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日听说梁羽生先生去了,心里顿时征了一下。上回有这种反应,还是在广播中听闻三毛自杀。有些失落。
对于七十年代出生的人来说,武侠,无非梁羽生、金庸和古龙三人而已。租书小店中,满架子的武侠和琼瑶遥相呼应,堪称双壁,这是儿时的记忆。我常在其中逡 巡徘徊,以兜中零用钱之寡厚,对林林总总的武侠或垂涎欲滴,或难以取舍。那个时候不太看得起琼瑶。歌尽桃花扇底风,总觉得潇洒应该如此,琼瑶太过甜熟而 腻,不喜。呵,你看,会当击水三千里,少年总是神气完足的。如今倒觉得琼瑶以一人之力抗三位大师,撑起租书铺中半壁江山,很是不易。想来琼瑶阿姨现下也应 年过古稀,希望她身体好一点,快乐长久一点。
武侠武侠,何谓之武,何谓之侠?金梁写的是侠,古算半武半侠,之后,都是武了。侠草莽英雄和书生意气在家国天下、儿女情长之间凸显,这是侠。陈平原博士如是品评——千古文人侠客梦。
每个人都会有或曾有梦的,侠客梦只是其中一种。我想,54年《大公报》的副刊编辑金庸和梁羽生先生那会的侠客梦是不一致的,潇洒却肩负家国千秋梦,倜傥 而心含儿女情长短的张丹枫在金庸先生笔下不曾有。中国读书人爱说穷达之道,偶尔风骨一把,铁肩担道义。可是,在我们的血脉中,还有另外一支:十步杀一人, 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多好啊,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张丹枫隐居太湖;金世遗避处海外;天山七剑更是来去倏忽,神龙见首不见尾。那个“下”字每每读之,真是侠气逼人。李白 诗云,纵死侠骨香。功成而身退,是一种理想最终实现后由灿烂归于平淡的终极结局。梁先生笔下的大侠们,带着中国传统文人所特有孤寂、落寞将人生与家国,大 义联系在一起,慷慨赴死。或许,古龙先生笔下的浪子是痛快的,金先生也最终回归到珠翠环绕左拥右抱,八面玲珑得满汉通吃。可梁先生笔下却只有匡扶社稷辅弼 苍生。他一直在做着他的侠客梦。
享年85岁,高寿,算是喜丧。念及此,我能会心一笑。或许,在梁先生转背,拂起衣襟的那一瞬间,留给我们的背影有些绝世而独立。那个吟诗收集露水烹茶的 年代过去了,梁先生一骑绝尘。徐克,《七剑》里的长镜头,皑皑天山,七匹杂色健马,乌衣侠者,长剑或负或服。他们簇拥着先生,或许有谈笑,或许还有人吹 箫。他们,就这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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