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林副检察长。”陈孝正微笑伸出手去。

林静回握,“你好,陈助理。你年纪应该比我还小几岁,果然年轻有为。”

“在林副检察长面前说年轻有为,岂不是让人笑话?”陈孝正笑道。

“何必客气,我们年纪相仿,你可以叫我林静。”

林静┅┅林静!

不知道林静是否察觉他刚才握住的那只手松开之前短暂而轻微的一抖。陈孝正抬头寻找检察长的那双眼楮,是呀,他一直疑惑,明明是初次见面的人,为何有挥之不去的熟悉。他怎麽能忘记这双眼楮,自信而淡定,照片里的他将“他的小飞龙”拥在怀里的时候,那眼里还有淡淡的温情。这双眼楮,曾是陈孝正午夜梦回时嫉妒和失落的根源,那是他渴望而不能拥有的一种本质,如果他也有著这样与生俱来的自信,他是否也能向全世界毫不迟疑地宣告:那是他的小飞龙,他的!

郑微站在後面,看著这两个男人稍长停顿的一次握手,汗水湿透手心。

菜很快端了上来,林静被周渠邀请至主宾席,郑微陪在末席,陈孝正谦让地把靠近主桌的位置留给了张副经理,自己坐在了郑微的身边。

周渠发了话,大家都纷纷举杯,酒过三巡,二分的几个领导人都分别敬过了林静,周渠便笑著说,“今天说到底,我们能有幸请到林副检,不是我们二分的面子大,而是靠我们郑微的面子。郑微,你真该敬敬林副,他乡遇故知已经不容易,难得你们还自幼相识。”

郑微入梦初醒,她今天怎麽就忘了这个规矩,大概她下意识里仍然没有办法把握著她的手一笔一划描红的那个人视作公司的座上贵宾。她见自己的小酒杯里还是空空如也,连忙斟酒,林静远远地用手制止了她,“你用饮料就行了。”

郑微“哦”了一声,张副经理就说到,“郑微,林副检那是客气,你怎麽能真用饮料代替。”

跟随林静前来的粱局长也笑道:“林副,你是不知道,你这个小老乡酒量相当的不错,我都未必是她的对手。”

林静淡淡地说,“我一向不主张女孩子喝酒,意思到了就行。”

郑微左右为难,周渠替她解了围,“林副检既然这麽说了,你就照办吧。”

郑微走过去跟林静碰杯,“林副检,我敬您。”

他扬眉,笑著对在座的人说,“小姑娘长大了,以前她跟在我屁股後面林静哥哥,林静哥哥地叫,现在她叫我林副检。”大家都笑了,陈孝正也笑著说,“是呀,郑秘书,大家都知道你跟林副是旧识,太客气就未免矫情了。”

郑微低头喝了口饮料,匆匆回座,真希望这场晚宴越快结束越好,每一秒钟都是煎熬。

中国人的酒文化就是奇怪,一到了就桌上,好像没醉几个就不能体现主客尽欢,就不够酣畅淋漓。难怪都说,“你朦胧,我朦胧,大家正好签合同。”周渠一行人纷纷举杯轮番向林静二人敬酒,他们二分今天来的人多,每人几杯,他们检察院就喝得够呛,没过多久,粱局长就已满面通红地跟张副经理称兄道弟地说著豪言壮语,哪里还有来时的半点矜持,通常这就是他们主方最希望达到的效果。林静喝得不比粱局长少,脸上也有了微红,但至少神志清明,谈笑自若。郑微不知道他的酒量究竟有几分,小的时候他们时常一起吃饭,他从来滴酒不沾,太多东西,都是他们在离开对方之後学会的。

书记方敬罢林静三杯,林静刚喝了口茶,陈孝正又执杯站了起来,“轮我敬林副检了,今後的工作还希望多多指教。”他手中是拿的是用来分酒的酒樽,五十六度的烈酒,那里边至少有近一两的量,林静微微蹙眉。

“怎麽,虽然我们不是旧友,但林副检的情面除了卖给郑秘书,也要分一些给我们吧。”陈孝正半开玩笑地说,陈副经理他们纷纷点头,附和称是。

林静又喝了口茶,也没有说什麽,只将面前的酒樽加至跟他等同的量,“指教谈不上,大家相互学习。”

郑微看了陈孝正一眼,林静刚喝了三杯,气都没喘一口,这个时候苦苦相逼又是何必?

然而陈孝正面无表情,并不看她。

林静举杯的时候,眉间的褶皱明显加深,郑微没有办法不想他那从小就不怎麽好的胃,著急之下也管不了那麽多,大脑反应过来之前已起身阻止,“不过慢慢喝,何必急在一时。”

陈孝正似笑非笑地看著她,“果然是一起长大的情义,林副检的酒量摆在哪里,你又何苦这样心疼的护著。”

郑微咬唇,她为他的话感到难过,但更多的是气不打一处来。既然他都这麽说了,她就偏要明目张胆得护给他看,于是露齿一笑,“既然都说是一起长大的情义了,那麽陈助理的这杯酒,我代林副检喝了,也没什麽吧。”

她倒满自己面前的酒杯,不由分说地跟陈孝正的酒杯一碰,仰头就喝了下去,她喝得太急,呛得满脸通红,转过身去剧烈咳嗽。陈孝正的悔意和懊丧一点点吞噬著他,面上偏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手却急著去拿桌上的餐纸。然而林静立刻起身走了过来,拍著郑微的背,埋怨道,“我也不是喝不了。”他起身的那一刻开始,陈孝正抓住纸巾的手便停在了桌面上,纸巾在他手心悄无声息地揉成了一团,没有人看见。

郑微在林静的轻拍之後咳嗽慢慢缓解,低声对他说,“不用了,你回去坐。”大多数人对这一幕看得都是颇有意味,只有周渠冷眼旁观,一声不吭。

结束的时候大家相送走到酒店门口,除了郑微各自都开了车过来。只有陈孝正跟她一样住公司大院,周渠说,“陈助理,要不你负责送郑微回去,路上小心点。”

陈孝正说,“不好意思,周经理,我等下有点事可能要赶过去,不知道林副检住得远不远,要不林副检麻烦你送郑秘书一程。”

郑微冷眼看他,面带微笑。

“当然没问题,郑微,那我们走吧,各位再会。”

大家各自上车离去之後,郑微摇头对林静说,“你喝了不少,我打车就行了。”

他不由分说,抓起她的手就往自己的车走去。




第十章 月光太亮终究冰凉

“人民检察官也酒後驾驶吗?”郑微坐在林静的驾驶座旁边,闻到了他身上的淡淡酒味。

林静耸耸肩,“我不喜欢喝酒,不过现在风气就是这样,好像没有碰过一杯,事情就没有办法开展,要想和各种人打好交道,应酬也可以说是工作的一部分。回国这几年也慢慢习惯了,喝过了之後总得回家吧,只有提醒自己尽量开慢一点。”

郑微戏谑地说,“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是在为革命的正义事业而妥协?”

林静说,“正义是相对的。”

郑微听了,又想起周渠白天的一番话,低头说,“很多事情我都没有办法明白。”

“有些事情不明白是好的。”林静淡淡地说。

“那我就会一直傻下去。”

林静笑了笑,“我也是矛盾的,有时看到你像个大人的样子,开始对很多事情应付自如,就会觉得欣慰,但是很多时候还是希望你仍然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飞龙。”

郑微也跟著笑,“我的老师太多了,不得不长大。”有句话她没有诉之于口:林静,你又何尝没有给我上过一课?

他似乎也猜到了她的言外之意,没有再说什麽。

他依她所言将车停在中建大院门口,郑微说,“我走进去就可以了,你也回去早一点。”

他点头,看了她一眼,突如其来地说了一句,“其实他不适合你。”

郑微愣了一下,“他,他是谁?”可恶的安全带却卡在那里,怎麽也解不开。

林静不理会她的故作不知,伸出手替她在活扣上轻轻一按,束缚顿时解开,可她心上却仿佛有一根细而长的绳子在慢慢地缠。

“起初我还不敢肯定他就是三年前在你们学校见到的那个人,不过看你的举止神态,就什麽都明白了。你还是喜欢他吧,但他不是你可以托付一生的人。”

即使她不认为他说有错,但是这并不是她现在希望听到的话,尤其这样的话出自他的口中。郑微变色,“林静,你有什麽资格来安排我的生活。”

她说话还是不喜欢绕弯子,然而林静很显然并没有被激怒,他平静地说:“我见过的人比你多。陈孝正或许有几分才气,可是一个自己都没有安全感的人,怎麽给你幸福。”

“他不能给我幸福,你就可以吗?”她冷笑。

“你想知道答案的话,为什麽不试一试?”他挑眉。

郑微顿时被激怒了,“你们这些自大狂,通通都自以为是摆出一付为我好的样子,你们知道我想要什麽吗?问过我想怎麽生活吗?别说得那麽好听,好像真的在乎我的幸福,其实你们都自私!一个两个都走了,这不要紧,我不怪你们,可是走了为什麽还要回来。他不是什麽好东西,你也一样,林静,你敢摸著自己的心说一句,你当初半句话不说就离开,回来三年不闻不问都是为了我好?我跟你十七年的感情,十七年,我把你看成我最重要的人,除了我爸妈,没有人比我们更亲,可是你呢,你一句不知道怎麽面对,就丢下我七年,就算是出了我妈和你爸的事情,我们做不了情人,难道做不了情人就必须恩断义绝?回国的三年里,你哪怕给过我一个问候,哪怕只是给个肩膀让我靠一分钟,我们今天就不会这样。说什麽我幸福你就离开,你们都把算盘打得太精,我怕了你们这些聪明人。”

她哭的样子很狼狈,林静伸手去擦她的眼泪,被她一手拍开。“你走吧,大检察官。”

她推门出去。

林静对著她的背影说,“你骂的都对,少年意气的时候我觉得有很多东西比感情更重要,後来才发现我们能记住的偏偏只是一些小的幸福,就像你摔倒了抱著我哭,就像我练字的时候你在旁边玩得一脸的墨水┅┅我不敢说今天我变得多伟大,至少我说想给你幸福,这句话不是假的。微微,这个世界凉薄的人太多了,就算你找个陌生人,他也未必能给你想要的生活。我会走,不过你要知道,今天送你回来的,不是一个检察官。”

郑微一路小跑回到住处,她忽然想念鼠宝。人还不如一只不怎麽样的猫,至少你对它好,它都知道。

老旧的走道黑漆漆的,她摸黑走了上去,掏出钥匙开门,听到远远的脚步声,半举著钥匙站在那里,莫名的就有几分期待。然而那脚步声渐进,不过是个晚归的邻居。她一再笑自己无药可救,摇了摇头,开门进去。

陪鼠宝玩了一会,洗了个澡,打开窗,晚风吹在脸上,郑微才觉得自己又活了回来,开门把垃圾袋放到门口的时候,在旁边心怀鬼胎许久的鼠宝出奇灵活地从打开一半的门缝里溜了出去。

“鼠宝,回来!”郑微著急地喊了一声。

冲动地奔向自由的鼠宝那里会听她此刻的呼唤,一眨眼就从楼梯口溜地无影无踪。郑微担心它找不到回家的路,急急忙忙回房间披了件衣服就追了出去。

郑微住的是大院最老旧的一栋公寓楼,中建的宿舍区并不在闹市,尤其她们住的这一栋,背後直接靠著一个尚未开发的小土坡,小土坡上杂草丛生,她最担心的就是鼠宝溜到了那里,黑漆漆地就再也找不回来。




大概这天是农历十五左右,月亮又大又圆,借著月光,郑微看到鼠宝肥硕的屁股在前面的室外健身器材处一闪而过,要是跑过了那块休闲空地,很快就到了後山。郑微没敢多想,一边小声地叫著“鼠宝鼠宝”,一边跟了过去。这片单位开辟的休闲区早已因为设备陈旧,位置偏僻而无人问津许久,郑微站在单杠附近,焦灼地环视四周。一转身,阴暗角落的一个人影吓得她顿时毛骨悚然,“谁!”

“是我┅┅”他急急地说,似乎没料到会吓住她。

听到这个声音,郑微气不打一处来,“没事跑到这吓人干什麽?你这神经病。”

他自我解嘲,“你总算不再叫我陈助理。”

郑微惊魂未定地喘了口气,“别告诉我你是在这里散步。”公司给他安排的住处在新的11栋,那边有中建大院最美的绿化带。“你那麽忙,来这里干什麽?” 她以为自己的声音可以很平淡,就如同跟一个不相关的人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话说出了口才知道仍有那麽一番酸涩讥讽的滋味挥之不去。

他什麽都没说。

郑微苦笑一声,继续就要再去找鼠宝。

“很多次,我都不敢走得太近,怕正好遇上了你,但是,又怕看不到你窗口的灯光。”

他总是如此,一脚把她踩进尘土里,还埋怨说,你俯得太低,我听不到你说话。

郑微嘲弄道:“是不是因为你的大楼即将分毫不差地竣工,所以就开始怀念那有趣的一厘米误差?”

他依旧沉默,没有争辩。于是她回头,“如果我不下楼,你就一直站在这里?就算你站在这里落地生根,又能怎麽样?中国那麽大,你既然已经如愿以偿地镀金回来,为什麽还要回中建,偏偏还选了二分。是不是这样衣锦还乡的感觉让你觉得很爽很有成就感?不过说实话,我真看不起你这个样子。”

陈孝正说,“从工地回来之後,人事部问我,你最想去哪个部门。我心里想,那里都行,只要不是二分。所以当我听见自己说‘二分’的时候,自己都不敢相信。走的那一天开始,我就知道我没有资格再站在你身边,如果只能看著,那能近一些也是好的。我希望看到你幸福,又怕你幸福。”

林静说得对,陈孝正其实是个太没有安全感的人。一个被逼迫著长大的孩子,不管表面上多麽冷静克制,骄傲清高,也只是个孩子。这个孩子总做著自己认为正确的事,结果伤人伤己。

郑微忽然想起了阮阮的那句话:我长大了,他还没有。

他慢慢走到她的身边。郑微靠在单杠上,冰冷的铁栏给了她支撑。

三年里,她想过无数次这样的场景,当他再度站在她的面前,说,“微微┅┅”

她可以有很多选择,或是若无其事地微笑,或是头也不回地走开。然而她始终高估了自己,当这一幕出现,她如同所有软弱的女子,惟一的渴望,只是流泪。

当她在渐渐低头的他面前慢慢闭上眼楮,他的呼吸已在唇边流连。在放弃了思考之前,她想,对也好,错也罢,就让她这样吧。

然而,一切错在月亮太亮,最後一刻,她忽然记起了多年以前校园静谧的篮球场上,她也是这样在他怀里半仰著头,那个夜晚,月亮也是这样亮。她曾经说,那将是她一生中最亮的月光,然而後来她才知道,月光再亮,终究冰凉。

“不。”她在那个吻落下来之前别开了自己的脸。陈孝正也如梦初醒,仿佛打了个寒颤,骤然松开了她。

一声难听的猫叫声传来,郑微立刻循声望去,鼠宝坐在不远处的草地上看著他们,两只小眼楮在夜色里泛著幽光。

她跑了过去,它也并不再逃,仿佛玩累了,只早等待著她的寻找。

“鼠宝,我们回家。”













这麽低劣的戏码,居然让我看哭了

那夜郑微睡得很早,睡前她拉上了所有的窗帘,害怕自己忍不住会去张望。她不知道他究竟是什麽时候离开的,第二天两人在电梯里相遇,正值上班高峰期,电梯里满满当当都是相熟的同事,郑微跟大家一起例行公事地打著招呼,最後看著站在身边的他,“陈助理早。”

他还是那样整洁得一丝不苟,白色的衬衣每一处细小的褶皱都恰到好处的挺括,笑容随和,眼神疏远。在一群表情疲惫,睡眼惺松的同事里,他的冷清就像一面墙,将他无形地隔在人群之外。

他看了一眼郑微,回应她的问候。“早。”

电梯停在六楼,他欠身让她先行,郑微连忙做了个手势,“您先请。”他笑笑,先走了出去,郑微才紧随其後离开电梯,随即两人各自走进办公室。

昨夜的一切,清梦了无痕。

然而从此郑微每次晚归,步入楼梯口的时候脚步总是踌躇,她从不往那个方向看,客厅的一盏灯却总是亮至夜深。

白天工作场合相逢,再没有比他们更客气融洽地相处,周渠交待的很多事情都需要他们两人共同完成,郑微做事利落,陈孝正严谨细致,一向要求甚严的周渠对他们的工作成果也表示赞许。只是八卦的小後勤经常说,“郑姐,你跟陈助理在一起的时候,随便用DV拍一段,就是礼仪课的绝佳教材。”

有时办公会上郑微从会议记录中偶尔抬头,她会错觉他的眼神流连留在她的身上,然而当她若有若无地朝他的方向看一眼,却总发现他的视线不过是越过了她,停留在某处。

八月份後,周渠参加的各种大大小小密集了起来,郑微也不时加班给他整理会议材料,有时在办公室呆到很晚,离开的时候才知道整栋楼只剩了自己一个人。

第一次在加班的时候遇上陈孝正,他刚结束了一场应酬归来。

郑微看到他有些意外。

他说,“我上来拿点东西,看到你办公室还亮著灯,就顺便来看看。”

习惯了白天的相敬如冰,晚上寂静的办公室里,多了一个人忽然就变得局促而狭窄。

“哦,我还有些事情没做完。”她以为马上可以说,“再见。”他却疲惫地在会客沙发上坐了下来。

“您还有事吗?”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忙碌。他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我坐一会就离开。”

郑微埋首工作中,没过几分钟,还是仍不住看了他一眼,他倚在沙发靠背上,双眼微闭,脱下来的外套搭在腿上,领带也扯松了挂在脖子上,似睡非睡的样子,她远远地就闻到了酒气。

“你别在这里睡著了。”她说著还是起身给他倒了杯水,放在他身边的茶几上,“喝吧,热茶可以解酒,清醒了一点就回去。”

他睁开眼看著那杯茶,“这还是你第一次给我倒茶,以前你真懒,开水都是我给你提到楼下,连碗都要我给你洗。”

“你醉了,还说那些过去的事干什麽?”

他端起杯子,笑了笑,“你不说我差点忘了,真的已经过去三年了。大概真是喝多了一点┅┅这样也好,我真怕太清醒。”

郑微把话题岔开了去,“跟谁在一起喝,弄成这个样子?”

他说,“跟其它几个分公司的负责人,这种聚会没多久就有一次,周经理不怎麽喝,二分就我们两人,全灌到我这来了。”

郑微皱眉,“不会是遇上了一分那几个酒鬼了吧。”

陈孝正摇头,“不是,一分的倒没去,我跟七分的副经理喝了不少,你还记得他吧。”

“七分的副经理,我没印象。”郑微茫然。

“你不记得了?”陈孝正有些惊讶,“我刚到二分的时候,有一次跟他吃过饭,那次你也在场,他就坐在你对面,老看著你。”

郑微参加的饭局无数,怎麽也想不起这麽个人。“有吗,你记错了吧。”

他笑了,“我怎麽可能记错,那天你穿著一件白色的上衣,裙子是淡绿色,带著小圆点,头发没有扎起来,也是今天这付耳环。”

他这麽一说,她依稀记得自己是有这麽一套衣服,只是大半年过去了,她早忘了,他却还记得。如果她没有记错,在那些场合里,他从来没有正眼看过她。

这番话说出了口,两人俱是沉默,郑微怔怔地看著电脑屏幕,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他手上的热茶散发袅袅的白烟。

“微┅┅”

“别说┅┅”

那晚以後,郑微加班的时间越来越多,他看见灯光,经常会上来坐一会,她仍旧不怎麽理他,可是他没有来的时候,每次听到风吹动树叶,她都误以为是脚步声。

周渠惊讶于她越来越惊人的工作效率,白天交待她办的事情,要求她半个月内做好,她次日清晨就递到他办公桌前。

“晚上加班了?其实不是很急,没必要让自己那麽辛苦,年轻的女孩晚上应该有更多的私人时间。”

他不知道,三年多了,她这才又觉得时间对于自己而言又有了意义。她感觉得到自己心里萌生的死灰复燃的期待,一点点,无声无息蔓延。是的,她知道,她什麽都心知肚明,再也没有什麽比这样的期待更为愚蠢,然而她太渴望那簇微弱的喜悦的火苗,摇曳的,风一吹就会熄,但这毕竟温暖了她。他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看报纸,有时跟她说几句话,这个时候,郑微想,我们为什麽不可以选择自己的记忆,记住快乐,忘记悲伤,难得糊涂。她毕竟还是爱他,正因为爱,才可以因为一分的甜忘记九分的苦。

有一次周渠忽然想起似的问她,“郑微,你跟林副检察长那天吃过饭之後还有没有联系?”

郑微愣了一下,“嗯,很少。”

周渠点头,“我见他对你挺上心的,听说他还没结婚,条件固然是好,但人太精明了,也不一定是良偶。”

郑微感到有些意外,周渠以往从未对她的私生活有过这样具有倾向性的评价,即使他对她和陈孝正以往的关系了然于心,也从不点破,不知道他现在貌似无心的一句话,用意却是为何。

“领导,你想到哪去了。”她有些尴尬地“呵呵”一笑。

周渠也笑,“我就随便说说,也没别的意思。”他想了想,又云淡风轻地提到,“对了,我上个星期一连两天晚上在办公室写点东西,居然都遇到陈助理,我问他有什麽事,他说加班,看见我在,顺便跟我聊聊,可是刚坐下,没说几句话就走了,年轻人真有意思。”

郑微忽然脸红,嘴上应和著,“是挺有意思的。”转过身却开始不自觉地微笑。

没过多久,郑微迎来了自己二十六岁的生日。本来也没打算大肆宣扬,偏偏一上班就收到了一大束送到办公室的百合,上面的卡片没有落款,只有简单的几个字,“生日快乐。”这下一来,大家追问神秘送花人的来历未果,就纷纷嚷著晚上要她请客,其中又以最爱玩的何奕为首。何奕结婚後收敛了一些,加上他父亲出了事,不再像以往那样胡天胡地。他还在二分工作,虽然已不是当初的太子爷,但他却满不在乎,也许对于他而言,少了那层身份的束缚,反而会更自在一些。他父亲拘留了几天後,经中建的上属部门与检察院协调,终于得以内部处理解决,单位开除了他的公职和党籍,让他提前退休。能够有一个普通的安逸的晚年对于他而言已经是最好的一个结局,当然,他悄无声息的退休和封口,让不少人也暗地松了口气。

郑微拗不过何奕和一帮平时关系不错的同事的撺掇,只得晚上请他们一帮人吃饭。包厢里,大家闹哄哄地要敬寿星的酒,郑微感叹于自己又长了一岁,不知不觉中也喝了不少。

何奕见她好几次看手机,就笑她,“等谁的电话?不会生日还安排相亲吧。”

郑微白了他一眼,“胡说八道什麽,我怕我妈打电话给我。”

正说著,她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她一把抓起手机,何奕贼兮兮地凑过去看,被她灵活地避开。急匆匆地走出了包厢,关上门,她才接起电话。

“喂?”她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是否透露出心跳加速的秘密。

“是我。”

她当然知道是他,今天她一直都有种预感,所以始终在等待著这个电话。

“有事吗?”

“没什麽事,忽然想起今天是你生日。生日快乐。”

郑微咬著自己的唇,“嗯,谢谢。”

“你那边很吵,在外面?”

“何奕跟市场部那帮家伙非要我请吃饭。”

“这样呀┅┅好吧,那你去吃饭吧。”

她忽然涌起了一股强烈的失望,她等了一晚上,换来的却是这样一句话,于是便赌气似地道,“我进去吃饭了,没什麽事我挂了,再见!”

“再见┅┅等等┅┅”

就在她打算掐断电话的时候,他忽然急切地补充了一句。

郑微咬牙,“陈孝正,是男人就别婆婆妈妈,到底想怎麽样?没事的话别浪费我的时间。”

“你们什麽时候结束,我想见见你。”他低声说。他从来都是这样,绕来绕去,不逼到死角就不肯说出心里的话。

“你要是等下有事的话那就算了。

她忽然想痛骂他一场,不过终究还是放过了自己,“我吃完饭给你电话,有什麽到时再说。”

走回饭桌的时候他们都看著她。

“看什麽,没见过女人?”郑微对著为首的何奕笑骂了一句。

何奕说,“你带镜子没有,照照你脸上的笑容,接你<-*和谐*-><-*和谐*->电话用得著笑得这麽春心荡漾吗?”

郑微还真拿出了化妆镜仔细端详,“有这麽夸张?”镜子里的她,脸红扑扑的,就连眼楮都在发亮。”

“快说是谁,我们去找他拼了,二分和尚本来就多,好不容易有个长得正常的女的,还有外面的色狼来抢食,还让不让人活了。”

郑微指著他们说,“你们这帮狠毒的家伙,有老婆的有老婆,又女友的有女友,我孤家寡人的时候没见你们可怜我,现在倒一个两个冒出来了,谁坏了我的好事,我才跟他拼了。”

何奕说,“这孩子单身久了,都疯魔了。那麽说还真有男人撞你枪口上了?”

“关你什麽事?”郑微笑著吃东西。

“工会李翠芬那八婆估计要吐血了,前几天她还说,看来看去二分估计只有陈孝正能入你的眼,还说要给你们牵线,说不定能成。”

郑微暗暗一惊,强抑住脸上的不自然,笑道,“李阿姨又乱点鸳鸯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