杀,他发现不远处有支戴着国民党军钢盔的小部队,正朝自
    己方向猛冲猛打,定眼一看,对方身上的土黄色军装便露了馅,<-*和谐*-><-*和谐*->,是解放军,
    他发现这股解放军的作战方式不一般,前面由机枪和冲锋枪等自动火器组成突击队,
    后面的人只管把手榴弹越过前面人的头顶不断扔出去,这种分工有序的作战方式很
    奏效,国民党军吃亏不了。

      楚云飞有双目力极好的眼睛,当他发现冲在队伍最前面的李云龙时,心里格登
    响了一下,<-*和谐*-><-*和谐*->,冤家路窄,又碰上这个老熟人了,不过这次可不太妙,凭自己这
    一个排兵力,别想挡住李云龙。楚云飞毕竟是楚云飞,面对李云龙的攻击,他不会
    退缩的,他镇静地命令迫击炮手:炮身倾斜度85,快,打正前方那个人群。炮手迅
    速装弹,嗵一声,炮弹飞了出去,楚云飞冷冷地望着前方,心里说,对不起啦,云
    龙兄。

      此时,李云龙也发现了土坡上站立的楚云飞,不过他的视力没有楚云飞好,他
    只发现一个身穿黄呢子军装的高级军官,没有认出是谁,他便命令身边的机枪手:
    快,打那个当官的。机枪手平端着机枪哒哒哒一个连发长射,楚云飞像猛地挨了一
    铁锤,仰面栽倒,他的胸前绽开了两朵红花……与此同时,那颗被几乎垂直的炮管
    发射出来的迫击炮弹从五六十米的高空带着尖利的呼啸声,落在李云龙身旁,在爆
    炸的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一片轻飘飘的羽毛升了起来,无边的黑暗像潮水
    般地涌上来……补充:74军并无96师编制,它下辖51、57、58三个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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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章

      一个干部模样的青年右手拎着驳壳枪,左手毫不客气地推开挡路的人,他身后
    的一群战士簇拥着一个担架。他们是刚从战场上下来的,身上衣衫槛楼,血迹斑斑,
    脸上杀气腾腾。他们直接把伤员抬进了野战医院手术室,似乎根本没打算办什么手
    续,一个年青的助理员见这种违反制度的行为便批评了两句,没想到话没说完脸上
    就挨了两个耳光,助理员大怒,真是反了,敢跑到这撒野来了,他正要喊卫兵,却
    突然不吱声了,因为他发现那个干部对着他的脑门举起了驳壳枪。

      助理员是从野战部队调来的,玩儿枪不是外行,他看出来了,对方可不是吓唬
    人的,那驳壳枪的机头大张着,子弹已经上了膛。那个干部冷冷地对助理员说:马
    上给我们师长做手术,别再和我说动手术要排队的话,听着,我们师长要有个好歹,
    我先毙了你,然后再毙医生,听清楚啦?马上手术!助理员的脸色发白了,他知道
    和这些刚从战场上下来杀红了眼的士兵是没有道理好讲的,这是一群半失去理智的
    人。更何况这伤员竟是个师长。解放战争后期,师团级干部伤亡的事已很少见了。
    助理员不敢怠慢,马上召集医生进行手术。

      此时,躺在手术台上的李云龙真正是体无完肤了,腹部的绷带一打开,青紫色
    的肠子立刻从巨大的创口中滑出体外,浑身像泡在血里一样,血压已接近零,医生
    迅速清洗完全身,发现他浑身是伤口,数了数,竞达18处伤,全是弹片伤。担任主
    刀的医生武田治郎是抗战后期被俘的日本军医,被俘后由于受到人道的待遇,很受
    感动,自愿参加了日军士兵反战同盟并留在八路军服务。他是个很有经验的外科医
    生,经他手术救活的重伤员至少有上百人了。可今天的手术有点使人紧张。这个重
    伤员是个师长,手术室外还有一群荷枪实弹、杀红了眼的部下正虎视耽耽地盯着,
    这些没文化的士兵思维方式很简单,他们的师长要是救不活,就是医生没好好治,
    就该我医生算账。

      想到这里,武田平治医生的手就有些哆嗦。眼前这个伤员的伤势太重了,血几
    乎流光了,整个躯体像个被打碎的瓶子,到处都需要修补。由于炮弹是近距离爆炸,
    弹片的射入位置很深,钳弹片的手术钳探进创口都够不着,有块弹片从左面颊射入,
    从右面颊穿出,击碎了两侧的几颗槽牙,再差一点,舌头就打掉了。医生忙得满头
    大汗。血库里的存血也几乎用光,从门口站着的那群战士中只选出两个对血型的,
    医院院长紧急召集全院医务人员对血型,只有护理部护士田雨的血型相符,这个年
    青护士的400CC鲜血,被注入李云龙的血管。二师警卫连连长董大海正坐在手术室
    外的台阶上摆弄着他的驳壳枪,一会儿合上机头,一会儿又掰开,吓得旁人都绕开
    他走。

      他正竖着耳朵听手术室里的动静,手术室里每钳出一块弹片被扔进金属盘子发
    出咣的一声响都让他的心跟着一哆嗦。他是李云龙独立团的老兵了,1941年在晋北
    入伍的,刚入伍时给李云龙当过通讯员,1942年的一次反扫荡中,他腿部中弹被合
    拢进包围圈,这时已经突出包围圈的李云龙又亲自端着机枪带一个连杀开一个缺口,
    把他抢了出来,突围时,团长把自己的马让给他骑,自己却徒步掩护。董大海从此
    认准一条,在独立团里李云龙永远是团长,哪怕团长犯了天大的错误,被降级降成
    伙夫,他也只认李云龙,新任的团长爱谁是谁,老子不认,谁要说李云龙不好,他
    二话不说就扇他<-*和谐*-><-*和谐*->的。没有李团长就没有他董大海,救命之恩如再生父母。

      这次遭遇战,董大海的警卫连死死的把李云龙围在中间,为此,他挨了师长好
    几脚,嫌他老挡在前面碍事,就这么护着,临了还是出事了。他只记得那个穿黄呢
    子将官服的国民党官儿指挥发出了这致命的一炮后,马上被机枪手干倒了,董大海
    嚎叫着带战士们扑上去拼命,那将军的警卫们也够硬的,死战不退,最后全部被干
    掉,可到底还是把那将军抢走了,不知是死是活。当担架队上来要抬师长时,董大
    海死活不让,他不放心,在争执中他又犯了打人的老毛病,给了担架队长一个耳光,
    最后还是警卫连的战士抬的担架。一个穿着白护士服的漂亮姑娘被人扶着从抽血室
    出来,脸色惨白。

      董大海手下一个战士在他耳旁小声说:连长,这个护士刚给咱师长输了血。董
    大海窜到姑娘面前,二话没说扑通跪下:护士同志,你是我们全师的大恩人,是我
    董大海的大恩人,我代表全师给你磕头啦……说着便捣蒜般地磕头不止。那姑娘惊
    慌地拉起董大海连声说:同志,同志,别这样,这是我的职责呀……董大海打定主
    意,该做的都做了,血也输了,师长也该活过来了。要真有个好歹,那赖不着别人,
    我饶不了那主刀的日本医生,他<-*和谐*-><-*和谐*->,日本人没好东西,跟他们打了这么多年仗,
    还不了解他们?反正师长要没救过来,老子先毙了这<-*和谐*-><-*和谐*->的,豁出去进军法处啦。
    他听到的最后一声金属撞击声已数到十八次了,天哪,十八块弹片。

      那个日本医生擦着汗从手术室走出时,董大海又窜过去,医生通过翻译告诉他,
    手术虽然做完了,可这个伤员能活下来的可能不大,他伤势太重了。董大海一听火
    就撞上脑门,<-*和谐*-><-*和谐*->,肯定是这小鬼子没卖力气。他伸手就要拔枪,刚拔出一半便被
    人喝住:住手!在这儿捣什么乱?董大海扭头正要发作,一看,脑袋搭拉下去。来
    的是原独立团政委赵刚,现任纵队副政委。赵刚刚跳下马,见董大海在这里撒野,
    便气不打一处来,多年的军旅生涯也使知识分子出身的赵刚变成了火暴脾气,他用
    马鞭子照着董大海的屁股就是一鞭,抽得他像烙铁烫了屁股一样蹦了起来。赵刚训
    斥道:你也是老兵了,谁允许你上这儿来撒野?师长负伤了谁不着急?就你急?还
    掏枪?想干什么?枪是用来打敌人的,不是对自己同志的,听说还打了人?反了你
    啦?回去给我写份检查,认识不深刻我撤你的职,现在带着你的兵,给我滚!

      那年月部队兴骂人,尤其是上级对下级,张嘴就骂,骂完才批评。像董大海这
    样的老兵,要是一般人骂他,耳光早上去了,可老上级一骂,立刻没了脾气,心里
    还怪舒坦的,老首长嘛,骂几句还不是天经地义?他啪地一个立正,向赵刚敬了礼,
    揉着屁股带着战士们走了。李云龙已被转到特护病房,浑身裹满了厚厚的绷带,仍
    然是昏迷不醒。赵刚听完院长的汇报,挥手示意所有人出去。他想单独和老战友呆
    一会儿。他坐在李云龙身旁默默地看着,突然,他抽泣起来,眼泪不断地滚落下来,
    和李云龙在晋西北时相处的一幕幕回忆涌上心头……整整八年,他们一起经历了数
    百次战斗,在如此险恶困苦的环境中两人一起撑过来了,谁都有不顺心的时候,不
    顺心就找个茬开骂,两人谁也不是只挨骂的主儿,于是就对骂,骂得脸红脖子粗,
    骂得狗血淋头,骂归骂,骂完了浑身都轻松,谁也不会记仇,又在一起喝酒,酒至
    半酣两人又动了感情,眼泪汪汪的勾肩搭背,称兄道弟。

      往事如烟。当年烽火连天,强敌压境,两人豪气冲天,纵横晋西北,嬉笑怒骂,
    皆成文章。当时情景,历历在目。此时,赵刚知道这个老伙计的生命之火就像那闪
    闪忽忽的小油灯,随时有熄灭的可能,一想到要失去这个老战友,他便有种撕心裂
    肺的痛苦,他要干方百计留住老伙计,把他从死神手里抢回来。赵刚明知李云龙正
    处在深度昏迷中,他也不管不顾地说起来:老李,我是赵刚,我和你说话呢,你别
    他<-*和谐*-><-*和谐*->装不知道,我知道你累了,想多歇会儿,你歇吧,我说,你听,好不好?老
    李,这点儿小伤没什么,你要挺住,不许装熊,咱们一起混了这么多年,我还没见
    你熊过,鬼子悬赏十万大洋买你的脑袋,咱都没卖,这会儿更不能卖啦,你听着老
    李,你要挺住,挺不住也得挺,他娘的,咱跟阎王爷拼啦,咱们怕过谁?当年几万
    鬼子伪军“铁壁合围”咱们不是也冲出去了吗?山崎大队怎么样?山本特工队怎么
    样?都让咱们给干掉了,野狼峪伏击战,倒在咱独立团刺刀下的关东军就有371个。

      咱谁也不怕,小鬼子不怕,阎王爷也不怕,这会儿你不过是负了点儿小伤,小
    意思嘛,五尺高汉子还在乎这点小伤?挺挺就过去了,你要挺不住可不行,我赵刚
    就先看不起你,你他娘的熊啦?不是当年晋西北的李云龙啦?鬼子面前你没熊,算
    条汉子。难道阎王爷面前就熊了?就像个娘们儿?不行,你歇够没有?别装睡,给
    我睁开眼睛。你想想,当年咱八路军才三个师几万人,现在咱们有多少?四大野战
    军,二三百万人,咱当年做梦也想不到呀,这次在淮海平原上,咱们华野和中野联
    手用60万人硬是干掉他们80万人,咱们马上要过长江了,我告诉你,国民党的军队
    剩下的可不多了,你歇够了没有?该爬起来咱们一块儿干啦,不然就没你的仗打了,
    哼,我知道你小子天生是块打仗的料,一没有仗打,就像猫爪子挠心,这次要赶不
    上就没机会啦,等全国解放了,你能干什么?你会干什么?就你这狗熊脾气,给人
    家看大门去都没人要你,你还别不服气,哦,我能干什么?咱好歹上过几天学,识
    几个字,再不济到小学去教书也比你小子强呀,所以嘛,你得爬起来,你得挺过这
    一关,仗还有你打的,你听见没有?老李,你他<-*和谐*-><-*和谐*->听见没有……赵刚说着说着又
    哭了,他手忙脚乱地浑身乱摸手帕,想擦擦眼泪。

      首长,他有知觉了……一个刚进门的护士喊道。赵刚惊喜地发现,李云龙刚才
    紧闭的眼皮在动……李云龙真正恢复知觉是在手术后的第八天,他睁开眼睛,发现
    周围的一切都是白色的,天花板、墙壁、被褥都白得刺眼,他闭上眼睛想了一会儿
    也没想明白自己怎么会躺在这鬼地方。他醒过来了……一个穿白色护理服的姑娘惊
    喜地喊道。几个身穿白大褂的医生迅速赶来,检查体温,量血压,一阵忙乎。

      一个医生叭里咕噜说了一大串外国话,李云龙和日本人打了八年仗,虽听不懂
    也知道这是日语,他一阵阵犯迷糊,他娘的,哪儿蹦出个日本鬼子来?他下意识想
    用手去摸腰,以为腰上还挂着手枪呢,谁知刚一动就引起伤口巨大的疼痛,疼得他
    哼了一声,那护士姑娘忙用手轻轻按住他说:首长,请不要动,需要什么和我说。
    伤口的巨痛就像有人用钝刀子在浑身割他的肉,李云龙又昏过去了,临失去知觉前,
    他脑子里还闪过一个念头:晤,这姑娘长得不错……田雨近来情绪有些低落,不为
    别的,只为政治处主任经常找她谈话,每次谈话开始都是先问寒问暖,部队生活习
    惯吗?生活上有什么要求需要组织上照顾的?通过学习思想上有啥提高呀?写没写
    入党申请书呀?要积极靠拢组织呀。几句固定的寒喧程序完了以后,便切入主题:
    该考虑个人生活问题了。
      这也是队伍里的特定术语,听着似乎外延很宽,个人生活嘛,吃喝拉撤,喜怒
    哀乐,头疼脑热,饮食男女,都可称为个人生活问题。其实在这里,它的外延很窄,
    只指婚姻问题。田雨虽说参军才一年,对部队的规矩也很明白,政治处主任关心的
    不是她的个人生活问题。在当时解放军部队中有条著名的纪律,叫二六八团,也就
    是说,想结婚必须有三条硬指标,26岁以上,军龄要满八年,职务要团级以上。照
    理说,田雨哪条也不占,可这条纪律不适用女性军人。医院政治处主任罗万春很喜
    欢干点儿这类的工作,首先他的职务是个很受各级首长重视的职务。作战部队中,
    清一色的和尚,连个女同志的影儿也见不着,于是各级尚未婚配又够了二六八团标
    准的首长们自然都把眼睛盯住了姑娘如云的野战医院,有通过组织系统下派的,有
    自己或托熟人前来联络的,于是政治处主任这个位子就显得重要起来。任你是多高
    级别的首长,总不能就这么直眉瞪眼地问人家姑娘,喂:你愿意嫁我吗?这非办砸
    不成。所以政治处主任是最佳人选。

      这一切都可以以组织谈话形式进行,这样才显得郑重其事和出师有名,成功率
    是很高的。罗主任自己也有想法,华野部队有40多万人,打光棍的首长多了去了,
    医院的女兵再多也不够分的,说句不大恭敬的话,叫狼多肉少。何况谁不惦记娶个
    漂亮老婆,所以越发显得任务之艰巨,罗主任对首长们的职务很敏感,团一级的干
    部暂时可以不考虑,他们还年轻呢,以后有的是机会。他要先着重解决师级、纵队
    级的首长,这些首长们的职务已经能够证明他们将来的前途,能为他们解决好婚姻
    问题,他们是不会忘了罗万春的,罗万春的职务总不能老呆在医院政治处主任的位
    子上。

      在以男性为主体的军队中,年青的女兵是受宠的,在这群已经很受宠的女兵中,
    漂亮姑娘就更不得了了,她们的地位简直不亚于医院院长和技术最好的外科医生,
    谁敢得罪她们?别看今天是你手下的小女兵,谁知道哪天一下就成了首长夫人,当
    了首长的家。谁都承认,第四野战医院的女兵中,最漂亮的姑娘当然是田雨了,18
    岁的田雨是个典型的中国传统美学认定的那种江南美人,修长的身材,削肩,细腰,
    柳叶眉和樱桃小口一样不少,若是穿上古装,活脱脱地就是中国传统工笔画中的古
    代仕女。就连具有君子之风的纵队副政委赵刚,上次来医院探望李云龙,和刚出抽
    血室的田雨打了个照面,心里竞格登响了一下,忍不住扭过头又看了几眼。赵刚脑
    子里摹然跳出了《长恨歌》的句子:芜蓉如面柳如眉……赵刚露出了微笑,脸上如
    休春风,他的思维方式很奇特,这个如同古画中的美人竟引起他对胜利的思考,我
    们的军队真正强大起来,连这样的美人都参加了解放军,胜利还会远吗?倒退十几
    年,在长征的红军队伍里有这样的美人吗?在刚组建的八路军队伍中有这样的美人
    吗?我没见过,而现在我们队伍中竞有了这样美丽的女兵,难道还不能说明我们已
    经强大到足以推翻一个旧政权,建立起一个崭新的政权吗?建立一个崭新的国家都
    需要什么?需要各界各社会阶层中的优秀者广泛的参与,这些优秀者中当然也包括
    如此美丽的女性了,真的,这姑娘太美了,传说中的江南美人李师师、陈圆圆、董
    小宛大概也就是这样了吧?这是我们解放军的自豪。

      这些想法只在赵刚脑子里闪了一下,但他不会和任何人说出来,因为这可有点
    儿小资情调。一般说来,是美人就有脾气,田雨也不例外,她出身于江南书香门第
    的大户人家,文化启蒙是私塾教育,父母请来一个在晚清中过举的老先生做她的家
    庭教师,念了一肚子的四书五经,诗词歌赋,后来又读了洋学堂,是江南的一所著
    名的贵族女校,读的是家政,这是专为培养贵族太太而设的,课程有琴棋诗画,烹
    饪女红,外文及社交礼节等。

      田雨是个孝顺女儿,父母怎么培养她,她就努力按照父母希望去做。问题就出
    在文学上,她喜欢看小说,而且涉猎很广,按常规看,小说读多了脑子里自然要生
    出些叛逆思想,继而开始思索人生意义,结果当然要生出对现实社会的不满,她的
    一位语文教师推荐了一些具有左倾思想的小说使田雨的思想发生深刻的变化,后来
    她才知道,这位语文教师是中共地下党员,他的思辨能力及鼓动能力都是一流的,
    田雨的弃学出走使解放军队伍里多了一个美丽的女兵。医院政治处主任罗万春和田
    雨进行这种谈话已经是第三次了,前两次谈话都谈得不大愉快,第一次想把田雨介
    绍给一个纵队副司令。

      第二次是九纵的一个主力师师长,田雨都是婉言拒绝,弄得副司令、师长和罗
    主任都很不高兴。罗主任认为田雨的家庭出身太糟糕了,浑身的小资产阶级情调,
    组织上这么关心她,为她的政治前途着想,她竞一点儿不领情,一口拒绝,这要是
    个贫农出身的姑娘恐怕就不用罗主任这么费口舌了。问题是:部队里贫农出身的姑
    娘不少,可首长们感兴趣的还是这种气质高贵、教养良好的美丽的城市姑娘,这就
    没办法了,就像明末名满江南的美女陈圆圆,贵族出身的大将吴三佳喜欢,而李自
    成手下泥腿子出身的大将刘宗敏也喜欢,就为这么个美人闹得连历史的走向都变了。
    美人谁不喜欢呢?在美人面前,家庭出身、政治思想、阶级烙印和是否靠拢组织这
    些条条框框似乎都不存在了。罗主任连碰两次钉子,心里在窝火但嘴上什么也没说,
    他知道不到忍无可忍,这种漂亮姑娘是万不可得罪的,她的身份地位的可变性实在
    太大,变化的速度往往只取决于一次谈话或一次偶然邂逅,得罪漂亮女人是不明智
    的。尽管罗主任具有如此涵养和政治上的深谋远虑,这次谈话还是谈崩了。

      这次给田雨介绍的还是位纵队级干部,说服工作似乎还和以前一样,无非是这
    些首长都是有战功的老红军,参加过长征,负过多少次伤,是我党我军宝贵的财富,
    他们的年青时代都献给了革命事业了,应该让这样的好同志享受家庭的幸福。这是
    组织上对你的信任,也是一项政治任务,是考验你对组织是否忠诚的问题等等。这
    次田雨可有些不耐烦了,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个罗主任老盯着自己,一场大战刚刚
    结束,成千上万的伤员需要治疗,医院需要大量的药品、绷带、医疗器械,医务人
    员们恨不能多生出几只手,一个人当几个人用,这么多事都忙不过来,还有心思考
    虑对象的问题?这个罗主任要是真没事干闲得慌,完全可以帮助护士们去洗绷带,
    帮助炊事班去烧火。再说,她很反感把介绍对象和对革命事业的忠诚问题混同起来,
    那些首长们难道就代表革命?同意嫁给他们就是对革命事业的忠诚?反之,就是不
    忠诚或是辜负了组织上对她的信任?爱情就是爱情,和对革命事业的忠诚是两回事,
    如果自己这辈子一定要结婚,那一定是因为爱情,而不是任何别的因素。罗主任,
    我感谢组织上对我的信任,可我现在不想考虑这件事,部队快要打过长江了,毛主
    席刚向全军指战员发出号召,将革命进行到底。还有半个中国没有解放,要做的事
    太多了,我怎么能考虑这些呢?田雨尽量克制着内心的不快,口气和缓地说。

      小田呀,我是政治工作者,难道还不明白将革命进行到底这些道理?你说的这
    些当然有道理,可是我和你谈的,也是革命的需要嘛,在我们的队伍里,每个人的
    职务有高有低,对革命的贡献也是有大有小,你的工作再重要也比不了首长对革命
    的贡献大,这道理是明摆着的,比方说,首长解决了家庭问题,没了后顾之忧,身
    体就会健康,心情也会愉快,就可以精力充沛地投入革命事业中去,那么你对革命
    的贡献是不是就比现在洗绷带和护理伤员更大呢?罗主任苦口婆心地开导着。

      田雨听着不大入耳,心里越发反感起来:罗主任,请您告诉我,关于我的“个
    人生活问题”组织上的态度是什么?是强迫命令必须服从呢?还是凭自愿?当然是
    自愿喽,不过组织上可以通过这件事考验你的政治觉悟是否值得组织对你的信任。
    罗万春的口气很平静,但田雨已经明显感到压力越来越大。田雨终于忍不住了,她
    的声音不知不觉提高了八度:如果是凭自愿,那么我明确告诉您,我不愿意,现在
    不愿意,将来也不愿意,别说我现在不打算出嫁,就是打算出嫁,我也会为了爱情
    而结婚,而不是为了首长的革命事业而结婚,这是两回事,我希望罗主任下次再找
    我谈话时,不再是为了解决我个人生活问题。

      罗主任简直没见过这么倔强的女兵,根本是油盐不进,还敢用这么无理的口气
    和自己说话,太不像话了,他口气严厉地说:小田,我是代表组织和你谈话,你现
    在不是青年学生,而是革命军人,革命军人要服从组织决定,除非你脱离这个队伍,
    你应该好好想一想,应该努力改造世界观,和工农出身的同志打成一片,树立无产
    阶级的思想感情,不然你要考虑一下自己的政治前途了,我可以明确告诉你,咱们
    的女同志不少,大多数女同志的思想觉悟都很高,照顾好首长的生活,这是个政治
    任务,大多数女同志都愿意承担这项政治任务,为什么组织上先找你谈话?还不是
    为你的政治前途着想,还不是对你的信任?你这种表现使组织上很失望,你要仔细
    考虑一下,不要急着做决定,考虑成熟后咱们再谈,我有时间等待你的答复。

      田雨冷冷地回答:既然这么多女同志都乐于接受这项光荣的政治任务,那太好
    了。我的出身不好,觉悟低,浑身小资产阶级情调,实在担不起这么重要的任务,
    还是先改造一下世界观,提高觉悟,干好本职工作吧。说完她连立正敬礼都免了,
    转身走了。罗万春气急败坏地想,首长娶老婆要真看重政治觉悟,我还费这劲儿干
    什么?李云龙是这次战役中负伤人员里级别最高的,连野司1号2号首长都打电话询
    问,医院领导很重视,特地派了护理经验丰富、政治觉悟高的护士进行专职护理。
    从昏迷中醒来的李云龙清醒后一直闷闷不乐,他的大脑里储藏着一个形象,一个美
    得令人心动的形象,他闹不清这个美丽的形象是怎么钻进大脑的,是在什么地方见
    过?还是做梦梦见的?他越想越糊涂,总觉得哪儿不对。李云龙的专职护士阿娟是
    个粗眉大眼的农村丫头,家里三代贫农,阿娟从小被卖给人家做童养媳,受过很多
    苦,参军后阿娟觉得简直是进了天堂,能吃饱饭不说,这么多同志待她都像兄弟姐
    妹一样,干的工作也很轻松,除了打针、量体温表等工作需要好好练练外,其余的
    工作对于阿娟来说简直像玩一样,洗绷带、洗衣服,给伤员端屎尿、喂饭,这比当
    年在婆家干的活要轻松多了,总之,阿娟很知足,她的感激之情是最为真诚的,她
    要报答共产党,报答组织上对她的信任和培养,她的护理技术和思想觉悟都提高得
    很快,野战医院的领导们都认为她是个很有培养前途的好苗子。

      总是把最重要的工作交给她。事情就是这么怪,照理说,李云龙长年在作战部
    队,周围清一色的和尚,极少有机会和女人打交道,按通常的推理,这种男人猛不
    丁见了女人,不说两眼发直至少也该多注意两眼。可李云龙对身边的阿娟从来就没
    注意,他是个很好侍候的伤员,从来没什么特殊要求,你喂他饭他就张嘴吃,你不
    喂他他也不要,换药时,阿娟一见那些可怕的伤口手都哆嗦,李云龙疼得满头大汗
    也不吭一声,问他疼不疼?他面无表情地望着你,像没听见一样。

      平时,他就睁大双眼,默默地盯着天花板,很少说话,阿娟没话找话地想和他
    聊聊,他连理也不理,弄得阿娟总怀疑首长的脑子出了什么问题。这种状况持续了
    二十多天才猛然地改变了。那天阿娟正给李云龙打开绷带换药,李云龙照例是忍住
    疼一声不吭。那天在普通病房护理的田雨手头的绷带用光了,便来找阿娟借些绷带
    来应急。当时的情景很奇怪,田雨知道这个特护伤员是个大首长,所以她蹑手蹑脚
    的生怕惊动首长,尽量压低声音和阿娟说话。李云龙本来是闭着眼的,根本没有看
    见田雨走进病房,耳边听见护士之间的低语也是常有的事,可是今天他竞觉得心里
    猛地动了一下,有种异样的感觉,好像要发生什么大事,便神差鬼使地睁开眼,好
    家伙,他眼前竟是一亮,难道世上真有如此美貌的姑娘,像画儿上画的一样,李云
    龙觉得前半辈子简直白活了,没错,我真的见过她,不是做梦。李云龙的眉头立刻
    舒展开来,浑身伤口感到一片清凉,哪儿还有半点痛楚。田雨确实见过李云龙,他
    第一次从昏迷中醒来时,阿娟还没有被指定为专职护士,那天正赶上田雨值班,就
    这么短短的一瞬间,

      田雨的形象竟如此强烈地留在李云龙的脑海里,多年以后,两人回忆起第一次
    见面的情景,还都在惊异心灵感应的奇迹。田雨太熟悉这位首长了,从李云龙被抬
    进医院那天起,生性敏感的田雨就发现这位首长绝非一般人物,别的不说,就看他
    那群杀气腾腾的部下就能看出这位首长的带兵风格,那个挥舞着手枪,抬手就敢打
    人的连长真把医务人员吓坏了,他那枝危险的驳壳枪随时有可能射出一串子弹,当
    田雨输完血后,那个刚才还是杀气腾腾的汉子竞当众跪在她面前磕头如捣蒜,通红
    的双眼中还流出一串串感激的泪水,使田雨惊骇得久久说不出话来,这是个什么样
    的首长呀,竞得到这么多如狼似虎的汉子衷心爱戴?田雨的直觉告诉她,这个伤员
    绝不是平庸之辈。伤成那样子还有如此之威风。

      田雨向刚睁开眼的李云龙婿然一笑便转身定了。就这么一笑,也够倾国倾城了,
    李云龙差点儿又昏过去。奇怪的是,田雨刚刚离开,李云龙的伤口便疼得难以忍受,
    心情也变得极为恶劣,尽管阿娟还像平时一样小心翼翼,还是惹得李云龙心头起火,
    他粗鲁地把身前的药盘泼到地上,各种药瓶撒了一地,然后撕开刚缠好的绷带,创
    口又裂开了,鲜血又涌出来,把被子都染红了,吓得阿娟呆若木鸡……

      院长带着医生们连说代劝地帮李云龙缠好绷带,又把阿娟狠狠地批评了一顿,
    委屈地阿娟直掉眼泪。院长和政委处理完问题刚回到房间,阿娟又抹着眼泪来报告,
    首长绝食了,怎么劝也不肯吃东西。院长和政委一听,又像是火烧了屁股一样蹦了
    起来,心说这个首长平时挺好伺候呀,今天怎么中了邪?这事可有点棘手,这个李
    师长以前是八路军129师的,也就是现在的中原野战军的前身,后来调到华野,很受
    野司首长重视,这次中野华野两大野战军协同作战打淮海战役,偏偏是这位两大野
    战军都有不少老部下、老首长、老战友的李师长负了重伤,这下可热闹了,两大野
    战军的1号、2号首长,两大野战军各纵队、各师李云龙的老首长、老战友都打来电
    话,有态度强硬发指示的,有语气恳切拜托的,甚至还有蛮不讲理威胁的,说人要
    是救不活就要派兵来毙了院长政委。

      虽然医院领导知道这是急红了眼的昏话,不会计较,但连续数日的不断电话明
    确无误地表达了这样一个信息,这不是个普通人物。院长和政委也都是有着十几年
    军龄的团级干部了,师一级的干部他们见过的多了,还从来没见过这么不一般的师
    长。前些日子,淮海战役刚刚结束,两大野战军近百万大军便马不停蹄地向南方进
    军,一列列步兵纵队、骑兵纵队、坦克、炮车卷起漫天黄尘从医院旁边的大路上滚
    滚向南,从队伍里不断有坐着吉普车的、骑着马的高级首长和中级干部前来探望,
    当时李云龙尚在昏迷中,探望者都是默默地站在床前看一会儿,然后就紧紧抓住医
    院领导的手,反复唠叨拜托啦,千万……之类的话,说完便拔腿就走,那些日子,
    医院简直成了集市。院长和政委在心里念叨着:老天爷,这个李师长可千万别出什
    么事,真要有个三长两短的,他们算是没活路了。

      这个李师长今天究竞是中了哪门子邪?咋就突然发火不吃饭了?院长和政委急
    得团团转。政治处主任罗万春是个乖觉的人,他仔细询问了阿娟,每个细节都不放
    过,问完,事情的脉络就有些清楚了,但他不会点破这件事,只是若无其事地向院
    长请示:我看阿娟不适合当李师长的特护,就算她没出过什么错,可李师长见了她
    就发火,就这个理由就应该考虑换人的问题,也许……换了人就没事了,咱们不妨
    试试。

      换谁去呢?院长还没明白过味来。我看换小田去吧,她心细,技术也不错,您
    看呢?罗主任说。那就试试吧。院长同意了。一会儿,罗万春向院长汇报:没事了,
    李师长又吃饭了,小田正喂他呢。哦,太好了。院长的脑子里似乎有些开窍了。补
    充:李云龙负伤时,淮海战役第一阶段尚未结束,离整个战役的胜利还有将近50天
    的时间,而整个战役的走向尚未明确,所以赵刚对李云龙所说的60万吃掉80万的话
    安排的并不合适。

  7.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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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四章

      李云龙的伤口恢复得很快,先是脸上的贯通伤长好了,他可以开口说话了,前
    些日子不能说话,差点儿憋出毛病来。在田雨的眼睛里,李云龙是个很听话的伤员,
    她一直很疑惑,这么听话的伤员怎么阿娟还护理不好呢。田雨发现这个首长平时脾
    气很随和,惟独见不得武田治郎医生,这个日本医生一走进病房,他就怒目相视,
    拒不配合治疗,有时还骂些难听的粗话,幸亏武田治郎听不懂,后来院长请武田治
    郎回避了,由别的医生来治疗,首长才安静下来。

      为此,田雨问过李云龙:首长,您为什么不喜欢武田医生呢?是他给您做的手
    术,他的医术是我们医院最高明的。李云龙哼了一声:老子又没请他做手术,也就
    是当时我不知道,要知道是他,早把他撵出去了。这是为什么?田雨问。日本人没
    好东西,抗战时,我那个团从来不要日本俘虏,抓住活的就枪毙。为这事我还受过
    降级处分,处分就处分,再抓住我还是照样枪毙。可是武田医生和那些法西斯分子
    不一样呀,他加入了反战同盟,是反对法西斯的呀。那就更该枪毙,他连军人的气
    节都没有,咋一被俘就投降了呢?我倒佩服像山本一木那样的日本军人,好歹还算
    条汉子,军人嘛,就该战死沙场,一被俘就投降算什么军人?这种人留他干什么?
    枪毙算了。

      田雨禁不住乐了:首长,照您这么说,被俘投降的是没有气节,该枪毙,负隅
    顽抗的虽说有气节可也该被消灭,总之都得死。李云龙斩钉截铁地说:对,对付日
    本人就该这样。首长,您听说过日内瓦公约吗?田雨问。没听说过。真没文化。田
    雨有点儿放肆地说。要是别人这么说,李云龙早就蹦了起来,他最怕别人说他没文
    化,可这话从田雨嘴里说出来,李云龙就没脾气了,他不吭声了。对不起首长,我
    和您开玩笑呢,可不许生气  。田雨也不好意思了。没事,是没文化嘛,我承认。
    等全国解放后我也要去上学,不能总这样。别看我没文化,可我也有知识分子朋友。

      十一纵队的副政委赵刚是我的老搭档,那小子可是正牌大学生,世界上的事没
    他不知道的,我们一起混了八年,多少也嚣出点儿文化味来。文化这东西,像……
    像个香炉,你要老守着香炉,还能不熏出点儿香味来。李云龙又来了精神。田雨好
    奇地说:那个赵政委给您熏出点儿什么香呢?多了,多了,那小子喜欢诗,教了我
    不少,不过大多数记不住了,有的还记得,听着,我给你背一段儿。田雨拍掌笑道:
    好呀,快背。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摩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
    唉?他娘的,下面想不起来啦。李云龙不好意思地说。沙场秋点兵……田雨告诉他。
    对,对,看我这记性。我说小田呀,你也懂诗?我还真没看出来。

      李云龙说。田雨不以为然地翻翻眼皮说:那还是我五六岁背的。哟,大知识分
    子呀,我这可是圣人面前念《三字经》啦。别这么说,首长,您背诗词不怎么样,
    可您能打仗呀,这就是本事。一提起十一纵二师,谁不知道?主力中的王牌,真棒,
    好多被俘的国民党军官还打听您呢,说赵庄阻击战那次可打出二师的威风来,硬是
    没让五军跨进一步。背诗算什么?和您指挥一个师比,那可真是小儿科啦,您是英
    雄呀,英雄莫问出处。田雨对李云龙由衷地崇拜。美人的崇拜可不是常有,李云龙
    顿时觉得自己形象高大起来。当然,必要的谦虚还应该有,他大度地挥挥手说:互
    相学习,互相学习,小田呀,胜利以后你打算干什么?想去上大学,完成学业,您
    呢?当然还在部队干,离开部队我什么也于不了,再说部队总要有人干,总不能都
    走了?将来我老了,干不动了,让我儿子来接班。首长,您儿子多大了?李云龙顿
    时泄了气,小声嘟囔着:现在还没有,不过……将来会有。

      他心里说,这得看你同意不同意了。田雨心里想,这个首长蛮有性格的。李云
    龙近来心情不错,他突然发觉自己这个光棍身份现在简直是块金字招牌,因为这个
    身份使他具备了追求女人的权利。试想,若是现在已经有了老婆,再去追求美人,
    那非犯错误不可。李云龙想告诉天下所有的男人,还是晚点儿结婚好,那样你的选
    择余地就大了。这个田雨就是我将来的老婆。他斩钉截铁地得出这个结论。至于田
    雨怎么想,他可不管,那是她的事。他自己认准的事,就要义无反顾地做下去,其
    实他根本没有和女性打交道的经验。不过这没关系,情场和战场差不多,李云龙身
    为一个出色的战术家,懂得欲擒故纵的谋略。

      一个女人好比一个重兵防守的制高点,当然不能蛮干,你先要扫清外围,收集
    情报,搞清它的兵力、火器配备、甚至敌方指挥官的经历和爱好,情报收集的越丰
    富,你获胜的把握就越大。你可以调整兵力以己之长克敌之短。还有一点,就是要
    做到战术目的的隐蔽性,进攻时机的突然性。没有隐蔽性就不会有突然性。李云龙
    汇总了一下情况,田雨的家世,是否恋爱过,包括组织上三次给她介绍对象的情况
    和田雨当时的态度,心里便有了底。心说,这就对啦,那时我还没来嘛,她当然要
    拒绝啦,她在等我呢。李云龙同赵刚通了电话,赵刚的部队刚刚打进了南京总统府,
    赵刚坐在蒋介石的办公桌上和李云龙通话。好呀,老李,才几天没见,你倒长出了
    花花肠子来啦,就为这事才和我通话?你<-*和谐*-><-*和谐*->的重色轻友,你别说啦,那姑娘我见
    过,我看着都眼热,就是没机会。你小于运气不错,要不是负伤哪儿找这机会去?
    我都想负伤啦,什么?教教你?他<-*和谐*-><-*和谐*->,你把我当什么人啦?好像我是西门庆似的,
    专在这上面下功夫?你我两条光棍,谁比谁有经验呀?等等,我想想……晤,首先,
    和人家说话时眼睛最好装作漫不经心地看着别处,别色迷迷地盯着,那样很容易把
    人家看毛了,把你当色鬼。她怎么称呼你?首长?不行,这称呼得变变,太严肃了,
    首长干这个,有点以权压人,抢男霸女之嫌。你得把辈分拉平了,你要当了这个
    “首长”,那别的角色就不好扮啦。对了,你少跟人家谈什么唐诗宋词,你差得远
    啦,多谈谈打仗的事,这才是你的强项,只有英雄才配得上美人。行了,你有完没
    完?我正忙着呢,不和你扯淡了,我挂了……我说小田呀,别老首长首长地叫好不
    好?我就不爱听这个,咱们是革命队伍,官兵平等嘛。李云龙按照赵刚教的那样,
    开始把辈分往平里拉。那叫什么呢?田雨说。叫老李吧,这么着随便点。哟,我可
    不敢,也太没大没小啦,领导要批评我的。没关系,就这么叫,革命队伍里就是没
    大没小,大家都是兄弟姐妹。再说了,我老家还有个妹妹,和你差不多大,咱们应
    该是平辈。听你这一叫首长,我咋觉着大出你好几辈似的,怪别扭的。李云龙撒了
    个小谎,他家乡哪有什么妹妹,不过他那个村子里彼此都沾亲带故,能称得上表妹
    的人倒也不少。田雨倒也大方:那我可叫你老李啦,你不许生气啊,老李呀。

      哎,小田……真好玩,老李,我觉得你挺有意思,都当师长了,还一点儿架子
    都没有,不像有的首长,啊,一见我们这些小兵,脸就绷得吓人,好像比毛主席官
    还大。那是猪鼻子插大葱——装象(装相)呢。老李,我不拿你当首长,你也别拿
    我当小丫头,咱们就算好朋友吧,你同意吗?没问题,别说交朋友了,拜把子都行。
    老李,好朋友之间就该说心里话,我告诉你,我正烦着呢,这话我只和你一个人说。
    田雨桃花般的脸上带着几分忧郁。别发愁,有事和我说,不信天还能塌下来?李云
    龙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等你伤好了,我调到你们师去好吗?我不想在医院干了,
    罗主任找我谈三次话了,非让我解决“个人生活问题”。你说,部队不是有纪律吗?
    “二六八团”也没说是男是女呀,我哪样也不占,干吗非逼我嫁人?还说这是组织
    上对我的考验,不然会影响政治前途的,反正我在医院是呆不下去了。

      岂有此理,这还有强迫的?这不是以权压人吗?别理他,管他什么首长,就是
    咱们野司司令员来也不行,我李云龙也敢和他理论理论。这是共产党的队伍,不是
    国民党的队伍,谁敢欺男霸女,别管他多大的官,我都敢毙了他。李云龙拍着桌子
    还真的愤怒起来。老李,你真好,和你交朋友算交对啦,其实,罗主任也不是坏人,
    只是有点儿太那个了,也未必是人家首长的意思。咱们说定了,等你伤好了,把我
    调到你们师去。这事可难办,作战部队没有女兵,天天要打仗,女孩子可不好安排。
    你看,你是一师之长,连这点儿事都办不成,我算白和你做朋友了?想想办法嘛。
    田雨耍起赖来。

      办法嘛,倒是有,除非……算啦,不说啦。哎呀,老李,求你了,说嘛……李
    云龙居心叵测地看了田雨一眼说:别吵,别吵,让我想想,过些天再答复你。李云
    龙架着双拐,在医院里到处转,见了谁都没话找话地打招呼,他是闲的,从来没这
    么闲过。医院还住着一个负伤被俘的国民党军上校团长,李云龙也主动凑上去搭话,
    问人家是哪个部队的,那个上校报告了番号。噢,是楚云飞的部队……他惊喜道。
    长官认识我们楚师长?上校问。老朋友啦,我那把'勃朗宁'还是他送的,唠,这身
    伤口也是他送的。

      这小子,手够黑的,老朋友好几年不见了,见面二话不说就是一炮,不过,我
    也没欠他,还了他一梭子,还不知他怎么样呢。中了两发子弹,有一发离心脏只有
    一公分,差点就没救过来。莫非长官就是李云龙李师长?正是在下。久仰,久仰,
    张某久仰大名,楚师长常常念叨您,抗战时,我也在第二战区358团当连长,当时长
    官您就是名震晋西北了,咱们两军还配合作战过。可这晋绥军358团怎么划到第五军
    去了?李云龙问。我们楚师长也是黄埔生,和杜聿明长官有旧交,被杜长官编入第
    五军了。哦,是这样,楚云飞这小子是个人物,到了第五军,也不算委屈了他。说
    心里话,你们五大主力都是硬茬子,这可不是吹出来的。还真能打,我在孟良崮和
    74师交过手,张灵甫算条汉子,可惜死了,不然可以交个朋友。

      长官,我有一事不明,不知能否赐教。请,直言无妨。我们楚师长从昏迷中醒
    来时,我正好在他身边,他提起您时也是赞不绝口,声称你们是好朋友,怀念之情,
    溢于言表,我们几个老部下都很不理解,既是好朋友,怎么战场相见手下都毫不留
    情,非要置对方于死地呢?彼此打成这样。还一点儿不记仇,我很奇怪。李云龙笑
    了:这不难理解,我们都是军人,各为其主嘛。私交是另一码事,如果当时手软了,
    我就不是李云龙,他也不叫楚云飞了,从战争角度讲,我干掉他,国民党军里就少
    了一位优秀的将军。国民党军队就垮得快些,反过来,也是此理。你明白了吗?战
    场上的你死我活并不影响交情,古人说得好,惺惺惜惺惺嘛。我明白了,长官,是
    朋友早晚还会相见,到那时“相逢一笑泯恩仇”,我们毕竟都是炎黄子孙。

      没错,我说过,国民党军的五大主力不是孬种,装备好,火力猛,攻防兼备,
    单兵作战能力强。打74师时我就挺佩服,那野战工事构筑的真是行家,那么短的时
    间,环形工事、掩蔽部、火力支撑点、连环地堡群,刷的一下子就建起来了。坦率
    地说,拉出我们解放军任何一支部队,单个较量,在人数相等的条件下,都不是对
    手。我们的装备差,训练也差,单兵作战能力也不如你们,可我们就是打赢了,这
    里面除了战略战术的问题外,恐怕还是和你们的政府有关。蒋介石干得有点儿出格
    了,他那四大家族的钱够多的了,还要敛?你让老百姓吃不上饭,政府腐败成这样,
    再好的军队也没用。老弟,听我的别跟蒋介石那老东西干啦,等伤好了,跟我走,
    咱们一块儿干。上校感激地说:解放军的高级首长真是没有一点儿架子,我兵败被
    俘时,也想过杀身成仁。作为军官,被俘是耻辱,可是现在我想通了,这不是抵抗
    异族侵略的战场,而是内战,身为军人,在自己的国土上和自己同胞打得你死我活,
    实在是军人的耻辱,我要好好想一想。田雨怕李云龙跌倒,在一旁搀着他的胳膊,
    她小声地问道:老李,这个军官也是被俘的,你怎么没有看不起他呢?你不是很看
    重军人的气节吗?傻丫头,我和他都是中国军人嘛,自家兄弟还有打架的时候呢,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战场上刀兵相见,你死我活,错不在军人,错在蒋介石。

      本来抗战胜利,各民主党派组织个联合政府,共同参政议政,不是挺好的吗?
    可蒋介石非要搞独裁,这就不行了,这么大一个中国,总不能你姓蒋的一个人说话
    才算数,这不是太霸道了吗?我看,蒋介石这个人的人品虽然糟糕;可国民党军队
    还是支不错的军队。他们的将军都受过教育,有的还留过学,懂战术,作战也顽强。
    当年在抗日战场上打了不少硬仗,长了中国军人的威风。

      所以对于这支军队,我是尊重的,战场上的厮杀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但有一
    点是重要的,大家都是中国军人,政见不合可以战场上拔刀相向,可坐下来能握手
    交朋友,要是有一天再和日本人开战,中国军人还会共同对敌的,那才是中国军人
    的气节。田雨自参军后,听过各种报告,好像都没有今天李云龙的话有清风拂面的
    感觉,很客观,很实在,很有人情味,不带偏见,敢于亮出自己的观点,丝毫没有
    政治顾忌。他和敌被俘军官的谈话一旦涉及军事问题犹如在军事学院中同学问的战
    术研讨,这样的高级首长可真是少见。一想到这个首长竞屈尊和自己这个小丫头交
    朋友,以老李、小田相互称呼,真使田雨受宠若惊,人家老李是什么人?红军时代
    就是主力团团长了,抗战时又是独立团团长,在129师都是响当当的人物,打过的仗
    恐怕连他自己都记不清了。说句不客气的,人家老李这辈子打出去的子弹头堆在那
    儿数数,恐怕比她田雨长这么大吃过的大米粒还多,能交这么个大朋友,田雨觉得
    很露脸,真有点儿高攀了。

      像田雨这种从小养在深闺的姑娘,一旦接触了李云龙这样的男人,必然会产生
    巨大的好奇心和吸引力,这个单纯的少女把什么都想得很美好,惟独没想想李云龙
    这个统兵上万的大首长干吗这么屈尊和她这个不懂事的小丫头交朋友?这个首长干
    吗不和粗手大脚的阿娟去交朋友呢?天真烂漫的田雨近来心情极好,除了交上李云
    龙这个朋友外,罗主任似乎也把她的个人生活问题给忘了,再也没找她谈话。田雨
    和一般的小姑娘一样,有点儿高兴事就喜欢和同宿舍的女伴倾诉,提起李云龙也是
    一口一个老李,人家老李二七年就当了红军。

      人家老李长征时过了三次草地呢。人家老李说他过草地时可没吃草根皮带,是
    吃青棵面过来的。早熟的女伴们一听到田雨的喋喋不休就偷偷扭过头乐,心说这个
    傻丫头白念了一肚子的书,连这点儿小事都闹不明白,看来大户人家的小姐并不比
    老百姓家的孩子聪明。全医院从院长政委到普通卫生员,谁不心里明镜似的?惟独
    这个傻丫头蒙在鼓里。女护士们经常逗田雨:小田,你听说了吗?李师长的老婆被
    日本鬼子抓到县城,他就带着一个团把县城打下来,日本鬼子想拿他的老婆做人质,
    他理都不理,下令开炮,把鬼子和他老婆一块儿炸死了,真够狠的,以后谁还敢跟
    他?田雨一听就不高兴了:我早知道这件事,这有什么?谁让她是老李的老婆?当
    老李的老婆就不能被俘,人家老李是什么人?当年在晋西北也是个人物,那个农村
    丫头既然嫁给了老李就不能往老李脸上抹黑,她手里有枪,干吗不跟鬼子拼呀?大
    不了给自己留一枪,哼,要是我……要是你怎么样?女伴逗她。就把子弹都打出去,
    给自己留一颗,宁死不当俘虏,这点儿气节我还有,也省得让丈夫为难。

      再说啦,人家老李够有情义的了,为了老婆就敢打县城,换了别的男人,敢吗?
    田雨是李云龙形象的坚决捍卫者。喂!小田,你知道那次李师长被降级是怎么回事?
    杀人呀,硬是拿刀砍脑袋,听说满地的脑袋像西瓜似的乱滚,真吓人……一个女护
    士故意吓唬田雨。我知道,老李告诉过我,那几个臭土匪就该砍,老李那警卫员多
    棒呀,硬是死在几个臭土匪手里,不报仇还算是男人吗?老李说那个牺牲的警卫员
    叫和尚,老李当时就哭了,老李什么时候哭过?你当像你似的动不动就抹眼泪?男
    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老李当时肯定是真伤心了,当然得报仇,降级也
    值啦,就这么降级,人家老李现在不是还当师长吗?和尚死的真可惜,老李说,以
    后再也不会有这么好的警卫员了。你看最近调来的那个小陈,一副傻样儿,他怎么
    配当老李的警卫员?对了,我现在郑重声明,老李是我的好朋友,以后我不希望听
    到有人说他的坏话,再让我听到,我就跟他急……田雨真的很不高兴。

      被田雨称为一副傻样儿的警卫员小陈正在特护病房和李云龙诉苦。李云龙的前
    任警卫员在潘塘遭遇战中阵亡了。小陈是个没参加过战斗的新兵,最近被调来陪李
    云龙养伤。他是个身高不足1,7米的中等个子,从农村入伍,没见过世面,初来乍
    到,难免显得呆头呆脑。而满脑子充满对英雄崇拜的田雨一见小陈便看他不顺眼。
    哼,军龄还没我长呢,他也配给老李当警卫员?连和尚的一个小手指头也比不上,
    我看着都为老李鸣不平。田雨要是看谁不顺眼,自然没好气,动不动就训斥小陈,
    不是嫌他碍事,就是嫌他笨手笨脚帮不上忙。

      身为新兵蛋子的小陈对田雨这个老兵敢怒不敢言。首长,小田护士咋老看俺不
    顺眼呢?俺又没招惹她?她不就比俺早入伍几个月吗?比首长架子还大。小陈对李
    云龙告状。李云龙故做神秘地小声说:别惹她,你没看见?我都惹不起她,我哪儿
    是什么首长呀?住在这里,她就是咱俩的首长。以后你再看她进来,就赶紧躲出去,
    省得她训你,连我也跟着挨训。小陈的倔劲上来了:俺才不躲呢,凭什么呀?她有
    她的工作,俺还有俺的工作呢,俺就在这儿守着你,看她敢咋样。她一个丫头片子
    凭啥这么凶?俺村的丫头就没这样的,缺管教。

      李云龙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嘴上:嘘,小声点儿,俗话说“好男不和女斗”嘛,
    听我的,不和她一般见识,她来你就走,我这儿没事,你出去遛遛,走远点也没事,
    我批准的,不算犯纪律。俺不爱出去溜达,没劲。俺就守着你,你给俺讲讲打仗的
    故事。故事以后再讲,有的是时间,现在不是养伤吗?让我自己呆会儿好不好?李
    云龙有些不耐烦了,心说这小子真是块榆木疙瘩,咋就不开窍呢。小陈是个一根筋
    的孩子,他哪知道李云龙的花花肠子,仍然倔的像头牛:不,俺不走,守着你,是
    俺的职责……他娘的,你咋好说歹说就不开窍呢?让你走你就走,磨蹭个啥?滚!
    给老子滚……李云龙终于发火了。田雨走进门问:怎么了,老李。没事,没事。
      李云龙眉开眼笑。最近,李云龙的情绪有些低落,他的伤口虽已封口,可他天
    性好动。呆不住,动不动就把刚封口的创口弄裂了,鲜血又从绷带上透出来,吓得
    田雨直求他:老李,你行行好,和我配合一下行不行?照这样下去,再有半年伤也
    好不了。他很懊丧,前些日子渡江战役开始了,百万野战军在一千华里的江面上强
    渡成功的消息使他捶胸顿足,楞是一天没吃饭,烦躁起来便冲着自己伤口较劲,用
    手去撕绷带。还逮谁骂谁,骂院长,骂医生,骂小陈,大家也都看出来了,除了田
    雨他看着谁都不顺眼。

      随着上海、南京的解放,他的火气渐渐平息下来,他知道闹也没用,谁让自己
    命不好呢,偏在这要命的节骨眼上负伤,上海战役开始时,他听说二师担任了预备
    队,便认定是由于自己不在的缘故,哼,老子要是不负伤,这次怎么也闹个主攻。
    这下可好,等老子伤好了,国民党早完蛋啦,老子子什么去?他懊丧地想。要是没
    有田雨,他的日子真没法过了。快乐的田雨才不管他想什么,既然李云龙主动拉平
    了辈分,也就别怪田雨没大没小了。李云龙的象棋水平属于刚知道马走日,相走田
    的初级阶段,田雨的象棋水平和他比是半斤八两,因此棋逢对手,两人一下起棋来,
    净逗嘴了。来来来,小田,我来教你下棋。哟,老李,我还是让你半边车马炮吧。
    田雨的小嘴也跟得挺快。当头炮,年轻人要虚心。把马跳,中年人应该成熟,老吹
    牛多不好。

      田雨立刻还嘴。唉?老李,你的炮怎么没支炮架就直接打过来啦?田雨不满地
    说。这你不懂,咱这是迫击炮,不用炮架,你虚心点儿行不行?李云龙犯起规来脸
    都不红。真赖,那我的车也可以拐弯走了,吃你的车!哟,没注意,不行不行,明
    车暗马偷吃炮,你吃车咋连招呼也不打?这步不算,把车拿来。李云龙要悔棋。不
    是说好了不悔棋吗?好歹也是个师长,说话还算不算话?就这一次,就这一次,要
    不,一会儿也让你悔一步……老李,有你的电话,声音很小,好像很远的地方打来
    的。田雨走进病房说。李云龙哩地窜出门,田雨抓起衣服追了出去。老赵呀,我一
    猜就是你,部队到哪儿啦?李云龙粗声大嗓地对着话筒喊道。武夷山,快进福建了。
    老李,你的伤怎么还没好?是不是有美人陪着,乐不思蜀了?赵刚的声音很大。

      李云龙膘了一眼旁边的田雨,说:哪儿的事?别听人瞎咧咧,咱老李正练童子
    功呢,能想别的吗?算了吧,装什么柳下惠?连野司留守处的人都知道了,说你一
    见着人家姑娘,眼也直了,走道儿也不知先迈哪条腿了,脾气改多了,平时的粗声
    大嗓也没了,说话都捏着嗓子,像京戏里小生似的,整个一个贾宝玉。我说,这话
    属实吗?难道威震晋西北的李云龙也成了这副娘们儿腔?放他娘的屁,是哪个狗娘
    养的造老子的谣,我操……李云龙瞟瞟田雨,便没骂出来。我说也是,要是李云龙
    都成了娘们儿,这世界上就没汉子了。老李。事情进行得顺利吗?过了这个村可就
    没有这个店啦,你要这个山头拿下来,可就给咱部队挣了脸啦,也省得这么多人惦
    记着。到时候咱老赵脸上也有光,就敢挺着腰板和人说,名花有主啦。谁摘走了?
    荣誉不是你李云龙的,是咱们十一纵的。你<-*和谐*-><-*和谐*->的就别操心啦,咱老李打过败仗吗?
    有攻不下的山头吗?好,速战速决,祝你成功。快点儿归队,还有仗打。我挂了,
    再见!老李,看你美的,又要进攻什么山头呀?田雨一脸天真地问。军事秘密,不
    能说。你等着吧,总攻马上要开始了。

      李云龙似笑非笑地说。啊,连好朋友都瞒着,真没劲。田雨不满地嘀咕着。那
    年秋天,李云龙的伤终于痊愈了。他从野司留守处得知,野战军全力已进了福建。
    他心急如焚,坐立不安。作为师级指挥员,他心里很清楚,三大战役结束后,国民
    党军主力已大部被歼,渡江战役后江南已无大仗可打,剩下的几十万国民党军已成
    惊弓之鸟。1949年2月中共中央军委进行了全军统一整编,全军编成一二三四野战军。
    这种作战编制近似于苏联二战期间的方面军,每个野战军下辖若干个兵团,李云龙
    的部队被编入三野A兵团。各大野战军渡江后,分头日夜兼程向前追击,原中原野
    战军现在改称二野,直插西南,原东北野战军改称四野,直取两广,原华东野战军
    改编为三野,进军福建。战线越伸越远,全国解放指日可待。

      这大大出乎中共领导层的意外,因为按本来对战争进程的估计,至少还应该有
    两年时间才能推翻国民党的统治。可现在胜利的日子已大大提前了。李云龙很了解
    自己,他这前半辈子都是伴随着战争走过来的,他的命运和战争结下了不解之缘,
    一旦没了战争,他实在想不出自己还能干点什么。管他娘的,这好比赴宴迟到了,
    大鱼大肉就别想了,有点残汤剩饭就不错了,还有你挑的份?先赶回部队,把国民
    党这点残兵败将收拾干净再说,闹好了还能捎带着把台湾拿下来。

      动身好说,拔腿就可以走,可是这里还有件大事没解决,那个不懂事的小姑娘
    田雨一直蒙在鼓里,成天还嘻嘻哈哈地和他攀交情呢,就差称兄道弟了。李云龙自
    付,该做的似乎都做了,外围已全部扫清,下面就是总攻了,这次要是空着手回部
    队,可真没脸见弟兄们了,本来闹个满城风雨,谁不知道二师师长李云龙正老着脸
    皮追姑娘,最后闹个鸡飞蛋打,啥结果没有,臊眉搭眼回了部队,别人甭说,赵刚
    那儿的挖苦话他就受不了。再说了,还是那句话,咱老李打过败仗吗?李云龙蓄谋
    已久的总攻开始了。

      小田,咱们认识这么多日子,我还不知道你有没有对象呢?他单刀直入直奔主
    题。老李,你是什么记性呀?不是罗主任和我谈过这个问题被我拒绝了吗?当时你
    还支持过我呢,你忘了?我才18岁,早着呢。田雨说。不早啦,该动动脑子了,晚
    了好男人就没了,到那时后悔都晚了。没了就没了呗,有什么了不得的?田雨还在
    嘻嘻哈哈。小田,不许嘻皮笑脸的,我和你说正事呢。哟,老李,干吗这么严肃?
    眼睛瞪得这么大,我又没惹你……哼,你当然惹我啦,你就不该来护理我,那就啥
    事没有了。

      现在,你就认倒霉吧,我得把你带走。李云龙气势汹汹,好像田雨给他惹了多
    大麻烦。田雨高兴地蹦了起来:真的?太好了,我早就不想在医院干啦,到作战部
    队多好,咱们讲好了,你得发我一枝卡宾枪,到时候我端着枪照张相寄回来,还不
    把她们都羡慕死?没问题,一枝枪不在话下,可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说吧,说吧,
    什么条件都行。田雨兴奋得脸都红了。嗬,答应得还挺痛快,那我可说啦,你听着:
    我要你嫁——给——我。李云龙一字一句地说。

      田雨像被什么东西噎住了嗓子,她实在没有这种心理准备,太突然了。好,给
    你半个小时考虑,我就坐在这儿等着,快点儿。

      李云龙一屁股坐下。田雨垂着头,一声不吭,时间在一分一秒流逝……好了,
    半小时到了,你表态吧。李云龙站了起来。田雨红着脸,慌乱地说:我还没考虑好……
    李云龙耐心地说:小田,说真的,我喜欢你,从我第一次看见你就喜欢上了,我知
    道你的条件高,人长得漂亮,又有文化。我呢,没文化,老粗一个,配你是有点儿
    那个了,可我不傻也不笨,全国就要解放了,没文化我可以去学,我就不信我老是
    粗人一个?虽然我有这么多缺点,可我这人从来没有什么坏心眼,我要和谁好,我
    会掏出心窝子待他,死也不会背叛朋友。

      小田,如果你愿意嫁给我,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现在,我只问你一句话,你
    喜欢我吗?田雨不吭声。不说话就是默认了,也就是说你喜欢我。田雨慌乱地摇头。
    噢,那是不喜欢?不……不……那就是喜欢了,那好,你答应了。不是……李云龙
    有点耐不住性子了:到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你痛快点儿行不行?如果你不同意,
    我马上就走,以后绝不再纠缠你,你说话呀。田雨抬头看看李云龙,眼睛里竞含满
    了泪水。但她还是不说话。李云龙二话不说,开始收拾衣物。

      田雨呆呆地看着,嘴唇动了动,眼泪开始成串地滚落下来。李云龙拎起背包,
    朝田雨点点头说:小田同志,你不要为难,这种事当然应该两厢情愿。我说过,咱
    们是革命队伍,在这个问题上,谁也不能强迫谁。谢谢你的护理,我李云龙无以报
    答,只能在战场上多杀敌人,以此为报,再见!说完头也不回地向门口走去。他有
    意把步子放得很慢,一步一步地接近门口,心里一阵颤抖,一阵绝望,一种前所未
    有的失落感牢牢地抓住了他,他感到,他的生命已经分裂为两半,其中一半已经失
    落在这里了。他心一横,毅然伸出手去开门……等等……老李,请你不要丢下我……
    求你了……田雨突然伤心地哭了起来。李云龙脑子里轰地一声,浑身像遭了雷击,
    他猛地转过身,甩掉手里的背包,张开双臂:你答应了?答应……答应……田雨哭
    着扑进他的怀里。

      李云龙紧紧搂住田雨,猛地出了一口长气,说了声:该死的黄毛丫头,你真吓
    死我了……田雨把脸贴在他胸前,热泪长流,抽抽搭搭地说:老李,你太不够意思
    了……我也喜欢你,你干吗这么狠心要丢下我?……这太突然了,你总要等我想想
    嘛,该死的老李,你为什么不早说呢?李云龙仰天长笑,他猛地把田雨举起来原地
    转了一圈:我说过,你真是个聪明的姑娘,我就是那个最后一个好男人,把我放过
    了,你还不后悔一辈子?田雨破涕为笑,用拳头捶着李云龙的胸说:老李,你就会
    吹牛,你是个坏男人,你大概是蓄谋已久了吧?当然,我的血管里流着你的血,咱
    俩的血早都流到一起了,你还能跑到哪里去?你早该是我的嘛。

      田雨忽然严肃起来:老李,请你答应我一件事。没问题,一万件也行。我是从
    学校跑出来参军的,我家的情况你知道,礼数太多。我父母就我这么一个女儿,要
    是连我结婚都不跟父母讲,就有点儿太不通情理了。我总应该取得他们的同意才行。

      老李,请不要生气,在这件事上尊重我的意见好吗?李云龙毫不犹豫地说:我
    同意,按你家规矩办。我要以未来女婿的身份请求你父母同意让你嫁给我,好在江
    南现在已经解放了,咱们明天就动身。可是……我父母要是不同意呢?那我就像卫
    兵一样站在你家大门口,等他们同意,他们不点头,我就不走。李云龙坚决地说。
    田雨真的感动了,她充满柔情地在李云龙脸上吻了一下:你真好,难为你了,你这
    个大英雄能这么做,真让我不知说什么好。

      补充:李云龙应该是1948年加入华野的,不可能参加孟良崮战役。

  8.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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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预设 回复: zt 《亮剑》

    第十五章

      设在南京的三野留守处给李云龙派了一辆美式吉普车。淮海战役结束后,解放
    军也缴获了大量的美制吉普车,师一级的干部从此不用骑马了,都配发了这种吉普
    车。从南京到苏州的路上,到处可见战争留下的痕迹。被炸毁的钢筋混凝土碉堡,
    纵横交错的战壕,路旁建筑物上密密麻麻的弹痕,田野村镇到处都有工兵部队用白
    灰标出的尚未排除的地雷标志。

      被击毁的坦克、炮车比比皆是,路边的村庄却炊烟袅袅,鸡犬相闻,一副和平
    宁静的江南景色。李云龙穿着新配发的黄色细呢料军装,田雨穿着双排扣列宁服式
    的女军装,戴着无沿军帽。两人胸前都佩着醒目的解放军胸章。微风拂起田雨的长
    发,她秀美的脸上显出几分忧郁。汽车开进了城市,在古城狭窄曲折的路上降低了
    速度,坐在驾驶员旁边的警卫员小陈扭过头来说:首长,司机同志说前面那座大院
    就是,下一步该怎么办?李云龙说:就在这儿下车,你和司机在这里等着,我们走
    过去,那是书香人家,不喜欢当官的摆架子,又是汽车又是警卫的,老人家会不高
    兴的,是不是,小田?田雨感激地抓住他的手说:老李,真想不到你是个粗中有细
    的人,你想得太周到了,谢谢。

      田家大院,是一座古老的宅院,经过上百年的风雨,门窗都有些糟朽了。油漆
    剥落得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面目,砖石却还结实,院子青砖铺地,有过厅,有木厦,
    还有回廊。厚厚的墙山,笨重的镂花门窗,墙面上长出一片片青色的苔藓,墙根处
    长着茂盛的翠竹,到处弥漫着竹子的清香和青苔的气息。一个佣人模样的中年妇女
    端着一个盛着草药的砂锅从偏房里出来,田雨一见便高兴地大喊道:奶妈,我回来
    了。砰地一声,砂锅落在地上打得粉碎,田雨的奶妈扑过来抱住田雨就哭了起来:
    小姐,真是小姐呀,你可回来了,可想死我了。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向正房里大声
    喊道:老爷,太太,小姐回来了。

      院子里顿时乱了套,田雨的父母从屋里冲出来,母女抱头痛哭,父亲在一旁激
    动地摸着女儿的头一个劲儿念叨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李云龙被晾在一边,
    不过他不在乎,他知道细心的未婚妻是不会让他晾得太久的。果然田雨马上向父母
    介绍了李云龙;爸爸,妈妈,这是李云龙师长。李云龙跨上一步,规规矩矩地立正
    敬礼:伯父,伯母,你们好!田雨的父亲仔细打量了李云龙一眼,脸上露出了冷淡
    的神色。

      他微微点点头,礼节性地回答:你好,共产党不兴叫长官,好像应该称你为同
    志吧?请客厅里坐。走过青砖铺地的天井,到了客厅。李云龙抬头看见客厅正中悬
    着一个大匠,上面是静思斋三个金字,两边是对联:读书好、耕田好,学好使好;
    创业难、守成难,知难不难。中间挂着一轴泼墨山水画,落款竟是江南赵孟顺。花
    梨木的大书案上堆满了古旧的线装书,李云龙瞥了一服,一部《康熙字典》和一部
    《四书衬》。他觉得这间客厅里到处飘着古旧的气息。

      田雨的父亲有50多岁,穿着一件青色的杭纺绸长衫,脚上是千层底礼服呢面布
    鞋,一副乡绅模样,可脸上的金丝眼镜和较为洋派的分头,暴露了他似乎也受过西
    式教育的身份。鄙人田墨轩,还是第一次和共产党的高级官员打交道,要是说话有
    得罪之处,还要请李同志海涵呀。伯父请讲。我女儿两年前弃学出走参加了贵军。
    孩子年幼无知,读了几本书思想便有些激进,这我理解。如今贵军挟胜利之威,数
    百万大军已横扫大半个中国,如摧枯拉朽,明眼人都能看出,坐天下者,非共产党
    莫属。我想说的是,是否可以放我的女儿回来?她还年轻,还没有完成教育,一个
    文弱女子的去留,与贵军的强大与否毫无关系,希望李同志能高拾贵手,放她回家。
    田墨轩的眼睛紧紧盯着李云龙,等着他的答复。伯父,我想,您女儿的去留应该由
    她自己决定。

      如果她愿意回家,完全可以提出复员申请,这应该没有问题,不知这种答复伯
    父是否满意?田墨轩点点头:第二个问题,我有一事不明,李同志身为中共军队的
    高级军官,而我女儿则是一名普通士兵,无论从哪方面讲,都似乎没资格由一个师
    长亲自伴陪回家。那么李同志能否赐教,今日登门,有何见教?尽管话问得毫不客
    气,可李云龙也绝不会被他咄咄逼人的语言震住,他坦然地迎住田墨轩的眼光站起
    身来以实相告:伯父,我今天来的目的,是请求你们同意让我和你们的女儿结婚。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田墨轩还是震惊地站了起来:不,这不可能。

      伯父,我知道您很疼爱女儿,可我也是真心的,我发誓,我会一辈子对她好的。
    我李云龙这辈子没求过人,可这次,我真心地求您允许我们结婚。李云龙恨不得把
    心掏出来给未来的岳父,以表达他的真诚。李同志,你是什么文化程度?当兵以前,
    读过三年私塾。既为军人,受过军校教育吗?没有,做梦都想,可是没有机会。那
    你凭什么娶我的女儿?就凭你是师长?还是凭你们共产党将夺得天下?田墨轩有些
    愤怒了。伯父请息怒,我们共产党不会仗势欺人,我李云龙平生最恨仗势欺人。

      就为这个,我才参加共产党的,如果有一天,共产党也仗势欺人,我还会起来
    造反的。我虽没上过学,可我懂得咱中国人的规矩,对上要孝顺父母,对下要管教
    好子女,一辈子不赌不嫖,老老实实做人,当官或不当官都一样,要做好人。请伯
    父答应我。李云龙说得动了感情。我若是不同意呢?我就站在院子里等着,直到您
    同意为止。伯父,我是个男人,我也很好面子,可是为了娶您的女儿,我不怕丢面
    子,我愿意等着。那好,如果你愿意,那就等吧。田墨轩竞拂袖而去。李云龙也犯
    了倔劲,他几步就跨进天井,笔直地站在天井里,一动不动,像凝固了一般。此时,
    在后院的田雨正在恳求母亲。

      母亲沈丹虹出身江南望族,毕业于金陵女子大学,年轻时结识了正在燕京大学
    读书的田墨轩,因倾慕田墨轩的才气而私定终身:当时也属离经叛道之举,遭到两
    个家庭的反对,在北平和江南文化因子里闹得沸沸扬扬,惊动了不少文化名流,如
    胡适、沈从文、朱自清等纷纷表示支持,和一些卫道士展开笔战。其实,按传统观
    念,田墨轩和沈丹虹同出身于江南望族,又是才子配才女,天造地设的一对,也合
    乎门当户对的封建等级观念,只不过是未遵守礼教中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罢了,
    属于当时比较新派的自由恋爱。

      两大家族闹腾了一阵,见这对年轻人毫不理会,竞登报发表结婚宣言,各文化
    名流纷纷捧场,此举成为佳话,倒也风光了一阵,并未给两大家族的面子蒙尘,所
    以也算是默认了。这对夫妻的政治观点及处事原则都奉行中庸之道,对当时中国政
    治的黑暗和政府的独裁腐败深恶痛绝,反过来对共产党也颇有微词,虽然共产党一
    向在野,有时还被称为非法组织,田墨轩和沈丹虹对从未成为执政党的共产党本无
    了解,但共产党的立党宗旨却使他们感到不寒而栗,这个党派把消灭私有制一向视
    为己任,而且公开宣称要用暴力夺取政权。这很使厌恶暴力的他们感到恐慌。田墨
    轩经常在《大公报》上发表些针砭时事的杂文,当时著名报人王芸生先生主持的
    《大公报》政治上持中庸之道,自称无党无派,不偏不倚。

      饶是如此,当时中国政治舞台上在政治、军事方面激烈对抗的两大政党,国共
    双方,对这家报纸均无好感,国民党称它为思想左倾。共产党称它为对国民党小骂
    大帮忙。田墨轩的妻子沈丹虹也是个不甘寂寞的女人,她以自由撰稿人的身份向各
    大报纸频频出击。文章以评论和杂文为主,政治、经济、军事、时事、文艺、美术,
    哪个领域都缺不了她的文章,思想之深刻,文笔之犀利,常常使人怀疑此文出于男
    性大家手笔,沈丹虹不过是笔名而已。此时,田雨正困难地和母亲对话,她试图说
    服妈妈,从小受此教育长大的田雨,目前还没有这个胆量敢对自己的婚姻私自做主。
    她希望能感动母亲。

      田雨发现,平时百般疼爱自己的母亲今天变得不大对劲儿。她冷冷地像审犯人
    一样向田雨发问:田雨,请你告诉我,为什么要嫁给这位李先生?说说你的理由。
    妈妈,他是个英雄呀,我崇拜他,喜欢他,而且他也喜欢我,尊重我,这就够了,
    这难道不是理由?太抽象了,你懂什么叫英雄吗?我认为一个人能够通过自己的努
    力和行为造福于人类使世界能走向光明,这或许可以称为英雄。譬如希腊神话中的
    普罗米修斯为人类送来火种,使全世界得到温暖和光明。女儿啊,你不要滥用英雄
    这个概念,现在怎么会有英雄呢?阮籍说“时无英雄,遂使竖子成名”。你这位李
    先生在战场上也许是个能征善战者,但这能说明什么?为了一党一派的利益即便是
    鞠躬尽瘁,血染沙场,充其量不过是他一党一派的英雄,别的党派会认为他是英雄
    吗?仅仅是党派问政治见解有分歧或是政治利益的不均,就在战场上刀兵相见,大
    动干戈,动辄便是数百万人的厮杀,而且是同一种族间的厮杀,这有意义吗?这就
    叫英雄?妈妈,他是抗日战场上的英雄,当我们的民族受到侵略和奴役的时候,就
    是这些民族英雄用血肉之躯抵抗了敌人,夺回了我们民族的尊严,这些在战场上和
    敌人以命相搏的人如果不是英雄,谁是英雄?田雨激动得满脸通红。

      沈丹虹一时有些语塞,她惊讶地发现,她的女儿真的长大了,而且思维敏捷,
    颇有雄辩力。对于那场已经结束的抗日战争,她确实没什么好议论的,事情明摆着
    的,那完全是一场一个民族要奴役另一个民族,而被奴役的民族奋起抗争的战争。

      在这场反侵略战争中创造英勇战绩的优秀者应该是英雄,至少也是民族英雄。
    她不能不承认这一点。她说道:女儿,妈妈从你小时就教育你,要服从真理,而且
    妈妈保证不以母亲的身份压制你,母女之间的讨论也只服从真理。看来你记得很清
    楚,所以妈妈向你承认,你说得对,妈<-*和谐*-><-*和谐*->观点似乎有些偏激。我知道,您是个知
    错就改的好妈妈,我爱您。别忙,你还没说完,我要听听你对现在这场战争的评价,
    这可是场同胞之间的内战,难道同胞之间的政治分歧非要用战争手段来解决吗?妈
    妈,这些年我看了不少书,对政治我本没什么兴趣。但有一个基本观点,就是在一
    个共和政体的国家里,一部分公民不应该欺压另外一部分公民。

      党派之间的政治分歧应该通过政治协商来解决。抗战胜利后,各民主党派要求
    成立联合政府,通过广泛的民主选举选出执政党,共同治理国家。这是中国走向现
    代民主政治的最好时机,可是蒋介石政府要搞独裁,压制别的党派,在政治上搞法
    西斯式的统治,把中国变成警察国家,这么一个独裁腐败、黑暗的政府难道还不该
    推翻它?沈丹虹微笑着说:女儿,咱们不谈政治,只谈婚姻吧。

      你认为你们的结合般配吗?你是个受过良好教育的女孩儿,你的生活习惯、思
    维方式和文化教养都太多的带有我们家族的烙印,你真能和一个农民出身的、粗鲁
    的,没有文化的中年男人生活一辈子?这是不可想象的。少女的英雄梦是这个年龄
    的女孩儿最常见的现象,我在你这个年龄也崇拜过岳飞、文天祥,甚至还崇拜过拿
    破仑呢,那时我也做过英雄梦,但女人一旦成熟后,眼光就会发生变化,也许会为
    自己年青时的幼稚感到好笑,你为什么非要走这段弯路呢?妈妈,您爱爸爸吗?为
    什么爱他?您理想中的男人是什么样子?是的,我爱你爸爸。从年青时起就爱他。
    至于为什么爱他,因为他从不趋炎附势。正直、清高、有才气,有学者的儒雅气质,
    有智者的敏锐判断力。

      还因为,他也爱我,把我视为他生命的另一半。告诉你这些,也就回答你最后
    一个问题,这就是妈妈心目中理想的男人。田雨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她说:妈
    妈,您的审美观是不是太古典了?不错,不趋炎附势。正直、清高,有学者的儒雅、
    敏锐的判断力,这些当然很好。可……怎么说呢?这些优点太中性了,男人身上可
    以有,女人身上也可以有。我喜欢的是,只能是男人身上存在的优点而女人身上不
    可能存在的,那就是有尊严、有血性、有英雄气概,勇敢顽强的性格,这才算是男
    人,和这样的男人相处才有安全感,才能显出自己作为女人的阴柔之美。

      母亲微笑起来,嗅道:小小年纪,谁教你知道这些?就这么了解男人?妈妈,
    我不喜欢书生气十足的男人,我喜欢有血性、有尊严、勇敢的男人,缺少文化可以
    学习,但缺少血性和尊严是没法弥补的,这两头,孰轻孰重呢?这样的男人,现在
    可并不多见呀,妈妈,女儿好不容易碰上一个,妈妈还不该为女儿祝福吗?母亲突
    然流下了眼泪,她擦着眼泪说:真怨我太宠你,把你从小就惯坏了,凡是你想得到
    的东西,你干方百计也要得到,你说服了妈妈,妈妈会去说服爸爸同意你们的婚事。

      唉,想起来怪没意思的,生儿育女有什么用?十月怀胎,分娩之苦,为了培养
    女儿,我们费尽了心血,刚刚长大,还没来得及高兴,刷地一下,女儿就飞走了,
    成了别人家的人了,我怎么觉得好像有人抢了我的东西似的?田雨温柔地依假着母
    亲说:妈妈,女儿永远是女儿,不管飞多远,也要回来的,我的房间谁也不许动,
    我还要回来住的,将来要是变了样,我可不依。田雨的奶妈走进屋子说:小姐,外
    面下雨了,很冷的。那个李同志就在天井里站着,我劝他进房间避避雨,他说什么
    也不肯,说老爷要是不答应他,他就永远站下去。小姐,你去劝劝他吧。

      田雨的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他站了有多久了?哟,时间可不短了,快有两个
    小时了。田雨站起来对母亲说:妈妈,我要和他一起站着,直到爸爸同意。说完,
    她冒雨冲出去……李云龙的倔劲上来了,他浑身透湿地站在天井里,一动不动。像
    钢浇铁铸一般。警卫员小陈见他久不出来,便找上门来,见首长如此,他便也陪首
    长站着。李云龙觉得面子上有些挂不住,毕竟是他的下属。他有些恼羞成怒,便口
    气生硬地轰小陈:去去去:你跟着哄什么?这是我家的私事,让老丈人罚站也不是
    什么丢脸的事,你出去,别在这儿看西洋景,有什么好看的?告诉你,这也是机密,
    你小子学过保密条例,不许把这事说出去,不然老子非揍死你。

      小陈无奈,只好走到院门口像哨兵一样站起岗来。田雨冲进雨幕,勇敢地和李
    云龙站到一起:老李,对不起,我在做妈<-*和谐*-><-*和谐*->工作,不知你在院里淋雨,不然我早
    来了。佣人告诉了正在后院屋子里闭目养神的田墨轩,他猛地一激灵,没想到这个
    李云龙还真站了这么长时间,真是倔得可以,现在连宝贝女儿也跟着淋雨。田墨轩
    心疼女儿,他急忙赶到前院冲两人大喊道:快进屋,有话到屋里说。李云龙固执地
    说:不,我说过,您不答应我就永远站下去。田雨撒娇地喊:爸爸,我冷着呢,您
    就忍心把我冻病?田墨轩急得在回廊里连着转了几个圈,心里愤愤地想,宝贝女儿
    真是铁了心了,罢了,罢了,随她去吧……想到这里,他猛地一跺脚,向雨中喊道:
    行了,行了,我答应了,快进屋……田雨雨中蹦跳着,欢天喜地地向后院大喊:妈
    妈,爸爸同意了在雨中的李云龙后脚跟一碰,挺胸敬礼:您同意了?我可以叫您岳
    父了吗?那年秋天,在南京的野司留守处,李云龙和田雨结婚了。身边没有亲人,
    没有老朋友、老战友,因为李云龙的部队已经进入福建,而田雨的野战医院还在山
    东,没有随战线向前推进。

      留守处的干部给新婚夫妇准备了新房,说了几句祝贺之类的客套话就离去了,
    因为不太熟悉,加之李云龙的级别太高,谁敢闹他的洞房?没有鲜花,没有糖果,
    没有宴席,新房里只有一个暖水瓶和两只茶杯,连茶叶都没有,一切都简朴的不能
    再简朴了。不过,两人都很喜欢这种安静的氛围,内容有了,形式还重要吗?十八
    岁的田雨,突然成熟起来,就在短短的一个月以前,她还是傻乎乎的小丫头,成天
    一个劲儿地纠缠着李云龙,女性意识还没有觉醒呢。但田雨毕竟是田雨。

      一旦爱情真正来到眼前,她心中对异性隐隐约约的萌动也立刻明确起来。在昏
    暗的灯光下田雨凝视着这个已经成为自己丈夫的男人,心中一阵恍惚。李云龙倒了
    两杯水,他举起杯说:小田,咱们以水代酒,祝贺咱们的婚礼,真委屈你了,太寒
    酸了。我李云龙是个粗人,这辈子能娶上你这样的媳妇,是前世烧了高香,就是明
    天我在战场上死了,我这辈子也该知足了……田雨面若桃花,含情凝视,把一根柔
    软的食指轻轻地按在李云龙的嘴上:嘘……别说这个字,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为
    了咱们的新中国。为了咱们的幸福,干杯!李云龙一饮而  。田雨捧着茶杯,微
    笑着说:你要答应我一个要求。如果有一天你不再爱我,千万别勉强,向我明说,
    好吗?不会的,我李云龙是那样的人吗?好,我干了。

      老李,我要送你一样东西,作为新婚的礼物,你帮我研墨好吗?田雨铺开早准
    备好的宣纸,拿出毛笔,在宁思静想中等待李云龙研墨。李云龙一边研墨一边发牢
    骚:这下我可知道什么叫小资产阶级情调了,新婚之夜还要舞文弄墨,你真要把我
    变成酸秀才?谁让你喜欢小资产阶级?你这个无产阶级为什么不娶个粗手大脚的农
    村姑娘?不许发牢骚,听我讲:元代江南有个大才子叫赵孟顺,是继苏东坡之后诗
    文书画无所不能的全才,他的楷书被称为'赵体',对明清书法的影响很大。

      他的妻子叫管道异,这个女人名字很怪是不是?这也是个女才子,善画竹,著
    有《墨竹谱》传世,对后人学画竹大有裨益。赵孟頫官运亨通,一朝得志,年近五
    十了却慕恋年青漂亮的女孩儿,当时名士纳妾成风,赵孟頫也不甘寂寞想纳妄,他
    不好向妻子明说,可文人有文人的办法,他作了首曲子给妻子示意:我为学士,你
    做夫人,岂不闻王学士有桃叶、桃根,苏学士有朝云、暮云。我便多娶几个吴姬、
    越女无过分,你年纪已四旬,只管占住玉堂春。他的意思是说,你没听说王安石先
    生有叫桃叶、桃根的两个小妄,苏拭先生有叫朝云、暮云的两个小妾。

      我便多娶几个妾也不过分,你年纪已经40多岁了,只管占住正房元配的位子就
    行了。他妻子看后便写了一首《我侬词》给他,赵孟頫一看,就打消了纳妾的念头,
    此成佳话。现在我把这首词写下来送给你,你看,我也用'赵体'写。从小熟读诗书
    的田雨笔走龙蛇,一气呵成:你侬我侬,忒煞多情,情多处热似火。把一块泥,捻
    一个你,塑一个我。将咱们两个一齐打破,用水调和,再捏一个你,再塑一个我,
    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

      李云龙仔细看着,嘴里还发表评论:这词怪怪的,咋有点绕口呢?赵刚教过我
    不少诗词咋没教过这个?田雨嫣然一笑说:笨家伙,赵刚能教你这个?这是妻子给
    丈夫的。李云龙说:这意思我看明白了,两个人是用一块泥巴捏出来的,好比咱俩
    的血都流在一起,是不是?是的,我中有你,你中有我,这也是咱们相爱的誓言,
    希望咱们谁也不背叛谁。小田,我要把它裱好,将来咱们有了家,我要把它挂在墙
    上,让我那些老战友眼热去吧,别看咱李云龙模样不济,硬是娶了个天仙似的老婆,
    这是咱命好,没办法。李云龙得意地说。田雨甜甜地笑了:你不怕他们说你娶了个
    小资产阶级情调的老婆?会消磨你的革命斗志的。肯定会有人说,可那是嫉妒,人
    家娶不上这么好的老婆,还不许人家说两句。都是战场上的生死弟兄,看着眼热,
    气不过抬手给咱两个耳刮子,咱也得受着,就别说骂两句啦。

      外面下雨了,是那种江南特有的,略带寒意的秋雨。雨点僻里啪啦打在屋顶上、
    窗户上,浙沥的雨声渐渐急骤起来,但声音还保持着江南雨的风格,落地声很柔和。
    李云龙关上窗户,他在屋子里转了几个圈,扭过头来有些不好意思地问:小田,天
    晚了,咱们是不是该睡了?田雨脸上摹然飞来两片红云,她猛地想到男女之间最实
    质的问题,这是任何人都无法回避的,不管你是上流社会的淑女,还是山野里的村
    姑,新婚之夜的实质都是一样。田雨和所有未有过性经历的女人一样,对此怀有一
    种莫名其妙的恐惧和朦朦胧胧的期待。

      田雨没有吭声,她红着脸顺从地铺好被褥,然后吞吞吐吐地对李云龙说:老李,
    可以把灯关上吗?我……我有点害……黑暗中,李云龙以军人的速度三下五除二脱
    掉衣服,钻进被子。平时能说会道的田雨此时竞没有了一点儿声息,李云龙试探着
    用笨拙的双手去抚摸妻子,妻子顺从地依偎在他的怀中,温软的身体,象牙般光滑
    细腻的皮肤,他感到自己手掌上传来田雨身体的阵阵颤栗,准确无误地表达着一种
    渴望被爱的信息。他感到自己浑身开始燃烧,巨大的幸福感使他感到晕眩……田雨
    在他身边吐气如兰,声音幽幽地说:亲爱的,对我温柔些好吗……我有点儿怕……
    李云龙已经什么也听不见了,他仿佛又回到战场上,指挥着自己的部队排山倒海地
    向敌人掩杀过去,子弹头划破空气发出尖锐的哨音,在人耳边嗖嗖掠过,大口径炮
    弹爆炸时发出巨大的、橘红色的火光,部队海浪般涌进敌阵地,短兵相接,刺刀铿
    锵,碰出点点火星,攻击,攻击,再攻击……

      李云龙勇猛的攻击点燃了田雨的激情,她好像回到了童年,诗兴大发的父亲带
    她夜游洞庭湖,船至湖心时风雨大作,她躺在乌篷船的船舱里,感到汹涌的浪涛使
    脆弱的乌篷船剧烈地颠簸着,狂风加着暴雨一阵阵掠过湖面,像无数条鞭子抽打着
    乌篷船,船体颠簸着倾斜着时而窜起飞到浪尖上,时而重重地摔进峰谷底,强烈的
    昏眩中夹杂着将要解脱束缚的快感。忽然,暴风雨掠过湖面,卷向黑沉沉的远方,
    刚才还喧嚣的湖面恢复了平静,乌篷船静静地随波逐流,船体在轻轻摇晃,明月倒
    映在水面,远处又亮起点点渔火,范仲淹是怎么说的,而或长烟一空,皓月千里,
    浮光耀金,静影沉壁。渔歌互答,此乐何极……田雨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倦,就
    像与风浪搏击,九死一生归来的海员,像长途跋涉、筋疲力尽的沙漠旅行者看见了
    天边的绿洲……

      李云龙怀着歉意,有些懊丧地在田雨耳边说:真对不起,我没经验,没做好……
    田雨突然狠狠地在李云龙赤裸的胸膛上咬了一口,疼得李云龙差点儿叫了起来,见
    胸膛上已被她咬出一圈圆圆的、细细的牙印,四周慢慢地渗出鲜血。田雨似笑非笑、
    娇嗔地看着丈夫说:该死的老李,别假谦虚了,还没经验?你快把我吓死了,你以
    为你在于什么?和鬼子拼刺刀?别这样看着我,就像犯了多大错误似的,没看见我
    在你胸口上印上我的私章了吗?盖章的意思是,你属于我啦……

  9.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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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六章

      李云龙和田雨只在一起度过了三天的蜜月生活,就要分别了。因为李云龙师所
    属的A兵团已逼进厦门,厦门战役马上要打响,李云龙急得连新婚的妻子都顾不上
    了,他急着赶回部队。田雨理解丈夫的心情,他是个职业军人,要是没了仗打,他
    会很痛苦的。何况田雨的野战医院也要随战线推进,近几天也要南下了。

      野司留守处的一个参谋告诉李云龙,入闽的铁路虽已通车,但前方战事吃紧,
    大批的物资弹药需要运上去,所以货车优先,客车要几天以后才有。李云龙点点头
    说:我们就搭乘货车。参谋说:首长,这哪儿行呢?路这么远,路上随时都会出现
    敌情,这列货车装的是弹药,守车上只有一个班的兵力负责弹药的安全,无法抽出
    兵力来保卫您的安全。

      李云龙眼一瞪说:谁要你保卫我的安全?给我们两枝冲锋枪,编入警卫班当战
    士总行了吧?别说废话了,执行吧。李云龙和警卫员小陈拎着美制M3式冲锋枪爬上
    守车,他对站在车下送行的田雨挥挥手说:你回去吧,不要等开车了。站在站台上
    的田雨不满地撅掀起嘴:你这没良心的老李,就这么走了?也不和我道个别?你给
    我下来。李云龙看看小陈,小陈把眼光移到别处,他只好又从守车上下来。

      田雨温柔地帮丈夫整理一下衣领,低声说:亲爱的,你要保重自己,别惦念我,
    这大概是最后一仗了,千万保重。她的眼圈红了,但很快克制住了,为了缓和一下
    气氛,她又小声地开玩笑地说:战场上的大将军应该八面威风,别儿女情长啊,要
    只是个床上的将军就没劲了。李云龙笑着大声说:是将军在哪儿都是将军,不管是
    在战场上还是……田雨捂住他的嘴:嘘,该死的老李,这么大声音,你不觉得脸红
    吗?这有什么?我又没搂着别人的老婆睡觉,我自己的……行了,行了,把嘴闭上,
    我该走了。

      田雨猛地在丈夫脸上亲了一口。在守车上的小陈吓得一闭眼说:师长,我可什
    么也没看见。田雨笑着说:你看见又怎么样?我告诉你小陈,你要看好我家老李,
    要是少了根汗毛我饶不了你,听见了吗?小陈忙不迭地答应:放心吧嫂子,师长要
    少根汗毛你扒我的皮。田雨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守车上有一个班的战士都规规矩矩地抱枪坐着,班长大概早接到通知,他立正
    敬礼,报告道:报告首长,我姓张,四五年在苏北入伍,现在全班听您指挥。稍息,
    稍息,大家随便点儿,张班长,你打算怎么布置你的兵力呢?李云龙问。车头派两
    个战士,一挺机枪,其余人在守车里,守车经过钢板加固,能抗住子弹。李云龙摇
    摇头说:这招太蠢,兵力大部分集中在守车上,人家随时可以爬上任何一截车厢,
    把钩一摘就把咱甩了,要是对方打算偷袭的话两颗手榴弹就能把咱们全报销了。这
    样吧,我和小陈在守车上,你带其余人全部上车顶,每节车厢放一个人,不要随便
    走动,随时做好战斗准备。记住,一旦发现有人扒车上来,不必警告,立即开枪。
    张班长布置兵力时,心里还在喃咕:这首长真是多事,全班人都趴在车顶上,有这
    必要吗?八成是嫌守车太挤,让我们给他腾地方。他很快就会知道李云龙这样布置
    兵力的重要性了。

      一路无事,火车过了南昌,天快黑时进入武夷山区。从车窗向外望去,近处青
    山如黛,山上青松翠柏,高下相间,飞瀑奇石和山坡上的野花杂树显出一片绚丽的
    色彩,红的火红,白的雪白,绿的碧绿,青的靛青。远处的山峰,白云缭绕,选题
    北延,各具奇姿。山坡上的一片白花映着带水气的斜阳、河流、飞瀑,幽静的山谷
    和险峻的峰峦构成一副天然的水墨画。

      警卫员小陈扒在车窗上贪婪地看着山色,嘴里喷喷地赞叹着。这个出生在北方
    农村的孩子第一次领略南方的湖光山色,显得很没见过世面。李云龙微微叉开双腿,
    四平八稳地站在窗前。他凝视着窗外却对美丽的景色视而不见,他以军人的直觉似
    乎嗅到一丝不祥的气息。职业军人对地形太敏感了,在他看来,这里的地形太险恶
    了。他很熟悉山,从小生在山里,长在山里,红军时期的川陕根据地他也是在连绵
    的群山中参加过多次反围剿。抗战时期的第二战区内也多是山地,他在晋西北的山
    区打了多年的游击。

      从南方到北方,他对各种类型的山都很熟悉。北方的山由于气候原因,水土流
    失导致山体缺少植被,岩石裸露着,山体从远处望去呈铁灰色,显得阴沉、冷峻,
    色彩单调。这种山不养人,很贫瘠,人在山区的生存能力受到限制,在游击战中很
    容易暴露目标。天然隐蔽物少,破碎的山体使山路变得极为复杂,限制了部队的运
    动。用李云龙的话说,这种鸟山,要多操蛋有多操蛋。而南方的山多是石灰岩地区。
    地质学称喀斯特地貌,由于雨水的切割,溶洞遍布,河流纵横,很少有破碎的山体,
    完好的植被既是天然的隐蔽物又能提供野生食物,是理想的游击战地区。

      像李云龙这样的游击战专家不可能看不出这里的凶险。这片山区方圆几百里,
    自古匪患严重。翻开地方志,里面记载的多是不同朝代的成名土匪首领和围剿官军
    之间的活动,字里行间透出一股血腥气。这里的土匪分两类,一类是业余的,白天
    种地劳动,割草砍柴,对上孝顺父母对下呵护妻儿,乍一看,百分之百的良民。到
    了晚上,就不是那么回事了,约上几个亲朋好友,起出藏匿的刀枪,找个背静处就
    开始了夜生活。遇有走夜路的客商无论有无财物,一律杀死,为的是不留活口,以
    免后患。尸体也要弄到僻静处埋掉,不留半点痕迹。劫得财物一律平分,补充家用。

      这种土匪隐蔽性极强,又心狠手辣不计后果,他们打生下那天起就没人告诉他
    们,世界上还有良心一说。在他们看来,人的生命和蚂蚁的生命似乎没什么区别,
    他们没有犯罪感,只认为这是正常营生,和种地砍柴一样。他们即使发了大财也不
    动声色,照样衣衫褴褛的扛着锄头种地,因此很难抓住他们的把柄。另一类土匪属
    专业型,天生就不喜欢过安分日子。一到好人群中就找不到感觉,你若用好人来称
    呼他,他会觉得你在骂他,非跟你急不行。

      他们啸聚山林,打家劫舍,内部等级森严,有自己的王法,有自己的价值观和
    是非观。他们分工有序,各负其责,充满敬业精神,执著地保持个人崇拜传统。首
    领的意志是不可违抗的。他们一个匪窝就是一个小社会,甚至还有内部货币流通。
    这类土匪和中国大部地区的土匪无大区别,无非是杀人越货,绑票勒索,贩卖点儿
    烟土什么的,没什么特色。但近来大批的国民党散兵游勇进入了这个地区,和原有
    的土匪团伙混到一起,这就变成了带有政治色彩的武装团伙了。兵败如山倒的国民
    党当局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又是空投武器电台,又是滥发委任状,弄得司令少
    将满天飞,连手下只有十几个人、七八条枪的小土匪团伙也成了一个旅,土匪头子
    成了少将旅长。

      国民党当局也想开了,反正不就是一身将军服,一张委任状吗?只要你反共,
    授你个上将也没关系,在国民党总参谋部的兵员表上,这么方圆几百里的山区中,
    愣是有几个军的番号。李云龙出发前,看了野司发的敌情通报,摇头叹道:这就是
    国民党当局的不对了,好歹也是个政府,也是支正规军,怎么堕落成这样?连这么
    乌七八糟的土匪也收编,还要不要脸了?前些日子,三野大军的主力从这里扫过,
    没有停留。

      只沿铁路线留下少量的守备部队和一些刚刚组建的地方部队守卫这条铁路大动
    脉。有限的兵力只能驻扎在沿线的县城及主要车站,土匪们早惦记着弄块肥肉吃。
    李云龙的弹药列车算是赶上了。李云龙感到一种巨大的危险悄无声息地向他逼进,
    一阵轻微的战栗迅速掠过全身,他太熟悉这种感觉了,在多年的军事生涯中,每当
    要投入战斗之前,都会出现这种感觉。他叫来张班长,增加了一道命令:列车一旦
    受阻或与敌人发生战斗,马上派出预先指定好的战士沿铁路线出发到最近点求援。

      他布置完任务,看看表,已是晚上八点多了。他从干粮袋中抓了两把炒面,用
    手捧着,一下送到嘴里,又对着水壶咕哪灌了几口凉水,抹了抹嘴对小陈说:你也
    吃饱点儿,今天夜里肯定有情况。小陈说:你咋就这么肯定?要是没情况呢?你还
    别抬杠,我要说得不准,我那枝'勃朗宁'就归你。他肯定地说。

      警卫员小陈刚调给李云龙时,很拘束,见了他连大气都不敢出。相处一段时间
    后,他发现这个首长挺好处,根本没架子。别看平时说话骂骂咧咧,那纯粹是不拿
    你当外人,他心情好时,你顶他几句也没关系,于是小陈和师长说话也随便起来,
    甚至有点儿放肆。他见李云龙四仰八叉躺在地铺上合眼要睡过去,便耐不住寂寞没
    话找话:师长,你咋睡了?李云龙睁开眼睛说:不睡干什么?你值班我睡觉,分工
    不同嘛。小陈嘟囔着:你咋老睡觉呢?你不老说官兵平等吗?你也该值值班啦。晤,
    你这小免崽子,敢跟老子讲平等了,官兵平等这不假,可也有个区别对待。比如说
    老子能娶媳妇,你敢娶吗?怎么没话啦?你得先熬个“二六八团”才能考虑媳妇的
    问题。所以嘛,你这叫绝对平均主义,毛主席早就批评过。咦?你小子咋这么贫嘴?
    给老子好好值班,出了问题看老子不捶你。

      他用大衣蒙上头迷迷糊糊睡去,恍惚间妻子那美丽的面容又浮现在眼前,时而
    清晰,时而模糊,两人之间似乎总有一层淡淡的薄雾,既朦胧又遥远。妻子温软细
    腻的肌肤使他浑身充满了激情,犹如鼓满风的船帆,妻子如娇似嗔,呢喃细语,柔
    情似水。他沉醉在一片温馨的氛围中,仿佛沉入温暖的海洋,他抚摸着妻子的脸庞,
    突然发现,竟是满脸的泪水……哒哒哒……一阵急促的冲锋枪点射声将李云龙从温
    柔乡中惊醒。

      他掀开大衣抓住冲锋枪一跃而起,脚还没有落地,哗啦一声,保险盖打开,子
    弹上膛,人已窜到守车门口。一手持枪,另一只手攥着两枝不知何时从弹袋中掏出
    的备用弹夹,这一气呵成的动作快得像旋风,惊得小陈目瞪口呆。好个静若处子,
    动如脱免,他算是开了眼,什么叫久经沙场的老兵。张班长从车顶探出头向李云龙
    报告:倒数第二节车厢和第三节车厢之间结合部窜上两个人正在摘连接挂钩,看样
    子是想使尾部守车脱钩,幸亏被车顶哨兵发现,一个点射就把那两个家伙打下车去
    了。

      首长,要不是您重新布置车顶哨,咱们全在守车上被甩掉了。李云龙冷笑一声:
    别忙,好戏还没开场呢。他们的目的是搞弹药车,摘守车是为了隔断我们对整个列
    车的控制。敌人的主要兵力肯定布置在前边,哼,玩儿这招他们还嫩了点儿……话
    音没落,列车突然拉了紧急制动,车轮和铁轨之间剧烈的磨擦发出刺耳的尖叫,列
    车在巨大的惯性作用下还在向前继续滑动着。小陈一下子被甩到守车的前部,而早
    有防备的李云龙一把抓住扶手纹丝不动,他大吼一声:准备战斗!列车还没停稳,
    枪声便爆豆般响起。

      加固守车的5毫米厚钢板被密集的弹雨打得火星乱溅,小陈抱起一挺捷克式轻机
    枪冲窗外就是一梭子,车顶上的战士们也用冲锋枪开火了,夜色中车上车下曳光弹
    像一串串火流星来回乱窜,晃得人眼花缭乱。李云龙看看窗外,月光下的能见度只
    有二三十米,再远就黑糊糊的什么也看不见了。他火了,照小陈屁股就是一脚骂道:
    你他娘的瞎打什么?见着敌人了吗?小陈停止了射击。张班长在车顶报告:车头传
    过话来,前边的铁轨被扒掉了,只能固守待援了,按照您的命令,送信的战士已经
    出发了。

      李云龙侧身站在窗口,注视着宙外,一边下命令:告诉你的战士,见到敌人再
    开火。少用连发,多用单发或点射,敌人多了就用手榴弹。看不见敌人就静等着,
    敌人火力再猛也别理他。他娘的,等打完仗老子要收拾一下你们的连长,这个笨蛋
    是怎么训练的兵?用起子弹来个个都像财主?抗战那会儿老子的团也算主力了,每
    人才合五发子弹,照样敢打攻坚战。哪像你们这些败家子,连敌人的面还没见着呢,
    两梭子子弹都他娘的打出去啦。正说着,李云龙发现三十米外有些黑糊糊的人影,
    呈散兵线状猫着腰向守车扑来,他抬枪一个三发短点射,哒哒哒……两个人影应声
    栽倒,引得对方一阵弹雨回击。

      小陈兴奋地说:师长,好枪法!怎么连瞄都不瞄?李云龙不答话,又猛地从窗
    侧隐蔽处窜到窗正面,抬枪又是四个单发射击,小陈眼看着又是四个人影栽倒了。
    李云龙又是一闪身窜到窗户另一侧,枪口朝天,手扣扳机做出等待出击姿势,他嘴
    里还说着:神枪手分为两种,一种用眼睛瞄准,三点成一线,大拇指与食指合力击
    发,规规矩矩,一点儿马虎不得,这种方式能打得很准,缺点是无法迅速捕捉目标,
    必须要构成瞄准线后才能击发,这叫靶场上的神枪手,实战就不行了……他说着又
    一闪身,这次用的是长点射,枪口跳动着喷出火舌,火力成扇面扫过去,四五个人
    影仰面栽倒。

      他接着讲:另一种神枪手是凭感觉打,不下死力气练,什么枪口挂砖呀,空枪
    练瞄准呀,没用,你要是个笨蛋,怎么练也没有用,真正的神枪手是战场上用子弹
    喂出来的。打得多了,感觉就有了,眼到手就到,抬枪就有,弹弹咬肉,这就叫神
    枪手。

      他似乎在讲授射击课,为了论证他的理论,他不停变换着射击方式,单发,连
    发,点射,令人眼花缭乱地交替使用,30米能见度之内,没人能冲过他一枝枪的火
    力阻击。小陈佩服得五体投地,乖乖,真神了,一枝冲锋枪轻轻松松干掉十几个敌
    人,连一梭子子弹都没用完,要不人家怎么是师长呢?没两下子能成吗?枪战进行
    了两个多小时,陷入僵持状态。土匪们无法接近列车,李云龙指挥战士们在夜间目
    力所及的范围内建立起一道死亡屏障,无论土匪们的火力多猛,这边极有耐性地一
    枪不发,但只要土匪们的散兵线一旦进入30米内,列车的车顶和车下,稀疏的短点
    射立刻组成交叉火力,使缺乏正规训练的土匪们伤亡惨重,怎么也无法逾越这道死
    亡屏障。

      小陈逮住便宜卖乖,向土匪们喊话:兔崽子们听着,老子这里有罐头,谁想吃
    就过来拿,怎么着,没人过来?那老子可要先睡会儿啦,有事明早再说。李云龙一
    听不高兴了:他娘的,咱俩谁是警卫员?要睡也轮不到你,该老子睡才是,你<-*和谐*-><-*和谐*->
    的怎么“坟头改菜园子”——拉平啦?小陈说:好好好,我顶着,你先睡,谁让你
    是首长呢?李云龙还真躺下了,他拿过大衣正要往头上蒙,听见那边土匪也喊上话
    了:共军弟兄们,我们不是土匪,是“国军”武夷山游击纵队,两军交战,各为其
    主。我们不想难为你们,只想借点儿弹药用。我们郑司令说,如果贵军同意,请派
    人来谈判,我们保证贵军代表的安全。

      李云龙侧耳听听,又躺下了说:别理他们,谈个屁,一会儿援兵到了,老子包
    他们的饺子。那边似乎猜到李云龙的想法,继续喊道:请不要抱有幻想,贵军派出
    的报信士兵就躺在前面,没有人能救你们。李云龙一听就躺不住了,他火烧屁股似
    的蹦了起来:操他娘的,我说援兵怎么老不来?信没送出去?他气得在守车里连兜
    了几个圈子,又扭头问小陈:咱们的伤亡情况怎么样?阵亡四人,负伤七人,算上
    你我还有五个有战斗力的。李云龙自言自语道:嗯,援兵来不了,打消耗战咱们本
    钱太小,不上算,得想点儿别的办法啦。小陈静静地看着李云龙来回踱步,心里充
    满着希望,他毫不怀疑师长能想出个好办法来,他这辈子打过的恶仗多了,多大的
    风浪没见过?眼前这小河沟岂能翻了船?李云龙猛地停住脚步,问小陈:你小子怕
    死不怕?小陈涨红了脸,他感到奇耻大辱,有这么问话的吗?他脚跟一碰,胸脯一
    挺,大声吼道:脑袋掉了碗口大的疤,怕死就不当解放军啦,请师长下命令。

      好样的,像我的兵,你和我去会会那个狗娘养的郑司令,找个机会摆平了这狗
    日的。李云龙从皮挎包里掏出当年楚云飞送他的那只勃朗宁袖珍手枪。这只枪很小,
    全长才115毫米,六发装弹。他咔嚓一声将子弹顶入枪膛,摘下军帽把手枪放进帽子
    里,然后把帽子扣到脑袋上,扭头见小陈正往冲锋枪弹夹里压子弹,便骂了句:笨
    蛋,你以为人家会让你带冲锋枪去谈判?把枪放下,带一颗手榴弹,盖子拧掉,放
    在裤裆里。

      小陈为难地说:师长,这裤裆里咋放手榴弹?用绳子绑在大腿根里侧,搜身时
    一般不往那儿摸,又不是娘们儿,没人对你裤裆感兴趣。万一搜出来咋办?那就怨
    咱俩命不好,硬闯吧,拼个鱼死网破。小陈向窗外吼了声:不要开枪,我们的谈判
    代表要出去啦。他俩走下守车,一步步走进路基下黑沉沉的树林里……两个敌人哨
    兵草草模了摸他俩的腰就算完了,李云龙暗暗乐了,<-*和谐*-><-*和谐*->的,你就要为粗心大意付
    出代价了。

      土匪的临时指挥部设在树林深处的一个军用帐篷里,准确地说,这伙敌人不算
    纯粹的土匪。从他们的穿着和武器看,成分似乎很杂,有穿着国民党军军官制服的,
    有穿长袍马褂的,还有包着缠头布,穿家织土布做的对襟褂子当地农民打扮的。武
    器也很杂,有扛卡宾枪的,有扛日式三八大盖的,甚至还有扛老套筒和单打一土造
    步枪的。一个身穿黄呢军装的上校挺客气地伸出手自我介绍:郑鹏举,阁下是……
    李云龙背着手没动,显得很没风度。

      那个上校很尴尬地缩回了手,脸上的表情有些恼怒。小陈大声说:这是我们李
    师长。上校用鼻子哼了一声说:别说是个师长,就是兵团司令也在我的包围之中,
    就你那三条半枪能支持多久?事情明摆着,你们前无出路,后无援兵,就这么打下
    去,有什么意思?李云龙背着手轻蔑地看了上校一眼,挖苦道:不错,就这么三条
    半枪就撂倒了你几十号人,打了两个多小时连列车的边也没挨上,你这个上校总不
    至于是陪上司的小老婆睡觉换来的吧?咋指挥的?上校的脸色由于恼怒显得发白,
    他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口气缓和地说:我不介意师长阁下语言的粗鲁,我说过,我
    们是正规军,不是土匪,贵军现在已是山穷水尽,何必再打下去,弄个两败俱伤?
    请师长阁下三思,鄙人条件不算苛刻,只要留下两车皮弹药,阁下便可以上路。

      李云龙似乎没有注意上校的话,他正东张西望,看着对手们的衣着打扮和手里
    的武器便有些看不起,他嘲讽地说:喂!上校,就这身打扮和手里的家伙还敢说不
    是土匪?我印象中的国民党军可不是这副惨相。上校反唇相讥道:此一时彼一时也,
    抗战初期,鄙人就和贵军打过交道,那时贵军的装备和打扮还不如我们现在。这倒
    是事实。李云龙点头道,那时我们还不如叫花子,你们可是阔财主,可不到十年,
    咱们就换了位子,轮到你们当叫花子了。

      你看,为车弹药费这么大的劲,伤亡不少弟兄吧?喷,喷,令人同情呀,上校
    先生以前在哪个部队供职呀?十八军。上校回答。哦,土木系的,陈诚的老家底啦。
    坦率地说,你们十八军的战斗力还算凑合,不过淮海战役时还是被我们干掉了,干
    吗要重建十八军呢?现在的十八军还叫十八军吗?两码事,那叫乌合之众,上校先
    生,你是原十八军的呢?还是重建后十八军的?上校涨红了脸大声说:鄙人当然是
    原十八军的。不对呀?李云龙故做惊讶状,老十八军的上校怎么着也有个南京陆大
    的文凭吧?总不会是吃干饭的?他脸一绷,大声训斥道:你们陆军大学就这么教的
    战术?一个小小的伏击战就打成这样?好嘛,我充其量只有十来个人,你有多少人?
    听声音,轻重机枪就有五六挺吧?打了他娘的半夜,连边也没挨上,倒让我干掉你
    们几十号人,这仗是他娘的怎么打的?浪费了这么多发子弹,真他娘的败家子,你
    要是老子的部下,非毙了你不行。

      李云龙越说越来气,一时竞忘了他训斥的对象是敌方的指挥官,他不能容忍这
    么糟糕的军人,被这种愚蠢的战术指挥弄得怒不可遏,他的思维已经进入了纯军事
    学术争论的范围。那个上校也被他劈头盖脸的训斥镇住了,一时也没醒过味来。他
    感到自己受了侮辱。李云龙的话有失公正,这不是战术问题,纯粹是他<-*和谐*-><-*和谐*->兵员素
    质问题。这种鱼龙混杂的土匪队伍换了你也不行。

      他脸红得像猴子腚,争辩道:你说的容易,纸上谈兵谁不会?这是战术指挥的
    问题吗?你以为这是支受过正规训练的正规军?不是,净是他<-*和谐*-><-*和谐*->劫道打闷棍的家
    伙,枪一响就惦记着开溜,你以为我就愿意指挥这种乱七八糟的队伍……上校情急
    之下,便出口不逊,特别是当着手下的唆罗,这可有些伤众。那些在本地入伙的没
    在正规军干过的土匪们不爱听了,便乱哄哄地骂了起来,一个年岁较大,头上包着
    缠头布的土匪首领模样的汉子砰的一声把一把巴首插在桌上,横眉质问道:姓郑的,
    你这话什么意思?你看不起老子,老子还看不起你呢:<-*和谐*-><-*和谐*->,什么狗屁国军。真有
    能耐也不至于让共军赶到老子的地盘上来上校手下的几个军官又听得不顺耳,他们
    拔出手枪对准匪首喝道:住口:你在和谁讲话?敢这么放肆……老土匪干笑一声:
    好啊,冲我来了,敢拿枪冲我比划?弟兄们,抄家伙。土匪们都端起了枪,拉栓声
    响成一片,双方僵持住了。

      事情突如其来的变化使李云龙和上校都怔住了。李云龙心说我怎么动起气来了?
    操!一生气就把这上校当成自己部下了,还有点儿恨铁不成钢的意思。上校也在那
    儿琢磨,我怎么跟敌军发起牢骚来了?他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啪地一声巨响,
    李云龙一掌拍在桌上,桌上插的匕首和水杯、马灯都随着响声蹦起一尺多高,李云
    龙大吼道:都不许吵,把家伙收起来。

      军官们和土匪们面面相舰,一时角色位置也发生莫名其妙的错位,因为这话本
    不该他说,应该由上校来说才对,这个和事佬轮到谁也轮不到他呀。李云龙亲热地
    拍拍上校的肩膀说:老弟呀,都别打了,叫上你的人跟我走,算你战场起义怎么样?
    国民党的气数早完了,你又不是什么黄埔将领。人家跟老蒋是师生关系,杀身成仁
    也算有点儿气节,咱也不拦着。可你能和他们比吗?论官职才是个上校,咱犯得上
    为老蒋陪葬吗?不值呀老弟。行啦,行啦,别犹豫啦,弟兄们,收拾一下,收拾一
    下,准备上车吧。他说得很亲热,很诚恳,很推心置腹,很轻描淡写,似乎没有发
    生过刚才的一场恶战,他不过是劝说一群不大懂事的弟兄,而他是众望所归的大哥。
    这也算是李云龙的独特魅力,他把一厢情愿的事弄得像真的似的,根本不容对方考
    虑,对方被他这连劝带训还似乎是设身处地为对方着想的一连串语言弄得有些反应
    不过来,他那边早像是把这事定下了,不需讨论,已经在忙忙乎乎的准备实行了。

      慢着!土匪首领阴沉着脸说话了,郑司令,你要投共那是你的事,大路朝天,
    各走一边,但要放共军走可没这么容易,从我的地盘过,还没有不留买路钱就走的
    规矩……一个佩少校军衔的国民党军军官也用左轮手枪对准李云龙,他大喊道:司
    令,咱不能听信敌军的宣传,这关系到咱们剩下的几十号弟兄的前途呀,一失足成
    千古恨哪。李云龙浑身的肌肉早已绷紧,他闪电般把上校拉到身前,右手几乎同步
    地一持帽子,手枪像变戏法似的出现在手里,手到枪响,啪,啪两声,土匪首领和
    那个劝阻投降的少校两人的眉心都出现一个细小的黑洞,像两扇门板似的轰然倒下。

      小陈一把拽出手榴弹高举着大吼道:看谁敢动一下?事情发生得太快,军官们
    和土匪们全僵在那儿,谁也没敢动。李云龙一条胳膊勒住上校的脖子,一手用枪顶
    住他的太阳穴喝道:娘的,给脸不要脸,下令放下武器,我数三下就开枪。一……
    上校脸色发白叹了口气道:都放下枪……已丧失斗志的军官们和土匪们把枪扔了一
    地。等地方守备部队闻讯赶到时,天色已经大亮。

      李云龙正在守车的地铺上蒙头大睡,如雷的鼾声使正押着俘虏铺铁轨的战士们
    感到,他们正在受到噪音的折磨。临开车之前,李云龙把俘虏移交给地方部队的一
    个连长,嘱咐了一句:别难为他们,他们算战场起义的。他转身发现小陈,似乎想
    起点儿什么,于是照小陈屁股上踢了一脚骂道:笨蛋,掏手榴弹把裤子都掏掉了,
    幸亏没有女土匪,不然你小子非犯错误不可。娘的,净给老子丢面子……

  10.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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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七章

      李云龙风尘仆仆地赶到厦门A兵团指挥部,在大门口碰见兵团政治部刘主任,
    他当胸给了李云龙一拳说:你总算回来了,伤好利索了吗?火烧火燎的李云龙顾不
    上寒喧,他急着要知道自己部队的位置。

      刘主任告诉他,福州战役和漳厦战役都刚刚结束,金门战役马上就要打响了,
    李云龙的师已在莲河口集结准备参加越海登陆。李云龙一听就急了,扭头就走。刘
    主任说:你急也没用,赶不上了。战斗今晚就打响了,今晚你先住下,明早我派车
    送你去莲河口。李云龙说:刘主任,我现在就走,弄不好这是最后一仗了,我的部
    队还等着我去指挥呢。刘主任说:你小子口气不小,离了你地球还不转啦?你负伤
    期间,你们师从徐州一直打到厦门,没你指挥打得也不错,别觉得自己是个人物似
    的。再说,我现在也没车可派,公路上不太安全,工兵正在连夜排雷,你只能明天
    走了。

      李云龙无奈,只得住下。当晚他显得很暴躁,像关在笼里的野兽一样来回走动,
    后来又在床上辗转反侧。他自己也闹不清这是怎么了,就像女人进入了更年期一样,
    动不动便发火,看什么都不顺眼。一会儿嫌小陈不洗脚,臭气熏得他睡不着觉,一
    会儿又咒骂这鬼天气,都他娘的十月份了,还这么热。小陈心里直纳闷,师长今天
    是怎么了,别是犯了啥病吧?就在这天夜里,李云龙师下辖的C团和兄弟师的两个
    团,乘临时征集的百十条木帆船,顶着风浪和猛烈的炮火分别在金门岛的龙口、古
    宁头、湖尾乡突破登陆。

      金门战役打响了,战斗一开始便进入白热化。这一夜,李云龙数次被盟梦惊醒。
    第二天,李云龙赶到莲河口师部时,发现指挥部里的气氛紧张得吓人,作战参谋们
    死死盯着地图,通讯参谋们对着报话机正声嘶力竭地呼叫,人人铁青着脸。副师长
    于长江和政委林浩顾不得和他寒喧,马上向他汇报了登陆部队的情况,李云龙的冷
    汗一下子冒了出来,他意识到情况万分严重,他的主力C团这次凶多吉少。

      危险来自几个方面,这次登陆分为两个梯队,兵力近两万人,第一梯队三个团
    八千多人。要命的是这三个团不是一个整建制的师,而是分别隶属于三个师。登陆
    的三个团竞没有一个统一的指挥机构,也没有一个师级指挥员,登陆后各团各自为
    战,分别向纵深突击,根本不顾两翼的掩护,由于不懂潮汐规律,运载第一梯队的
    木帆船全部搁浅在海滩上天亮后被炸毁。而整装待发的第二梯队由于无船可渡,只
    能望海兴叹。

      而更大的危险来自敌情的变化,岛上守军原有三万余人,战斗打响后,敌12兵
    团一万余人又在金门登陆,岛上守军增至四万余人。指挥和情报如此失误,结局是
    不言而喻的。以区区八千余人劳师以远越海攻击以逸待劳的四万之众,战争的天平
    猛然倾斜了。李云龙用望远镜观察着激战中的金门岛,尽管隔着十公里的海面,激
    烈的枪炮声仍然听得很清楚,滚滚的硝烟笼罩着海岛。A兵团的远程炮群正拼命向
    登陆部队提供火力支援,这个炮群只有八十余门美制105毫米榴弹炮和75毫米山炮,
    射程勉强可以达到金门北岸滩头,但准确性已大大降低。此时,岛上敌我兵力对比
    为5∶1,火力对比就更为悬殊了。

      在国民党军航空火力的打击下,整个福建沿海地区的船只几乎全部被炸毁。上
    万人的第二梯队眼睁睁看着第一梯队在岛上孤军奋战而一筹莫展。李云龙怒不可遏
    地一掌击在掩蔽部的柱子上,震得尘土飞扬。他深刻认识到,这支横扫中国大陆、
    所向披靡的军队遇到了一个全新的课题,这叫两栖作战。有兵无船就等于无兵。

      他扔掉望远镜,仰天长叹,我的C团啊,完了。一个通讯参谋报告:师长,步
    话机收到了C团的呼叫。他快步走进指挥部,一把抢过话筒大喊道:我是师长李云
    龙,你是谁?那边惊喜地喊道:师长,你回来了?我是C团参谋长董大海呀。李云
    龙蓦地想起淮海战役时的那个警卫连长,他苏醒后听说是董大海带着战士们把自己
    抬到医院,还动手打了助理员的耳光。这个楞头青现在竞当了团参谋长。

      董大海在步话机中报告:我们在龙口登陆,登陆后向纵深发展,部队打得不错,
    敌人防线被我们撕开四公里的口子,突破纵深2.5公里,敌人十九军两个团已被我们
    打垮,现在我们在琼林附近和敌人二十多辆坦克遭遇,部队伤亡很大,我们缺少反
    坦克武器,只有集束手榴弹,邢团长正组织炸坦克呢……李云龙问:现在全团还有
    多少人?

      不到四百人。李云龙沉默了……,步话机里传来董大海的声音:师长,您是我
    的老首长了,在晋西北的独立团时我就跟着您,我请求您告诉我真实的情况,我们
    也好有个准备,第二梯队是不是来不了了?李云龙困难地说:好兄弟,我不能骗你,
    船只全部被炸掉了,第二梯队无法增援,你有什么要求,只管说。您别说了,我明
    白了。师长,C团没给您丢脸,我们阵地前敌人尸体都成山了,打陆地战他们不是
    对手。C团够本啦,师长,我和邢团长只有一个要求,这也是我们全团指战员的要
    求,我们牺牲后请上级不要撤销C团的番号,要重建C团,我们希望重建后的C团
    给我们报仇。师长,拜托了……李云龙的眼泪流下来,他哽咽了:好兄弟你放心,
    我李云龙拿脑袋担保,我一定重建C团。谢谢师长,敌人又围上来了,我向您告别
    啦,我们全团向您告别啦……步话机里枪声大作,然后突然中断。

      李云龙举着话筒岩石般凝固着,政委林浩和副师长于长江摘下军帽低头肃立,
    一动不动,指挥所里的参谋,通信兵们都站了起来,人群中传来一阵阵被拼命压抑
    住的抽泣……1949年10月26日,金门岛在经历了两昼夜的激战后终于沉寂了。

      李云龙步履沉重地踏上海滩,发现海滩上黑鸦鸦站满了人。第二梯队的上万名
    官兵都手执武器静静地站在风雨中,凝视着海峡对面的金门岛,那边黑沉沉的不见
    一丝灯光,偶尔还传来零星的枪声,泪水在人们脸上静静地流淌着。此次战役的总
    指挥B军副军长被一群参谋、警卫簇拥着也站在海滩上。李云龙在红军时期就和他
    很熟悉,每次见面总免不了开几句玩笑,但这次两人见面竞一句话没说,只是默默
    地伸出双手紧紧抓住,两条汉子的泪水都洒在海滩上。

      突然,黑暗中传来一声野兽般的嗥叫,D师L团的一个营长嗥叫着冲向大海,
    几个战士都拉不住,他拼命挣扎着,哭喊着:兄弟啊,你咋就这么走啦?让俺回家
    怎么向娘交待呀……这营长是胶东人,他弟弟在C团当连长,兄弟俩跟部队从山东
    打到福建,没想到在这里竟成永诀,在场的官兵无不潸然泪下。

      李云龙觉得海滩上突然出现一阵躁动,像滚滚的雷声由远而近,转眼就汇成惊
    天动地,排山倒海的巨大声浪。这是上万条汉子惨痛之极的嚎叫,犹如一群受了伤
    的野兽……李云龙拔出手枪大吼道:全体向天鸣枪,为牺牲的战友致哀。

      砰!砰!砰!哒!哒!哒哒哒……震耳的枪声响成一片,上万枝步枪、机枪、
    冲锋枪、手枪都向空中喷吐着火舌,曳光弹像一串串流星划破夜空……枪声惊动了
    金门守军,几十只探照灯同时亮起,巨大的光柱掠过海面……是役,A兵团的三个
    主力团在金门岛全军覆没。

      补充:参加金门战役的部队是28军82师244团,246团2个连,84师251团,29军
    85师253团。按文中所说,李云龙师即29军85师,该师师长兼政委朱云谦当时在海边
    指挥所。253团在古宁头登陆,在龙口登陆并攻击琼林的是244团。

      金门战役结束是10月27日上午10时左右。金门战役的前敌指挥是28军副军长肖
    锋和政治部主任李曼村,军长朱绍清南下时在上海治病,政委陈美藻在福州参加管
    理城市。金门战役中解放军共损失8736人,加船工共9086人,只有几个人泅水回到
    大陆。约3000人被俘,全部被押送台湾,一部分补入国民党军,另一部分被关押作
    苦役。

      50年代曾有几十人被释放回大陆,这些人全部遭审查并被开除党籍、军籍,和
    回来的志愿军战俘一样历经磨难。团级干部中,246团团长孙玉秀自杀,244团团长
    邢永生重伤被俘后牺牲,251团团长刘天祥阵亡,251团政委田志春,253团团徐博坚
    持打游击,后被俘并在台湾被杀,253团政委陈立华打游击中阵亡。

      金门战役的参加者和幸存者共同撰写了《回顾金门登陆战》一书,里面对整个
    战役的各方面都有比较详细的介绍。书中附有金门牺牲的团级干部的照片,他们都
    很年轻,30左右的样子。唯一一张关于金门战役的照片时战前244团的作战会议,模
    模糊糊的看不清,只知道中间站着讲话的是团长邢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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