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法家学说倒真是这么说的,就是说我们国家要强大、要对外征服,那就首先需要把我们自己的老百姓收拾的服服帖帖,商鞅就是这么说的,他说你连本国的老百姓都收拾不住,你还能征服外地吗?他的逻辑就是这么一个逻辑。要征服敌国,首先就要征服自己的人民,所以《商君书》就有这么一句话,“能治天下者,必先治其民,能胜强敌者,必先胜其民”。老百姓就几乎成为他们的敌人,我要打败敌人,首先就要打败本国的老百姓,因此《商君书》明确说,统治者绝不能让人民得益,一定要把人民踩在脚下,这个话赤裸裸,让我们看了之后非常惊讶,商鞅的确够狠的,一点也不掩饰,他就明确说“民胜其政,国弱;政胜其民,兵强。”因此他提出一个观点,为了“制民”绝不能心慈手软,他说你越仁慈老百姓越会造反,他说“治主无忠臣,慈父无孝子”。为了“胜民”绝不能让老百姓聪明起来,从商鞅到韩非一再讲,强国之道就在于愚民,“愚农不知,不好学问,则务疾农”,说老百姓蠢的一塌糊涂,就只会交粮纳税,别的一概不懂。说“民愚,则知可以王”。老百姓都愚蠢,我比他们聪明,我就可以当王,如果他们都聪明了,那就不好办了。
那么强国就要弱民,为了弱民绝不能让老百姓衣食有余,商鞅说“农有余食,则薄燕于岁”,只要衣食有余,他们就不会努力,所以一定要把他们搜刮得一贫如洗。商鞅有一句话,“足民何可以为治”,老百姓只有穷的一塌糊涂,才会希望国家来救他们,如果他们都富了,还稀罕你吗?他认为,这个国家要强大,就是要使民“家不积粟,上藏也”,老百姓家里没有积粮,所有的粮食都是在王那里。而且还要有一套很严酷的户籍制度,“行间无所逃,迁徙无所入,行间之治,连以五,辨之以章,束之以令,拙无所处,罢无所处”。最后他自己就死在这套制度上,商鞅逃亡时要住旅店,旅店的老板说必须要有证明,随意接待没有证明的人就会受牵连的,于是商鞅长叹一口气,说这是作法自毙,最后他是没有逃出去,被抓住五马分尸了。但是虽然商鞅死了,但是他的这套制度还是,不说是永垂不朽,至少还是维持了很长时间。
《商君书》就明着说,老百姓都是一些贱骨头,千万不能让他们好过,如果满足了老百姓的愿望,他们就会弄奸耍滑,让其富起来他们就会不知天高地厚,只有穷愁潦倒他们才会卖力,也就是“任民之所善,故奸多。民贫则力,民富则淫”。说人民必须屈辱,这样他们才知道大人的尊贵,他们必须卑贱,这样他们才懂得当官的厉害,他们必须贫困,这样他们就会为你的赏赐而卖命。就是“民辱则贵爵,弱则尊官,贫则重赏”。因此要“富国强兵”就必须让老百姓沉沦在辱、弱、贫、愚之中。
这样的强国对老百姓有什么好处呢?但是我觉得我们以前的一些历史书,它往往有一元化的判断,总认为一个国家要强,在一切方面都会强,比如说秦我们知道在军事上的确很厉害,于是我们就说他的经济、政治等各个方面都一定比较不错,于是我们就说秦征服六国是有经济基础的,因为商鞅变法之后秦国的经济的确得到了很大的发展。这个话,我要说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商鞅变法以后秦国的经济也不是没有改善,但是一直到秦统一六国的时候,在当时整个华夏大地上,秦的经济水平应该说仍然是很落后的,而以往的历史书往往对这一点有一个错误的判断。这个错误判断可能产生于《史记》中的一段话,《史记》中曾经有一个说法,“关中之地,于天下三分之一,而人众不过什三,而量其富,什居其六。”但是这几十年来,研究经济史的学者,研究地理、历史的学者,很多人都指出,司马迁这句话是一个文学家的语言,不是当时的历史现实。根据《史记》、《汉书》这些书本身秦汉时代各郡国数据的分析,所谓的关中,那个时候司马迁所讲的关中,不是今天所讲的小关中,不是仅仅指关中平原,司马迁所讲的于天下三分之一的关中,包括战国时期全部秦故地的大关中,面积的确约占秦末汉初天下疆域的三分之一左右,但其人口,即使在西汉时期多次移民关中,使其人口比重有所提高的情况下,也仅占不到17%,即使如此,其经济仍不能自给。而关东的魏、赵、韩、齐故地面积仅占11.4%,人口却占到60%,而且在粮食自给的情况下,每年至少向关中输出400万石,还有大量纺织品与其他手工业从关东输入关中。其实秦的经济是很落后的,秦的老百姓是很穷的。但是,当然他穷兵黩武,他的军队确实很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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