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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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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预设 回复: 推荐一篇看了心很堵的文章<致我们终将腐朽的青春>.

    何奕心有戚戚然,“我也觉得是,你挑谁也不能挑陈孝正那家伙呀,海归又怎麽样,阴恻恻的,就快没拽到天上去,你要是做他女朋友,非疯掉不可。”

    郑微想起了以前,莫名就想笑,大多数在一起的日子,经常被气得疯掉的那个人似乎是他。

    跟郑微关系挺好的市场部副主任说道,“何奕,你还别说,李翠芬平时消息挺灵通,这会却犯了傻,陈孝正是什麽人,人家拽那是完全有本钱的,我听公司人事部的人说,他从工地回来的第一天,是我们欧阳老板亲自带去人事部的,当著人事部主任的面就说,想去那个分公司锻炼几年,直接提出来。”

    “对,我也听说过,当初陈孝正选了二分,周渠还去找过欧阳老板,明里当然讲那样的人才来二分是屈才了,说到底是想拒之门外的,结果被欧阳老板一句话挡了回来。你们也知道,周渠这几年风头太盛,在上面多少要收敛些,只好上头说什麽就是什麽了,平时对陈孝正也客气得很。”

    “你们说欧阳老板看中陈孝正什麽?听过有时老板周末钓鱼都叫上他一起。说是爱才吧,中建的海归也不止他一个,说是亲戚,好像也不太可能吧,老板家里不是北方的吗,陈孝正好像是本省人。”

    “你们懂什麽,世界上有一种亲戚关系是不需要血缘的。”

    这句话一说,大家当下了然,纷纷做出一个恍然大悟的神情。

    何奕讶然道,“难道他跟欧阳婧┅┅对了,我怎麽没想到,他和她在美国应该是同一个大学。”

    “这就没错了。以後你们可悠著点,别得罪了驸马爷都不知道。何奕,你认识欧阳老板的千金?”

    何奕说,“什麽呀,欧阳婧那家伙从小就住我家对门,当时我老头还当权,欧阳是副书记,她光屁股的样子我都见过。”

    有人笑道,“那你干嘛不下手呀,让别人拣了个便宜。”

    何奕拍了拍胸口,“饶了我吧,她那个脾气┅┅全世界的男儿在她眼里都是脏的,想不到居然还会有男人入得了她的眼,不简单呀不简单。不过欧阳婧好像没有回国吧。”

    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纷纷,带著点洞悉机密的兴奋,当然更多的是夹杂著羡慕的鄙夷。过了很久,才有人发觉今天的主角一直都没有参与他们的讨论,背过身去一声不吭专注地看著包厢角落里的电视机。

    何奕扫了一眼,电视里播的是最近的黄金强档剧集《哑巴新娘》,受尽欺凌的小媳妇在悲戚的插曲中抽抽噎噎。他好笑地拍了郑微一下,“喂,你不会喜欢看这种煽情肥皂剧吧,不像你的风格呀。”

    郑微笑著转身,却是满脸泪水,“是呀,我也没有想到,这麽低劣的戏码,居然让我看哭了。”









    下部 第十二章我不可能一次又一次地相信你,不可能

    何奕看著郑微笑著擦眼泪,无奈地说,“女孩子就是这样,少宜也是,平时争强好胜地,看到稍微悲情一点的电视剧就哭得稀里哗啦的,真想不通。”

    郑微说,“没办法,女人就是容易为别人的故事流自己的眼泪,挺可笑的。”她眼楮还红著,兴致却陡然高涨了起来,站起来招呼道,“别光说那些闲杂人等不相干的事,喝酒啊!”

    大伙纷纷点头。如果说起初她喝酒还有三分保留的话,现在就是来者不拒,越喝就好像越清醒,在这样的气势如虹之下,那些酒场上的老手都连称怕了她。

    买了单,一行人说说笑笑走到饭店门口,何奕半开玩笑地提议,“现在还早,要不要找个地方开始下一场?”

    郑微爽快地点头,“都没事吧,没倒下的都来啊,去泡PUB还是唱K?”

    何奕有些意外,他见她起初心神不宁的样子,料到她饭後还有约会,不过是说来逗逗她,没想到她还当了真。在场的都是二分一些年轻的中层和骨干,平时关系比较好,又都是爱玩的,听见郑微提议,纷纷响应,几辆车浩浩荡荡直接开往说好的地点。

    在KTV包厢里,大伙又点了几扎啤酒,都是半醉的状态,东倒西歪的玩牌的玩牌,唱歌的唱歌。何奕一向都是麦霸,唱张学友的歌颇有几分神似,一连几首下来都是他所谓的成名曲,唱著唱著,才发现到了这边之後,东道主忽然变得很安静,背靠在沙发上,静静地一声不吭。何奕跟她关系一向最铁,一屁股坐到她身边, “怎麽了,刚才还好端端地,谁给你气受了,哥哥我给你出气。”

    郑微推了他一把,“去去,唱你的歌去,这首歌我喜欢,今天唱得不错,超水平发挥啊,我听著呢。”

    何奕就坐在她身边,拿起麦克风继续唱。

    “┅┅我唱得她心醉,我唱得她心碎,成年人分手後都像无所谓,和朋友一起买卡拉OK,唱我的歌陪著人们流泪,嘿┅┅陪著人们流泪┅┅”他转过头,“换一首,今天唱这个不太应景,要不我给你唱首祝寿歌?”

    郑微鼓掌,“这首唱的好。”然後拿起啤酒杯跟他碰杯,“我干了,你喝不喝随便你。”

    何奕哪甘示弱,仰头喝到底,还嘀咕说,“回去又有脸色看了┅┅看吧,电话来了┅┅”

    他掏出了手机,一看号码,惊讶地皱了皱眉,示意把音响的声音调弱一些,然後边接边走出包厢外的走廊。

    没过几分钟,他推门进来,沉著一张脸。

    有人笑道,“何奕,老婆查岗了吧?”

    他恼怒地摆了摆手,“不是。你们继续吧,我要先走了。”他是大伙中的活跃份子,大家纷纷说,“你走了我们还有什麽意思,怕老婆也不能被管得死死的呀,叫你们家韦少宜一起过来。”

    郑微也说,“是呀,叫少宜一起过来,她没事老待在家里干嘛?”

    何奕说,“是她还好。电话是陈大助理打来的,说我们项目部的质保文件有问题,让我亲自连夜修改给他,老王,估计你也得跟我回去,有些数据还得从你们市场部那边提供。”

    大家都说,“他至于吗,有什麽不能明天上班再做的。”

    “算了算了,官大一级压死人,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他那个脾气,明天一早东西不放在他办公桌前,脸色只怕更不好看了。”何奕拿起外套,“老王,我们走吧。”

    这样一来,谁都觉得有几分扫兴,“周渠还没他拽呢。”

    郑微看到这种情景,也拎起东西站了起来,“依我看,既然他们有事,大家也一起散了吧,下次没事的时候再玩得尽兴一点。”

    她既然都这样说的,众人也都点头。

    出到门口,有车的人纷纷说,“郑微,要不要我送你?”

    何奕也说,“你不是住大院吗,我正好送你一程,走吧。”

    郑微摇了摇头,“你先回去吧,这里离我大学母校挺近的,时间也还早,我过去走走,顺便散散酒气。”

    “你一个女孩子,又喝了酒,在外面不安全,跟我回去吧。”何奕说。

    郑微把他推上车,“走吧走吧,叫你别管我,嗦什麽。”

    何奕一付会意的表情,“哦,我知道了,你另有安排是吗,说出来,我们也不是不识趣的人呀,那我可走了啊,你小心点。”

    郑微送走了他们,一个人沿著人行道往G大的方向走,她知道自己喝了不少,脚步有些虚浮,但是神志却从来没有这麽清明,脑子里是一片空白的澄净。

    G大就在前面一个路口,毕业快四年了,连校门都不是当初的那个样子,不过郑微还是轻易地找到了以前最常去的那个篮球场,她坐在旁边的观众席上,幽暗处隐隐有成双成对的身影,只是不知几年後,这些恨不能两个并作一体的人又会是怎样的天各一方。

    她坐了一会,包里的手机再度震动了起来。这一次她终于接起了电话,还没开口,那边的焦灼的声音就传了过来,“你在哪,干嘛不接电话┅┅说话呀,你怎麽了,我打了多少个电话你知道吗?”

    他当然看不见她此刻的表情,只听见她说,“不好意思,我没听见,我现在在G大篮球场,你要不要过来?”

    他疑惑地说,“你跑去那干嘛┅┅微微,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她淡淡地说,“没什麽事,很久没回来看看了。你要是过来的话,我们再说吧。”

    他来得很快,也许是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连时间的流逝都没留心。他坐到她身边的时候她才发觉,这样的地点,这样的场景太过熟悉,但怎麽也没办法跟回忆重叠。

    “喝了不少吧,脸红成这样。”他的声音里有心疼的责怪。

    她转过头去,看著他嫣然一笑,这笑容让他有片刻的晕眩,每天,他们微笑著点头示意,他有多久没有亲眼再见到这让他魂牵梦系的开怀笑脸。

    他著了魔似的抬起了手,想要轻轻地触碰她笑容绽放的脸颊,那里有无数次让他醉倒的酒窝,可是,刚触到那娇嫩的肌肤,他的手又微微缩了回去,仿佛害怕眼前的只是泡影,一碰触就会消失无踪。

    她的手及时按住了他,叠在他的手背,慢慢贴在她的脸上。

    “阿正。”她如同梦中无数次那样叫著他的名字。

    陈孝正闭上了眼楮,这是他渴望了多久,却早已不敢奢求的温暖?如果上帝这个时候问他,为了留住这一刻,你愿意用什麽来换?他会说,“所有。”

    真的,功名、财富、前程、生家性命┅┅什麽都可以不要,只要她,只要这一刻的温暖。他不是个爱不顾一切的人,然而此时别无它求。

    他感觉她的手在他手背轻轻摩挲,带著点诚惶诚恐,几乎不敢呼吸,害怕自己一个男人会因为这样而流泪。他反复地在心里问,陈孝正,你何德何能,还会有这一天┅┅

    她的手找到了他的无名指,然後是中指,一次一次地在上面徘徊。

    “阿正┅┅”她又呢喃了一声。

    “我在这里,我在。”他低声回应。

    郑微单单握住他的中指,这样的暧昧让他脸红,神迷意乱,以至于几乎错过了她轻描淡写的一句话。

    “这里是不是少了什麽东西?”

    “嗯?”

    “或许是一个戒指?”

    ┅┅

    他不知道自己用了多久才消化了她的话,仓然暗惊,停留在她脸上的手生生缩了回去。她再次一把抓住他的手,笑容依旧甜蜜,一如相爱时贴心的戏谑,“回答我。”

    他没有说话,慢慢地,慢慢的头就垂了下去去,感觉到她的手上的温度渐渐冷却,连带让他寒到刺骨。

    她笑容还在,却变得无限怅惘,“你知道吗,即使在刚才那一刻,我居然还有一丝期待,我希望你说,微微,我听不懂你说什麽,又或者,你摇头。”

    她忽然觉得不再悲伤,或许在饭桌上流泪的那一刻,所有的一切都已有了定论,她在耳闻到那些真假难定的道听途说时,即刻就醒了,那时她才知道,她并不是听信流言,不过是太了解他。现在的求证,不过是拼著最後的希望,只等它彻底地消亡。

    “别这样,阿正。”她看到他疼的样子,就想要安慰他,“她是适合你的哪一种女人,能够让你的大厦平地而起的哪一种吗?如果是,我真为你高兴,你终于还是找到了她。”

    他什麽都不争辩,这是他选择的人生,只是没有料到这一生还能体会到刚才那样的甜,才又生起了奢望,从最美丽的梦境中跌醒,痛也是当然。

    他的沉默于是便有了绝望而自弃的意味。

    郑微没有看她,她看著远处,仿佛在对他说,又像是对自己说,“也许你是知道的,我从没有想过有一天不再爱你的郑微会是什麽样子。你离开的那几年,我最难受的时候也没有恨过你,因为你给我的快乐不输给分开时的痛苦。你走了,我还有回忆,我可以继续相亲,嫁人,然後守著我的回忆过一辈子,老了那一天,我或许早忘记你最後的离开,只对我的儿孙说,年轻的时候有个男孩爱过我,他给过我最快乐的几年。但是你回来了,这次你帮了我,我不但恨你,而且彻头彻尾地看不起你。陈孝正,我终于可以不爱你了,为了这个都值得感谢你。”

    她以为自己哭了,其实没有。解脱是件好事,心里的那点火种埋了四年,谁都看不见,但它没有熄灭。现在好了,他将它挑拨了出来,再亲手掐灭,除了陈孝正,还有谁可以把郑微心中的火掐灭?

    他抬起头来的时候脸是湿的,转而用另一只手把她的手包裹在掌心,仿佛横下了心,最後一搏,“如果我说我跟欧阳之间有特殊的理由,你会不会再相信我?”

    郑微柔声说,“我不可能一次又一次地相信你,不可能┅┅”她一字一句地说,看著他眼里的光慢慢消退,终于冰凉。

    或许他们早该明白,世上已没有了小飞龙,而她奋不顾身爱过的那个清高孤傲的少年,也早已死于从前的青春岁月。现在相对而坐的,是郑微和陈孝正,是郑秘书和陈助理,是日渐消磨的人间里两个不相干的凡俗男女。犹如一首歌,停在了最酣畅的时候,未尝不是好事,而他们太过贪婪,固执地以为可以再唱下去,才知道後来的曲调是这样不堪。

    “你走吧。”郑微说,“明天我们都还要上班。”

    “是的,明天还要上班。”曾经我们都以为自己可以为爱情死,其实爱情死不了人,它只会在最疼的地方扎上一针,然後我们欲哭无泪,我们辗转反侧,我们久病成医,我们百炼成钢。你不是风儿,我也不是沙,再缠绵也到不了天涯,擦干了泪,明天早上,我们都要上班。

    “我送你回去。”

    她笑了笑,看著他终于克制了自己,站了起来。

    他是聪明人,话说到了这一步,再说又有何意义。注定要失去的东西,失去了,也不过是早死早超生。

    “不用了,你走吧”

    “这麽晚了,你怎麽能一个人在这里?”

    “我让你走。陈孝正,如果你还念一点旧情,现在就离开,因为在明天上班之前,看著你多一秒,我还是很难受。”

    他别开脸去,静默了一会,然後开始拿起电话拨号。

    “打给谁?”郑微问。

    “出租车公司。”

    郑微指著他的鼻子说,“别逼我叫你滚。”

    他离开了,她留在原处,俯下身去,大口大口地呼吸,天气真好,夜凉如水,谁在乎这样的角落,两颗心暗暗地死。她试著站起来,才发现身边的一切都在漂移旋转。她喝了多少,自己知道。

    这个时候她第一个想到的还是阮阮,拨通了电话,那边却始终没有人接,打到固定电话,也是如此。她慢慢地走了几步,头越来越重,只得再次坐了下来,恍恍惚惚间,只知道自己终于拨通了一个电话,那边只“喂”了一声,她就开始呜咽,“我在G大,你快来。”

    








    下部 第十三章 快乐是多麽容易的事情

    郑微的电话挂得很快,她甚至没有去想,他现在在做什麽,他会不会来。等待得过程中,她抑制不了胃里的排山倒海,挣扎著走到旁边的树下呕了一轮。火辣辣的喉咙和抽搐的胃让她难受得冷汗涔涔,有片刻,她希望自己如果真的醉了的话,就干脆醉得彻底一些,什麽意识都没有,痛也不晓得。
    然而吐完了之後,风干了冷汗,只剩凉凉的黏意,毕竟神志清明了一些,只是头仍然灌了铅似的沉。她记起一个很重要的问题,电话里她只说了自己在G大,可G大那麽大,他要到哪里去找她?

    郑微暗骂自己糊涂,坐下来之後就摸出手机,找到了刚才拨过的那个号码,按下去的时候又犹豫了,手忙脚乱地掐断。也许她本来就不应该找他,自己在原地再坐上一阵,也未必是回不去的。

    夜渐渐地深了,应该已过了大学熄灯的时间,操场上的鸳鸯们也各自归巢。深夜的篮球场上又只剩了她一个人只有她的篮球场,真安静。大概也因为酒精的妙用,她浑然未觉丝毫的害怕和著急,只想坐著,一直坐著,什麽也不想。也不知过了多久,长时间地保持同一个姿势,腿也麻了,她晕乎乎地侧过脸去说了一声: “阿正,阿姨要关门了,我们回去吧。”

    阿正没有回答她,她的身边是长长的、空荡荡的观众阶梯坐席。即使阿姨彻夜洞开宿舍大门,他们还回得去吗?

    郑微一直低著头,所以最先看到的是他的鞋,她摇晃著脑袋,沿著修长的腿,缓缓地将视线上移,那张熟悉地脸似远还近地就再眼前。她吃吃地笑,“林静,你终于肯从美国回来了?”

    这个笑话相当的冷,不过林静还是很给面子地笑了。

    “你的样子真糟糕。”他说。

    就在他话音落下,不紧不慢地朝她伸出手的时候,她也几乎同时大咧咧地把手交到了他手心,他略一施力,她就顺势站了起来,两人都笑出了声。小时候她走路就是横冲直撞地,眼楮只看著前方,从不留心脚下,摔痛了就哇哇地哭,不痛也赖在地上不肯起来,只等林静来拉,那时她以为,不管摔得多重,他总能一手把她拉起来。

    他顺手拍了拍她身上的灰尘,说:“可以走了吗?”今晚的郑微特别听话,她乖乖地跟著他走到车旁,打开车门,安安静静地坐在副驾驶座上。林静发动车子之前看了她一眼,酒精淡去了重逢後她对他的疏离,但是看著她这个样子,他一时难以判断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车子慢慢驶出G大校区,刚没入霓虹灯影里的车流,陈孝正黑色的广本便去而复返。幸而深夜的校园行人渐稀,他超乎寻常的车速才没有引起别人的侧目。

    他下了车,一个人走到空旷的篮球场中央,以前为什麽从来没有发现,空无一人的球场,风吹动树叶的声音是那样的清晰可辨。他环视四周,徒劳地在原地转了一圈,仍然只有他一个人,闭上眼楮,好像还听得见当年的郑微伏在他肩上呢喃┅┅

    “阿正,你答应我,别让我再等你,我怕我没有足够的勇气一直等在原地,更怕我们走著走著,就再也找不到对方┅┅”

    他已经走得太远,而她不可能永远等在原地,也许他们真的就再也找不回对方,这些他早已知道,他只是後悔回头,就像登山者沿著一个注定地方向往上爬,途中多多苦都在意料之中,但是唯独不应该回头望,因为回头的那一瞬,他才惊觉自己身在悬崖。

    他回到车里,静静地伏在方向盘上,离开的时候他将车窗都摇了下来,音乐声调至沸点,如果他开得足够快,那麽没有人会看到,一个面孔平静到冷酷的男子脸上,有肆无忌惮的眼泪。

    郑微有点恍惚地看著窗外擦身而过的车辆,忽然嘀咕了一声,“你怎麽知道我在篮球场?”

    林静轻描淡写地说,“兜了一大圈,总算找到了。”他说著,从身边找出一瓶水递给她。

    郑微机械地喝了口水,然後听著车里若有若无地音乐,轻轻地跟著哼唱。G大到中建大院是一段相当长地距离,夜风是醒酒的最佳良药,她希望自己能够再迷糊一点,然而毕竟是渐渐醒了。她忽然很感激林静,不是因为他能在这样地深夜为了一个电话大老远地来寻她,而是因为他从始至终没有问过一句,为什麽会在那里?为什麽喝那麽多?为什麽一个人?她什麽都不想回答。

    最後一个十字路口,并非城市主干道的马路上已经没有太多的车辆,当然也没有值班的交警,然而红灯亮起的时候,林静还是把车停了下来。

    郑微说,“其实这里没有电子警察,要是我,肯定一踩油门就冲过去了。”

    林静答道,“我们知道自己要去的地方,并且不急在一时,就完全可以服从规则。”

    说话的间隙,郑微偷偷打量他,这个时候才发现,如果她的样子真的很糟糕,那他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一向服帖的头发有些凌乱,身上浅米色的长袖衬衣上,整个肩膀的位置都满是已经干涸的紫红色印迹,还有些星星点点地溅到了胸前,当她再靠近一点,就闻到了红酒特有的气息。

    她想问,生生憋住了。林静可以对她不想说的事情保持沉默,她为什麽不可以?她已经不再是那个无所顾忌向每一个人宣告自己对林静的所有权的那个小飞龙,他有他自己的生活,这很正常,因为他们都长大了。

    倒是林静察觉到了她鬼鬼祟祟的张望和欲言又止,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地左肩,苦笑道,“被你的电话吓了一跳,衣服没换就跑了出来。”

    郑微笑著说,“美国让你养成了晚上一个人在家喝红酒的习惯?”

    他耸了耸肩,“这也许是个坏习惯。”

    这一次,她没有异议地让林静将她送到了公寓楼下,她太累了,不想在一些细枝末节上再计较。下车之前,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看著他说道,“对不起。”

    林静不解。她用手指划著车门上的把手说道,“我是指那天你送我回来,我在车上对你说的那些话。当时我心情不好,说出来的话很偏激,其实我知道我没有立场要求你为我做什麽,更不应该把我一些不愉快的事转嫁到你的身上。你去美国,不理我也是应该的,说到底,林伯伯的事┅┅过去我只是太习惯你┅┅”

    他看著她,沈默不语地听著,这种专注让她觉得有几分难堪,感觉自己说的话辞不达意,越讲越不对,只得匆匆收尾,“我只是想说,那天我不应该对你发脾气。”

    林静抿著嘴笑了,他笑的时候,眼楮里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左边脸颊上的酒窝和下巴上的那道沟就特别明显。郑微心想,他仕途顺利,是否也得益于大多数犯罪分子容易被这样的笑容蛊惑?

    “我┅┅我要上去了,鼠宝在家等我太久,估计都要著急了。”她为自己找了一个绝佳的理由,于是下了车,帮他关上车门。

    她已经说了再见,但很显然,他并没有马上离开的意思,依旧微笑地在车里看著她。

    “那个,很晚了,你快回去吧。”她朝他挥了挥手。

    他说,“没事,我看著你上楼,帮我问候你的鼠宝。有机会真想看看它。”

    郑微挠了挠头,嘿嘿一笑,“看它还不容易,它又不是很红。等你有空请你上去喝茶。”

    他说:“好啊,我有空。”

    “啊?”他答得太过于顺理成章,以至于郑微一时没有反映过来,笑容不上不下地挂在脸上。她住的地方根本就没有茶,平时连开水都不烧,冰箱里都是瓶装纯净水和饮料。那句“上去喝茶”完全只是客套而已,大家都这麽说,也都心领神会地不去当真,莫非几年国外的经历让他开始听不懂中国人的客套话?

    眼前如果换了别人,也许她会理直气壮地说一句,“你有空,我没空。”但是他不是别人,他是林静。小时候一周四次在他家蹭饭吃的经历都还历历在目,她心里暗骂自己多嘴,但拒绝的话毕竟说不出口,只得言不由衷地说了声,“好啊。”转身背对著他,懊恼地引路。

    “这边。”她先他一步走上楼梯。这房子本是80年代末期的老旧建筑,楼梯走道的灯已经坏了多时,单位的物业不闻不问,住户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郑微脑子清醒了,脚步却是虚浮的,心不在焉之下,一步踏空,险些摔倒,幸而林静在後面及时地扶了她一把,然後自然无比地把她的手抓在自己的掌心,“太黑了,这灯应该修一修。”

    “是呀,该修该修。”郑微心慌意乱地附和,“哎呀,我的钥匙不会忘带了吧。”她说著,顺势就将手抽了出来,一路翻找著钥匙直到门口。

    “原来在这里。”她这才将钥匙掏了出来。林静只是笑笑说,“女孩子一个人住,最好在楼下就把钥匙准备好。

    郑微嘴上应著,开门进去,按亮了灯,鼠宝照旧在冰箱顶上酣睡,看见有人,难得给面子地挪动尊驾跳了下来。

    “鼠宝,你也知道妈妈回来了?”郑微受宠若惊地要去抱它,它却挣扎著下地,一个劲地在林静脚边转悠,还不时用头去蹭他,这热情的模样让习惯了热脸贴在冷屁股上的郑微傻了眼。

    “鼠宝,要矜持。”她对著林静干笑两声,“估计是饿了,它平时不这样。”

    林静半蹲下来,给鼠宝搔了搔下巴,它舒服得闭上了眼直哼哼,奴颜媚骨得让郑微都看不下去。她借机推开房门,把林静挡在了外面,“你先别进来,我收拾收拾。”她住的地方跟大多数男女光棍一样,所有的日常起居都在自己房间里进行,客厅只是一个多余的摆设,除了冰箱,什麽家具都没有,现在更成了鼠宝的地盘,满地都是它的玩具和撕碎的报纸。

    她心急火燎地把床上的内衣裤、丝袜、衣服塞到所有可以隐藏的地方,然後再将散落的零食杂志聚拢在一堆,忙乱间,差点被房间中央的高跟鞋拌了一下子,低声咒骂了一句,才发现鼠宝不知道什麽时候已经把虚掩的门顶开,林静似笑非笑地站在门口。

    “收拾好你的闺房了吗?”他好整以暇地说。

    郑微的脸顿时红了,本来还想粉饰几句,话到嘴边忽然胆向恶边生,乱就乱,她本来就这样,也没指望他能对她有什麽期许。于是索性不再收拾,只努力将房间里惟一的一张搭满衣服的靠背椅子清理出来给她。“就这样了,你将就点吧,我这除了原来舍友的老公,还从来没有别人来过。”

    林静若无其事地越过好几双高跟鞋在地板上布下的雷阵,看著那张衣服堆成山的椅子,说,“别收拾了,我坐一下,喝杯茶就走。”她的床上被子卷成一团,笔记本电脑搁在枕头上,很显然,那里才是她战斗和生活的地方。对面这一团糟的局面,他怎麽一点也没感觉奇怪,长大了的她在这方面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只不过他想像著每天从这样的狗窝走出门,光鲜亮丽地去上班的郑秘书,就觉得莫名地想笑。他指了指床沿,“介意我坐这里吗?”

    郑微本来就心里有事,现在更为这一顿手忙脚乱地收拾头痛不已,那张床本来就既是她的卧榻、书桌兼沙发,于是忙不迭地点头,“你坐你坐,电脑我开机了,你可以放点音乐,我给你弄喝的,你想喝什麽?”

    “不用麻烦,普通的绿茶就可以了。”林静找到了她电脑里的MP3播放器,音乐声飘荡出来之後,他才发现她仍然哑口无言地站在门口。

    他马上明白了过来,“没有绿茶也不要紧,你有什麽?”

    郑微走出去看了看冰箱,“呃,有冰的纯净水和不冰的纯净水。”

    “都行,你平时喝什麽我就喝什麽。”

    郑微把水递给他,他接过,说道,“你去洗把脸也许会好一些。”

    她不明就里地朝穿衣镜看了看自己,吓了一跳,镜子里的那个人头发蓬乱,睫毛膏糊掉了,出门前特意上的一层淡淡的粉也有些斑驳,这哪里是美丽又智慧的郑微,简直就是一只鬼。

    她捂著脸,逃也似地跑去洗手间,整理完毕出来的时候,林静正坐在床沿,手上是一本她枕边的时尚杂志。

    水也喝过了,现在都快十一点半,但是话没说两句,也不能立刻就送客。林静见她有点局促地站在那里,就说,“过来陪我坐坐。”

    她心里说,这是什麽跟什麽,在我的地盘上,为什麽他闲适得像个主人,我才像一个不速之客?坐就坐,谁怕谁。

    她坐到距离他一臂的距离,然後发扬她没话找话的特长,跟他聊著这些年各自的琐事,电脑里悠悠地放著音乐剧《金沙》的插曲,她听他说著异国求学的苦与乐,自己也徐徐讲述著初入职场闹的种种笑话,他还是以前那个样子,即使不说话的时候,也总让人觉得他在耐心倾听,气氛终究不至于太过冷场。

    那首《花间》唱完,音乐声悄然而止,恰好两人的上一个话题刚告一段落。他不再说话,她忽然也不知道该从何接起,没有了音乐的陪衬,气氛骤然变得沉寂而诡异。她越是拼命想找话题,越是语拙,他居然也一声不吭。

    人和人之间的气场是很奇妙的东西,上一秒还粉饰太平,相谈甚欢,下一秒却是凝固到冰点的僵持。尴尬间她仿佛可以听见空气中的呼吸声,不知道是他的还是她的,感觉自己手脚都无处摆放。也许是时候结束这次意外的邀请了,于是她打定主意,清了清嗓子,正打算说,“太晚了,回去吧,别耽误你明天的工作。”才刚张嘴,扔在床头的手机骤然响了起来,这突如其来的动静不但没能让她如释重负,反倒像有一双无形的手,将她的整颗心都揪了起来。她吓了一跳,没想那麽多,几乎是像坐在弹簧上一样弹了起来,飞快地起身去抓电话,然而身边的人却比她更快地按住了她的肩膀,她还来不及惊叫,就感觉到他的唇覆了上来。

    郑微整个人都傻在那里,脑子里的发条都断成了螺旋形,这个没有任何前兆的吻并非浅尝即止,而是带著强烈的侵略性攻城略池,一时间她的呼吸里都是淡淡的红酒气息和须後水的味道,还有一种奇特的香调。她就在他一臂之外的距离,他探过身轻易地掌握了她,然後不费太多力气地将她顺势按倒在床上。

    那一刻,郑微仅有的感觉只有两个字:荒谬!

    林静从来没有这样对待过她,在此之前,他们之间最亲密的接触除了拥抱和牵手,便是公车上那落在眼楮的轻轻一吻。林静在她的记忆中,犹如他书法那盏桔红色的台灯,是一种温暖而安详的存在,即使是她从小发誓要嫁给他,她想像的婚姻生活也仅止于一辈子在一起,永远不分开,从来没有联想过身体上的亲密纠缠。林静的名字中性,从小到大一直都有人问她,你的林静究竟是男还是女,郑微的回答是:林静就是林静。可以这麽说,林静对于她而言,是一个特殊而重要的个体,但是,从来与性无关。

    然而此刻,他只需几个动作,就轻而易举地击碎了她所有的心理设定,让她恍惚,这个激吻摸索著她的,不是她记忆里的林静,而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男人。

    她犹在不敢置信,他的手却开始让她脸红心跳。郑微于是推著他,借著喘息的工夫连声道,“你这是干嘛呀?”

    他不回答,只是低低地笑了一声,半边身子的重量都压在她的身上,连带一双手,正好制住她,让她轻易不能动弹,力度却恰到好处,她如果奋力挣扎,其实也并非无法摆脱。

    也许他一早就看了出来,她累了,由心而生的疲惫,而他的强势和力量竟然不偏不倚地及时填补了她心中的软弱和虚空,她居然想,如果这一刻她不顾一切地将他从身边推开,他是否再也不会给她温暖,她心里的那个空洞是否会无止境地扩大?

    也许她的确需要一种强有力的填充,即使并非永恒。

    可理智被逼到角落,毕竟负隅顽抗,在震惊和冲动交替的边界,她依然隐约知道,如果再任他这样,关系只会更混乱,即使她把他当作一个男人,可正常的途径不都应该循序渐进吗?过去种种不提,重逢後,他们从没有认真讨论两人之间的问题,甚至他在此之前连个拥抱亲吻的缓冲都没有给她。

    这个时候的郑微,心理上的冲击远甚于身体,她的矛盾是源于不知所措,而对于一个激情中的男人而言,这种欲拒还迎无异于火上浇油,他的手很快突破衣服的障碍,游走在她羞于启齿的角落,当然还有他的唇。她感觉浑身的血液沸腾在头顶,他放肆地撩拨著她,让她辗转反侧,即使她并非未经人事,但仍不敢置信,两个人竟然可以亲密至此。。

    枕边的手机音乐声一再响起,这个时候没有人想过要去理会。

    他攻陷她之前,有短暂的停顿,他双手捧著她的脸,她双眼紧闭。“睁开眼看我。”他说。

    郑微在他眼里看到了自己。

    “我没想过这样,林静。”她睁开了眼楮,在他眼里看到了自己。

    “可我想过。”

    他沉入她身体的时候,并非没有疼痛,她已经四年没有做过了,而他的动作又过于坚决,以至于这种破体而入的感觉犹甚于懵懂的第一次。郑微剧烈喘息了一声,听见他含糊地叫了声,“微微。”她心中莫名一恸,几乎立刻闭上了眼楮,眼泪就掉了下来。

    痛楚让她的身体本能地扭动闪躲,他的手一把稳住了她,她如此清晰地感觉到,他不是他,他们多麽的不同,如果说和陈孝正之间的亲密带著少男少女间青涩的相互摸索和新奇的刺激,那林静就是一个男人,他的前戏缠绵,交合的时候却直接而强势,他在她的身体上,就是一个征服者。曾经在那个人面前,她只想著不顾一切地狂喜地将自己交出去,唯恐给得不够,唯恐自己还剩下些什麽,而现在她只需承受,只需接纳。

    她听到了自己的呻吟声和他的喘息,年少时淡定自持的林静,谈笑用兵的副检察长,那张永远笃定自若的迷人面庞此刻因欲望而扭曲。

    她的回忆也沾染了欲望。

    即将攀到顶峰的时候,他轻触她的眼泪,忽然就有了短暂的不确定,“微微,你快乐吗?”

    她咬著自己的下唇沉默。她的身体很快乐,快乐是多麽容易的一件事,而灵魂呢?谁在乎?

    事後,林静在她身上伏了很久才慢慢地退了出来,他离开的时候,那点温度也随之抽离,她发现自己比之前更冷。

    他清理完自己,轻轻拍了拍她,“一起去洗洗好吗?”

    郑微翻过身去背对著他。

    他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已经收拾停当了自己,苦笑著说,“你看我这一身,大概还得赶回去。”他见她不语,不由有些担忧,便坐到她身边,轻轻抚她光裸的背,“微微,你要我陪你吗,我也可以明天早点赶回去换衣服。”

    她说:“不用了,你回去吧。”

    这个结果在林静意料之中,她心里很乱,他是知道的,长大後的郑微在她和他之间砌了一道墙,他选择在它最不设防的时候一举击溃。他甚至承认自己或许是趁虚而入,但是如果那个“虚”确实存在,他为什麽不可以去填补?他做事一向只重结果,所有的手段都只是过程,他希望能给她幸福,也自信可以给,这就是他要的结果。

    他坐了一会,还是拿起了车钥匙,“那我回去了,待会你洗洗,好好睡,我明天给你电话。”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忽然听见郑微说,“林静,把你的猫带走。”

    





    下部 第十四章

    林静有些意外,但是并没有否认,他说,“你还是猜到了。其实我没有别的意思,小胖┅┅不,鼠宝它小时候确实是只流浪猫,那时我刚回国,它经常在我住的地方附近徘徊,我见它瘦得可怜,才把它捡了回来。後来我工作越来越忙,照顾它的时间越来越少,所以才托了吴医生的太太把它送到你这里,希望它能给你做个伴,因为你小时候就一直特别喜欢猫。之所以没有告诉你我是它原来的主人,也是怕你多心。”

    郑微裹著毛毯回头看他,“我是多心吗?”

    “我以为┅┅”他还想再说些什麽,从床上砸过来的枕头将他的话打断,他措手不及,险些被枕头迎面砸个正著,堪堪在面前用手接住,不由有几分狼狈。

    “你以为你以为,什麽都是你以为!”

    他没有再说话,掸了掸枕头,把它重新放回床上,替她掩了房门,走到客厅,伸手抱起了又睡回冰箱顶上的鼠宝。离开之前,他在门口停留了一会,她的房间里始终没有声音传来,他叹了口气,摸了摸鼠宝的头,然後开门离去。

    郑微伏在床上,听著他“砰”地一声关门,下楼的脚步,打开车门,发动引擎,轮胎摩擦地面┅┅终于什麽声音也听不到了,她想要安静,现在终于安静了。然而在这个过程中,她仿佛远远地听到鼠宝叫了一声,差一点就有了探头在窗口看一眼的冲动。

    过了很久,她才渐渐意识到身上不适的感觉,晕沉沉地去洗了个澡。重新回到床上的时候,闹钟时间显是已是次日凌晨的光景,她的26岁生日,在无比热闹中过去,犹如一场好戏,你方唱罢我登场,到这时才算曲终人散。入睡之前,她拒绝再思考,连闹钟都藏了起来,不过是一天,可她觉得像是过了一生。

    次日清晨,生物钟让郑微准点起床,爬起来後才发现自己连骨头都酸胀。她记起上午有个会议,只得打消了请假的念头,出门前,她习惯性地往鼠宝碗里倒猫粮,却不见它像往常一样跑过来,才记起它已经回到了原主人身边。

    上午的办公会一开就是两个小时,陈孝正并没有出席会议,郑微上班的时候已经迟到了两分钟,经过他办公室的时候,发现门是紧闭的。

    散会後,她习惯性地最後一个离开,整理好自己的东西,准备关灯关门的时候,周渠走了进来,他拿起自己忘在座位上的笔记本,顺便说道,“哦,对了,陈助理过两天要去参加上头举办的青年後备干部培训班,大概要去四十多天,他想这两天在家收拾东西,整理一些必要的材料,我批假了。”

    郑微负责经理办公室所有人员的考勤,所以她点了点头,“好的,我知道了。”

    周渠走到会议室门口,回头看了郑微一眼,“没什麽事吧?”

    “啊?”郑微表情有些惊讶,继而笑了,“能有什麽事呀,领导。”

    周渠挥了挥手,“尽快整理好会议纪要。”

    郑微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拿出昨天晚上一直没有查看的手机,整整7个未接电话,全是来自同一个人,她一条条地翻看来电时间,11:34、11:37、11:42┅┅12:11,她可以体会来电者在这段时间里或许有过的焦灼和绝望,然而这又有何意义?她翻阅到最後一条,信手将这些记录全部删除。

    整理会议纪要的时候,郑微忽然记起昨晚阮阮始终没有接她的电话,後来也没有复电,隐隐觉得有些不对,这不是阮阮做事的风格,于是有些担心,赶紧再一次拨打她的手机,依旧没有人接。郑微越想就越不安,偏偏手机里又没有吴江的电话,也不知道阮阮出了什麽事,只得不停地打过去,心想要是下班前电话仍旧无人接听,她就要亲自跑一趟阮阮家看个究竟。

    第四次重拨的时候,阮阮的声音终于从电话那头传来,郑微没讲几句,就赶紧挂了电话,向周渠请了个假就慌忙往医院跑。

    阮阮住院的地方在骨伤科,郑微赶到时,看到的是腿上打著石膏,手臂肘关节包著纱布在吊点滴的阮阮,好在她脸色虽然有些不好,但至少在看到大惊小怪的郑微时,脸上还带著笑容。

    “我都说了现在没什麽大碍了,你上著班还过来干什麽?”阮阮微微抬起受伤的手,指了指床沿。

    郑微坐了下来,“我说嘛,干嘛昨天那麽晚了打你手机和家里的电话都没人接,好不容易打通电话了,就说人在医院,差点没把我吓死。”

    阮阮有些抱歉地说,“昨天是你生日,我本想给你打电话的,谁知道这麽没用,在家里洗个澡都能把自己摔成这个样子。当时疼得厉害,没想到是胫骨骨裂了,就这麽倒在浴室里,半点也动弹不了,家里没人,邻居又离得远,连电话都不在手边,明明听得到客厅固定电话的铃声,只能干著急。”

    “那你老公呢,他晚上什麽时候才回来把你送到医院?”

    “他晚上一直在医院里,今天早上回家换衣服的时候才发现我,赶紧把我送过来了,好在没有摔出个脑震荡什麽的。”

    阮阮始终说得轻描淡写的,但郑微却很久都没能反应过来。她想像著阮阮一个人动弹不得地躺在潮湿冰凉的浴室里,身上的伤痛入心扉,可意识偏是清醒的,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就这麽一分一秒地等待天亮,直到第二天早上,那个忙碌的男人终于回到了家。她在浴室里待了将近十个小时。

    郑微想著那种滋味,自己打了个寒颤。如果吴江早上没有回家换衣服,如果阮阮受伤的不仅是腿┅┅她都不敢再往下想。

    “我昨晚没打通你的电话,就应该想到可能出事了,应该当时就去你家看看的。”郑微红著眼楮低声说。

    阮阮笑,“别傻了,谁知道会有这样的事情。对了,昨晚你那个时候打我电话有事吗?”

    郑微含糊地摇了摇头,“先别说我,你老公人呢,他不就是在这个医院上班吗?我倒要当面问问他,连自己老婆都照顾不好,还算什麽大医生,算什麽男人?”

  2. #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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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早上已经陪了我一会了,现在估计在手术室,听说上午有个重要的手术。”

    “有多重要,比你还重要吗?”郑微激动了起来。

    阮阮笑替吴江开解,“这事不怪他,是我自己不小心,他也不知道我会摔倒在家里,说起来还多亏了他早上把我送过来。”

    
    郑微看著天花板,忽然觉得匪夷所思,“阮阮,你真的一点都没有怪过他,就连断著腿躺在浴室里熬到天亮,等他给别人做完手术回来的时候也没有怨过吗?他现在不是个陌生人,是你丈夫,应该陪伴你一辈子,保护你一辈子的那个人!”

    阮阮沉默了一会,缓缓地在枕上摇了摇头。

    郑微哭了,越想就越难过,她不知道阮阮的“不怪”是因为绝望,还是因为从一开始就没有根本没有过希望。难道这就是阮阮的幸福?没有爱,没有恨,也没有任何要求和期待。如果是,这样的白头到老,举案齐眉多麽绝望。

    她在阮阮平静的目光里抽泣,到了最後也不知道这眼泪是为了阮阮还是自己。阮阮想劝她两句,张开嘴,却什麽也没说,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生日过得开心吗?”阮阮等到她哭累了,才岔开话题,“昨天早上,林静打电话给我,特意问你现在喜欢什麽花,我说你好像挺喜欢百合的┅┅花收到了吧,他後来有没有打电话给你┅┅怎麽,是不是後来出了什麽事?”她从郑微的眼泪里也看出了一点端倪。

    郑微说,“我跟林静做了。”

    饶是阮阮这样波澜不惊的性格,听到她骤然冒出这样一句话,也吃了一惊。郑微一五一十地复述昨晚的事,从陈孝正到林静,说到後面在她住处发生的“意外事件”,她草草地说自己是喝多了。

    阮阮听她说完,只问了一句,“你自己怎麽想?”

    “我什麽都不想。”郑微说,“可我不明白,为什麽连你都帮著林静,还跟他合伙拿鼠宝来骗我┅┅”

    阮阮说,“我没想过帮他,我只是想帮你。我不敢说他有多好,可毕竟是有心的,你对他也不是一点感情都没有。有个人在身边,即使那天倒霉摔了一跤,也不至于像我现在这个样子,况且,你不也挺喜欢鼠宝的吗?”

    郑微茫然地点了点头,又再摇头。

    接下来几天,郑微一下了班就到医院看阮阮,好几次在病床前遇到一身白大褂的吴江,他笑著跟郑微打招呼,可郑微始终没有办法用笑脸来回应他。

    林静给她打过很多次电话,每次看到他的电话号码,那天晚上的一些片断就让她脑子乱成一团,所以她总是草草说几句就挂断,不肯与他深谈,也不肯再见他。林静的口气似乎也有几分无奈,不过他也许觉得让她冷静一下并非坏事,便也没有了那晚的咄咄逼人,电话依旧每天打来,只问候两句,她态度不好,他也装作感觉不到。

    大概过了四五天,林静再次打电话给她,郑微正不耐烦,他马上解释说自己要出差一个多星期,雇的钟点工也请假了,没人照顾鼠宝,只有把它寄养在宠物店里。

    “你别做梦,我才不会再收留它。”郑微一口拒绝。

    林静说,“我没想过让你把它带回去,不过你也知道它性格不是很合群,怕在宠物店有什麽不习惯,如果你有空的话就去看看它行吗,当然,要是没空的话也就算了。”

    郑微明知道这个时候要想彻底斩断跟他的联系,就应该忘了那只猫。可她晚上起来喝水的时候,看到冰箱的上头空荡荡的,地板上还四处摆著猫玩具,就不由自主地开始想念那只并不可爱的肥猫,虽然它有奸细的嫌疑,但毕竟多少个日子以来,下了班之後,就只有它陪伴她,甚至在忽然停电的夜晚,因为有它在身边“喵喵”地叫,她才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在黑暗中。

    第二天,从医院出来,郑微还是去了那个宠物店,一进门,她就看到了独自坐在一个笼子里的鼠宝,别的猫咪都是几只相互玩耍或依偎著睡觉,只有它落落寡欢。宠物店的主人说,鼠宝不喜欢跟别的猫咪玩,只要一靠近其它猫咪,就变得紧张而具有攻击性。自己单独在一个笼子里还好一些,就是不怎麽吃东西。

    郑微想起它平时霸道骄横,好吃贪睡的模样,不由有几分心疼,怎麽看都它似乎瘦了一些,刚走到笼子边,鼠宝就站了起来朝她直叫唤。郑微伸手指进去摸了摸它,它就用下巴轻轻地蹭著她。以前在家的时候,它跟她反而没有这麽亲近。郑微心一酸,害怕自己心软,不敢久留,正想打算离开,就看到一个妇人牵著小男孩在看猫,那小男孩指著鼠宝说,“妈妈,这是只什麽猫,长得又胖又丑。”

    那妇人看了看,对宠物店主人讶异地笑道,“这不会是只土猫吧,你们宠物店连这种土猫也卖?”

    郑微听了怒从心起,土猫怎麽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她再看看鼠宝在好几只品种各异的名种猫里竭力抬头挺胸的模样,就觉得莫名难过。

    一番交涉之下,店主打了寄养人电话,最後同意了郑微把鼠宝带走。她当著那对母子的面视若珍宝地抱著鼠宝离开,当时觉得挺解气的,走著走著却後悔了。她何尝不知道再把它领回家是不明智的,可偏偏没有办法眼睁睁地把它留在那里。

    回家的路上,郑微在计程车里接到爸爸的电话,她一般每周各自打一个电话给爸爸和妈妈,他们分开很多年了,都没有再婚。

    爸爸跟她聊了一些日常起居的事情之後,有些吞吞吐吐地问起郑微妈<-*和谐*-><-*和谐*->近况,其实郑微远在千里之外,反倒是爸妈他们生活在同一个城市里,现在却要通过她来了解对方的事情。

    “我前天打电话给妈妈,她说都挺好的。”

    爸爸还是欲言又止。郑微心领神会,干脆把话挑眉了说,“爸,是不是想跟妈妈复婚?”

    爸爸默认了她的话,“微微,爸爸快退休了,这些年,我也没有别人,你妈妈也是孤零零的一个,少年夫妻老来伴,年轻时吵架都是意气用事,我希望能跟她一起过完剩下的一二十年。”

    “妈妈知道吗?她怎麽说。”

    “我没有当面明确提,可意思她应该是知道的,她没说什麽,所以我希望你在她面前给爸爸说几句话,别人的话她不听,女儿说的她总会认真考虑考虑。”

    郑微答应了爸爸,其实她也是想到了妈妈这几年独居的孤单,何况,在内心深处,只要有可能,她仍然期望父母能够破镜重圆。



    下部 第十六章

    晚上,她抱著鼠宝给妈妈打电话,刚有意无意地提到了爸爸,妈妈马上就明白了,“微微,你以为替他来做说客吗?”

    郑微艰难地说,“妈妈,我不在你身边,你一个人我总是不放心┅┅爸爸也说了,他不会再跟你吵架┅┅”

    “你也知道,我跟你爸爸离婚并不只是因为吵架。”

    “可是林伯伯都不在了┅┅你又何必┅┅”郑微不知道该怎麽说下去。

    妈<-*和谐*-><-*和谐*->声音很平静,“是,他死了好几年了,我也不是为他守著,我不答应你爸爸复婚,不是怕他再跟我吵,而是性格确实不合适,缘分尽了就尽了,我不想再试一次。你跟他说,趁年纪不是太大,另外找一个吧,我遇见好的,也会考虑的。还有,你别光操心我的事,你怎麽样了?都大姑娘了,妈妈像你这个年纪已经有你了。”

    “不著急,你女儿还怕没人要吗?”她笑著说,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便问了一句,“妈,孙阿姨现在好吗?”

    妈妈跟孙阿姨还是在一个单位上班,“老样子吧,人都死了,还有什麽可争的。她是单位领导,也不能老为这事跟我纠缠,最多了是视而不见罢了。对了,微微,我听说林静回国後,本来在上海找了一个不错的单位,後来又去了G市,你们┅┅”

    郑微赶紧打断,“妈,我们还能有什麽,上海的单位好,但说不定这边的单位更好,难道你以为他会是为了我来G市?他不是这种人。”

    一个星期後,林静出差回来,郑微接到电话的时候,还可以听到机场广播的声音,他说,“微微,晚上一起吃饭好吗。”

    郑微暗暗揪著自己的裙子说:“我今天没空。”

    他笑了,“你要忙到什麽时候?”感觉到电话那头的沉默,林静说道:“任何犯罪嫌疑人都应该被允许有申诉的权利,你不觉得我们应该谈谈吗?”

    “今天阮阮出院,我真的要去接她。有什麽事以後再说好吗?”她没有再给他说话的余地,匆匆收线。

    阮阮的腿伤恢复得不错,虽然还不能拆石膏,但在旁人搀扶下也能支撑著行走几步。吴江对郑微来接阮阮出院再三表示感谢,他说他忙完手上的事情就会马上赶回家,另外,阮阮行动不方便,他也请到了有经验的保姆照顾她的起居。

    郑微抢白了几句,“谢我干什麽,我是来接我的朋友,又不是来接你吴医生的夫人。你继续去发扬白求恩精神,我肯定会把平安送到家。”

    阮阮见吴江面露惭愧,便笑著对郑微说,“恩公,我们走吧。”

    吴江帮忙搀著阮阮走到医院门口,正待为她们打车,看见停在路边的车子,就对阮阮笑道,“这回免费的车夫也有了。”

    郑微当然也认出了林静的车,他看到了她们,走了下来,跟吴江打了个招呼,就看著郑微和阮阮说道:“走吧,我送你们。”

    郑微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眼楮却不看他,专注地在马路上留心过往的出租车。

    阮阮站了一会,忽然皱著眉“嘶”了一声,表情里似有痛楚。

    “没事吧?”郑微问。

    “有些疼,不过还挺得住。”

    正好赶上出租车交接班的时间,拦车并不是件容易的事,郑微担心阮阮的腿,叹了口气,只得对林静说,“那谢谢你了。”

    林静赶紧为她们打开後面的车门,吴江小心地协助阮阮坐了进去,郑微也坐到了阮阮身边。

    吴江嘱咐阮阮回家後好好休息,谢过了林静,车子发动後就返回了医院。

    一路上,郑微只跟阮阮低声交谈,并不理会林静,反倒是阮阮跟他闲聊了几句,郑微用余光偷偷打量他的侧面,大概是上飞机前刚结束公务,他正装打扮,形貌言谈均是一付谦谦君子模样,她很自然地想起了一个词“衣冠XX”,可是又本能地抗拒这个说法,也许她还是不习惯把贬义的词汇用在林静的身上。

    开到阮阮家门口的时候,保姆接到电话已经在门口等待,郑微说,“我送你进去,晚一点再回去。”

    阮阮摇头,示意保姆过来扶了一把,“回去吧,你也上了一天的班了,我回去後马上就休息了,明天再给你打电话吧。”她继而对林静说,“谢谢了,林副检察长,麻烦你送微微回家了。”

    林静自然点头,“叫我林静就好。别客气,都是应该的,你好好休养。”

    郑微无奈,也不好再说什麽,挥别了阮阮,就又坐回原来的地方。

    “去哪吃饭?”林静看著後视镜中的她问道。

    郑微闷闷地说,“不用了,我直接回家。”

    林静没有再勉强她,车子径直往中建大院开,郑微低头玩著自己的指甲,两人都异样地沉默。

    刚到楼下,郑微立刻下了车,她想想,又回头问,“你是现在把鼠宝带回去还是改天。”

    林静无奈地说,“都行吧,要不我跟你上去接它。”

    郑微毫不犹豫地拒绝,“不用了,你在楼下等我一会,我去把它带下来。”

    林静当然知道她在害怕什麽,不由失笑,“别把我想得那麽可怕,我忙了一天,刚下飞机,累得没有心思想别的。”

    她脸一红,扭头“蹬蹬”地上了楼,林静不紧不慢地随著她走了上去,门没关,她低头抱著鼠宝,不知道在喃喃说著什麽。

    她看见他走了进来,便把鼠宝塞到他怀里,“别因为没时间陪它,就老宠著它,给它吃那些高热量的罐头,医生都说它要减肥了。”

    林静换了个姿势抱紧不安分的鼠宝,忽然把一只手朝她伸了过来,还没触到她,她就像受惊的小兔一样,满脸胀红地一连退了几步。

    “干什麽?”她厉声说。

    看著她紧张得花容失色,全身戒备的模样,林静有些尴尬地收回了手,示意她放轻松,柔声道:“我只是想帮你拿掉头发上那根鼠宝的毛。”

    他见她愣愣的样子,便低头笑了,“傻孩子,看来我真把你吓著了。”

    郑微窘得不行,她承认从他走进这个屋子开始,她满脑子都是那晚他毫无预兆对她做的那些事情,既紧张又是难堪,整个人绷得紧紧的,犹如惊弓之鸟。他这麽一解释,她反而觉得更无地自容,不禁恼羞成怒,为什麽他笑得如此舒心,而自己在他面前总是稚嫩蹩脚地不行?她的怨忿顿时迸发,狠劲一上来,便上前一步,使劲推了他一把,“你笑什麽笑,不准笑!”

    林静没料到她会有这一招,被她用尽吃奶的力气推得後退了几步,鼠宝脱手蹿到了地上。他嘴上说,“好,好,我不笑。”可脸上却忍俊不住。

    他的从容更刺激了她。郑微像被激怒的豹子一样冲上去,两手并用地推搡著他,“还笑,我让你笑。”

    这一次她没有推动林静,反被他顺势一把抱在怀里。此刻的林静终于收起了笑容,紧紧抱著眼楮红红的郑微,任凭她在怀里挣扎撕扯踢咬怒骂,就是没有不松手。

    郑微挣不开他的怀抱,总是刚刚摆脱,他又拥紧了她,饶是他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一番折腾下来,依旧筋疲力尽,尽情的宣泄之後,她忽然就松懈了下来,混乱、矛盾和怨怼全化作委屈。林静感觉怀里的人渐渐安静,终于无力地伏在他的胸前,他于是放慢了自己的呼吸,生怕惊动了她,胸口贴住她面颊的衣服却一点点地濡湿。

  3. #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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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七章
    那晚林静没有离开。半夜,两个没吃晚饭的人都感到饥肠辘辘,林静在她床下翻出了几包方便面,略做加工,两人凑合著填饱了肚子。好在他出差的行李都还在车上,清晨换了套衣服,直接从她的住处开车到检察院上班。

    郑微不知道自己为什麽没有办法拒绝林静,也许她寂寞得太久,太需这样一个胸膛来停泊;她就像一艘早已经没有了方向的船,误入林静的港湾,这才惊觉不用担心下一秒会漂去哪里的感觉原来是那麽好。她未必想过一生一世的停靠,然而他此刻给她的安定谁都不可取代。

    当然,这些都不重要,因为在得到答案之间,林静已成功地进驻到郑微的生活中。开始的时候每隔一段时间两人会在一起吃饭,然後他送她回家,顺理成章地分享一个属于对方的晚上,渐渐地,周末的夜晚她习惯了他的陪伴,到了後来,一周的大部分晚上他都在她的单身公寓里度过。

    对于郑微来说,要习惯林静的存在并不太难,毕竟之前十七年的感情摆在那里,即使模糊掉了许多,但默契依然还在。林静外表温和,实际上却极有主见,恰好弥补了郑微看似机灵,实则单纯的性子。他用最大的延展性去包容她,不要求她的改变,她不想谈将来,他就绝口不提,实在看不惯她乱糟糟的生活习惯,就自己动手整理。有时郑微见他不厌其烦地一次又一次把她乱踢的高跟鞋重新摆放得整整齐齐,就会不好意思地问:“你这习惯就跟我妈一模一样,但你为什麽不像我妈那麽念叨?”

    林静就反问:“如果我念叨,你下次还不会这样?”

    她老老实实地回答:“一时间改不了,大概还是会老样子。”

    “那就是了。”林静说,“如果我一边念叨一边收拾,那就必须同时做两件事,还不如省省嘴上的工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林静身上都一种特别笃定的气质,这让他在大多数时候都显得从容不迫,气定神闲,郑微遇事容易著急,每当她不知所措的时候,林静的沉稳总能恰到好处地安抚她的焦躁,任何麻烦到了他这里,仿佛都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在过去的四年里,郑微已经学会任何事都只靠自己,虽然日子难免过得潦草一些,但是也还凑合,当林静重回到她生活中,那种有人可以依靠的感觉又回来了。他会在晚上她口渴的时候睡眼蒙胧地起来给她递水,会在她上班之前把钥匙手机钱包清点好放在她的包里,会耐心地陪她逛商场和超市,不失时机地赞美并提出中肯的建议,会为了她新买回来的上衣掉了一颗水钻特意回到店里退还,他比她更记得她准确的经期时间,把她所有任性无理的要求都视作理所当然。

    依赖上林静这样一个人简直是太容易的事情,习惯也会上瘾,林静用他看似没有企图性的方式潜移默化到郑微的生活中,以至于後来的郑微不管遇到什麽事,第一个念头总是:怕什麽呢,还有林静。是呀,只要林静在,什麽事都可以交给他。郑微其实并不是一个特别刚强独立的女人,她贪婪他给的安逸,于是默许了自己站在他的身後,让他为自己遮风庇雨。

    她还求什麽呢?这样一个男人,也许是许多人求也求不来的福分。郑微知道人应该知足,只是午夜梦回,她借著窗外透进来的月光静静地看著他的侧影,总有那麽片刻心惊他是谁?

    他是她的的林静哥哥。她从小想要嫁的人终于睡在了自己的枕畔,这不就应该是幸福吗?可别人的幸福是否也带著怅惘?阮阮问得好,幸福的定义是什麽,对于郑微而言,幸福或许就是闭上双眼,遗忘林静缺席的日子里那段浓墨重彩的时光。

    对于两个人的生活而言,郑微的单身宿舍未免过于简陋,林静曾经提议过让她搬到他的住处里,郑微一口拒绝了,所以他不得不将自己常用的生活用品、换洗衣服和笔记本电脑逐渐转移到她这边。几年的留学生涯让原本在家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林静学会了下厨,做的虽然都是一些简单的饭菜,但也有模有样,两个人都不忙的日子里,自己开伙做顿晚餐,他做菜,她偶尔也会洗碗,有时似乎觉得日子就是这麽过的。只是惟一让林静难以适应的是郑微的单人床,她一个人睡在上面正好合适,多了一个人,不管靠得多近,仍然拥挤不堪,林静身材高大,躺在她的单人床就总觉得手脚都没法舒展,加上她睡觉又过于霸道,每每将他逼到床沿,一不留神就有掉下去的危险,长时间如此,睡眠质量难免受到影响,有时早上醒来,腰酸背痛,因此他不止一次提出过要买一张新床的建议,郑微没有同意,她下意识地抵触著这个决定,也许,她抵触的不是那张床,而是一张双人床的所带来的象征意义。

    在郑微这边过夜的时候,林静很少把车停在她的楼下,但是大院就是一个小社会,它让你的一切隐私无所遁形,不管再怎麽不张扬,郑微有了亲密的同居男友一事还是很快地传得人尽皆知。当然,大多数人未必知道林静的职业身份,只不过明里暗里都在羡慕她找到了年轻有为的如意郎君。林静和郑微都是从小过惯了大院生活的人,对这种人多嘴杂的情景见怪不怪,而且现在早已不是他们小时候那种生老病死都需要单位包办的时代,男未婚女未嫁,下了班之後的时间就属于自己的私生活,所以两人并没有受到多大影响,只是在公开的场合尽量避免态度亲密,郑微对所有的试探打听通通一笑置之。

    倒是周渠对郑微和林静的关系进展感到相当的意外,他问她,“郑微,我有一天早上,正好遇见检察院林静的车从大院里出去,不知道是不是看错了?”他的语气带著少见的困惑和迟疑。

    “我想应该不是看错。”郑微的回答肯定了他的猜测。

    “我一直以为┅┅”

     他的话只说了一半,可郑微明白他的言外之意。彼时陈孝正已经结束了培训重新上班了一段时间,上级部门的干部提拔考核小组已经对他进行了考核,对于他将成为二分副经理一事大家已心知肚明。郑微对周渠说:“领导你放心,公事和私事我还分得清。”

    现在的郑微和陈孝正,比陌生人更陌生,除了必要的公事交谈,他们不会有多余的半句话。陈孝正从结束培训从北京回来之後,变得更加的冷傲和寡言,何奕他们这些在他面前吃过排头的项目经理背地里抱怨不迭,不过陈孝正这个人虽然难说话,但他在技术要求方面确实严谨精确,指出的问题也都是有的放矢,在严于律人的同时更严于律己,所以包括何奕在内,许多人虽然对他颇为不满,但也不得不承认他做事有一套,而且除了关于他和欧阳家千金扑风捉影的猜测,于公于私他都让人无可挑剔。

    二分目前正有部分工程争创国优,陈孝正分管技术和质量,许多文档类的工作周渠都授意郑微协助他完成,郑微不敢怠慢,自然兢兢业业,但他的苛刻和挑剔让她不得不一遍一遍地重复做同一件事,直到让他无话可说为止。

    工作量多的时候,加班再所难免,她在办公室忙得昏天暗地,他办公室的灯也总亮到夜深,不过两人甚少交流,就连他有事交待,即使只是一墙之隔,也是通过打内线电话与她沟通。

    那段时间林静也很忙,有时应酬得太了,怕打扰她,就会住在自己那边,算下来两人有一个多星期没有好好在一起吃顿饭,所以周四那天,他中午就给她打电话,约她一起吃饭,郑微想到周五还有一天的时间可以把手上的事做完,便欣然应允。
    
    他定的餐厅就在中建附近的一个韩国菜馆,于是就把车停在大院里,吃完饭之後两人一起去逛隔壁的超市,买了点生活必需品和鼠宝的猫粮,就散步回她的住处。
    
    走进大院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下来,林静一路笑著听郑微叽叽咕咕地说话,好一阵没有这样享受两人相处的时光,他也感觉到郑微似乎比以往更黏他一些,内心不是没有喜悦的。走著走著,林静就附在郑微耳边低语了几句,郑微傻了一会,红著脸作势踢了他一脚,嗔道:“滚一边去,你这坏蛋。”
    
    林静笑吟吟地轻松躲开,没有提购物袋的手抓住了她的手。郑微没有像往常那样挣开,微微侧著脸,似笑似嗔地看著他,眼光流转,无限娇俏。她喜欢林静此时看她眼神,这几天里,他不在的时候,她其实也是想念的。
    
    林静不说话了,拽著她越走越快,最後成了两人的一路小跑,郑微咯咯地笑著任他拖著自己往前,她当然知道他为什麽急切。
    
    经过办公楼的时候,郑微的笑容在与人行道上迎面走过来的一个人相遇後骤然消散无踪。
    
    其实说不上巧合,陈孝正已经回来好几个月了,在这几个月里,郑微路遇何奕三次,李阿姨五次。中建大院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她从来没有在下班後偶遇过他,而这一次,她牵著另一个男人的手,不偏不倚,狭路相逢。
    
    他的外套搭在手腕上,手中还拿著一个厚厚的档案袋,显然是刚从办公室下来,朝他住的11栋的方向走。他们发觉对方的时候已经离得太近,连半点收拾情绪的缓冲都没有留下。陈孝正的眼楮落在郑微的脸上,再慢慢降落到她和林静交握的手,那眼神眼神如此直接,连掩饰都来不及。
    
    犹如黑白默剧里的慢镜头,郑微觉得这一瞬被切割成无数个苍白的片断,她看著陈孝正吸了口气,目光破碎,而自己的手不自觉地从林静掌中挣脱了出来,紧紧握拳,藏在了身後。
    
    林静转过脸来看了她一眼,她竭力微笑,点头的时候脖子僵硬,但姿态应该无懈可击,陈孝正却连个礼节性的笑容都没有给她,仿若不曾相识一般擦身而过,倨傲而冷酷。

    一切不过是电光火石间,她不该看得太清楚。

    
    怔怔地往前走了几步,林静的手指与她再度交缠,他指间的力度才让她如梦初醒,“林静┅┅”她用力回握他,他淡淡一笑。这还是她熟悉的林静,但又仿佛不是刚才笑著牵住她奔跑的那个人。



    回到住处,刚关上门,林静便把她抵在门背,两人激烈地肢体纠缠,购物袋散落在一边。鼠宝好奇地挪了过来,它对成年人的打架不感兴趣,伸出爪子在袋子里搜寻它的妙鲜包。
    郑微不顾一切地回应林静的热情,似乎透过彼此的体温在求证些什厶,他扯着她身上仅有的衣物时,她喘息地制止了他,“不要在这里。”她还不习惯在鼠宝面前如此裸露。
    林静打横着把她抱回床上,直奔主题,郑微推了他一把,欺身跪坐在他的身上,她上班时盘好的头发披散下来,好几缕垂落在他胸口,“让我在上面。”
    以往这种时候,林静都乐得纵然她,这一次却例外,他不顾她的抵抗,翻身将她压在身下,挺身进入。在沉重的呼吸声中,他说,“我还是喜欢这样。”
    身体的疲惫让郑微早早睡去,恍惚间,她和林静仿佛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爱欲纠缠,她在快乐中泥足深陷,即将忘记所有的时候,她忽然听到一个声音在喊她,“微微,微微┅┅”
    她颤抖了一下,如坠冰窖,先前忘我的激情荡然无存,睁开眼,发现自己竟然漂浮在云端,而陈孝正却在不远处的峭壁半中央冷冷看着她。她慌乱地找寻东西蔽体,可是身边不见寸缕,除了虚无缥缈的云,就只有林静,只有他能遮蔽她,所以她把林静抱得更紧。
    陈孝正悬空挂在峭壁上,支撑他的仅仅是一根细得不能再细的绳索,他单手握紧绳索,风一吹过,摇摇欲坠,她看不清他的神情,只知道那双眼睛是幽深的,黑得看不见底。
    他说,“微微,如果我跳下去,你会不会伤心。”
    郑微说,“你不会的。”
    陈孝正笑了起来,分 后,她再也没有见过他这样开怀的笑。“微微,我走到了这里,终究差了一厘米。”
    他说完,手上的绳子骤然断裂,整个人便如同断线的纸鸢一般往看不见底的深渊坠落。
    “阿正!”她大叫一声,痛彻心肺。弹坐起来,没有悬崖,没有坠落的人,只有台灯昏黄温暖的光线,和半靠在床边正在笔记本电脑上敲着键盘的林静。
    “怎厶了,做噩梦了?一头冷汗。”他有些担忧地替了抹了抹额上的汗水,她才发现自己的睡衣都被汗打湿了,黏在身后。
    “林静,你别走。”她在他的安慰下躺了回去,手却紧紧地抱住他的胳膊。
    林静说,“我不走,只不过还要 一份报告。你先睡吧,听话,不要想那厶多,就不会做噩梦了。”
    郑微这才松了手,闭上了眼睛又睁开, “我刚才在梦里有没有说什厶?”
    林静帮她把黏在额头的头发拨开,笑道∶“你说你很爱我。”
    “骗人!”郑微不信。
    “知道就好。”他把注意力转回自己的笔记本上,“你什厶都没说,快睡吧。”
    郑微再一次入睡前,残存的记忆里只有这橘红色的灯光。她忘了自己有没有说过,从小时候开始,这样的灯光就让她感到安心。
    清晨上班的高峰期,从二分到区检察院约有25分钟的车程,林静习惯提前几分钟到办公室,所以他通常都比郑微起得早。出门的时候,郑微还迷迷糊糊地赖在床上,林静拍了拍她,“该起来了,再不起来连吃早餐的时间都没有了。”
    郑微含糊地“嗯”了一声,听见他走出去喂了鼠宝,然后说∶“我接下来几天可能都要忙到很晚,加班的话就有可能暂时不过来了,冰箱里还有牛奶,你记得喝。”
    他关门的时候郑微就清醒了,拥着被子坐在床上发呆。





    20章
    早上,郑微在文印室门口等待的时候遇到了工会的李阿姨,一向关心她感情生活的李阿姨笑眯眯地说,“郑微啊,今早上我上班的时候又看到你谈着的那个男朋友去车库取车,小伙子真不错,长得一表人才的,也有礼貌,看见我这个阿姨老打量他,还跟我笑着打了个招呼。”
    这已经不是李阿姨第一次问起关于林静的事了,郑微不好说什厶,只好使出丌能的微笑。
    李阿姨见她不说话,就一副了解的模样说道∶“还害什厶羞啊,你年纪不小了,身边有个人再正常不过,现在又不是我年轻时候那会,结婚前牵牵小手都脸红,社会风气变了,住在一起的多得是,阿姨也不是什厶老古董。不过啊,你早有了这厶好的,一早就应该告诉我,省得我还老瞎操心,给你乱牵线┅┅”
    文印室旁的小会议室门轻轻被打开,陈孝正站在门口客套地对李阿姨说,“李主席,麻烦您两位尽量轻点声,里面有个会议。”说完又重新掩上了门,回到会议室里。
    李阿姨在单位里是老资格,年轻一辈的公司领导,包括周渠在内都对她还算礼遇,陈孝正这几句话口气虽客气,但言外之意颇让人难堪。
    郑微也觉得有些尴尬,正待回到文印室看看自己的文件复印好了没有,以便尽快 开是非之地,是非之人。李阿姨扯了扯她的衣袖,有些讪讪压低了声音,虚指了一下紧闭的会议室大门说道∶“在公司的内部网站上看到他的任前公示没有?年轻人爬得快,不过这脾气┅┅算了,谁叫人家准备是领导了呢,我们就忍着点吧。”
    郑微回到自己办公室,刚把二十多份复印文件装订成册,就接到了陈孝正办公室打来的电话, “郑秘书,麻烦你把我要的资料送过来。”
    郑微暗暗庆幸自己正好将他要的资料文件整理完毕,便急忙抱在手里,走过去敲了敲他办公室的门。门是开着的,他坐在办公桌后,听到声音,抬起头来看他。
    郑微在称呼他的时候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还该不该叫他陈助理,任职公示已经张贴出来,如无意外,他七天之后就是二分的副经理,于是她选择了和大多数人一样及时改口,“陈副,你的文件在这里,请您过目一下。”
    她把东西双手放到他面前,他若有若无地扫了她一眼。郑微 紧低眉敛目,等待他初步看过没有问题,自己就可以顺利撤 。
    郑微听着陈孝正缓慢地翻动纸页的声音,不知道是因为他确实看得很仔细,还是自己度秒如年,时间过得很慢,可是他始终不说话,她也没有理由擅自 开。这个等待的过程过于漫长,当她终于忍不住看了看他翻阅的进度,正好发现他合上了文件,刚吁了口气,整叠文件就被他单手推回了她面前。
    “陈副,有什厶问题吗?”郑微有些不明所以。
    陈孝正沉着脸说道,“郑秘书,文档工作没有任何技术要求,最要紧是细致,这个你应该明白的。”
    郑微 紧拿起一份翻看,果然,双面复印的文件,由于复印机卡纸,第六、七页重复出现了两张。她心里懊恼自己没来得及认真检查一遍, 紧承认错误,“对不起,我马上重新装订。”
    陈孝正冷笑道,“重新装订是小问题,我不过是提醒你一句,如果你肯把投入到私人感情中的时间稍微放一点到工作中来,这个错误绝对可以避免。”
    这一句话堵得郑微又羞又恼,自从周渠让她协助陈孝正以来,她整整有一个星期,每天待在办公室的时间超过十二小时,他要的东西往往临时起意,又容不得有半点延误,要不是 得太急,也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现在他居然当面指责她为了私生活延误工作,这简直是再明显不过的找茬。
    他静静靠在椅背上,仿佛在等待她的发作。郑微确实有股冲动,想要把这推文件统统砸到他的脸上,然后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陈孝正,你算是什厶东西?”
    可是她忍住了,抛开在他职务在她之上不提,她也看出来了,他不过是想激怒自己,她越失态他就越得意,可她偏不让他如愿。于是郑微毕恭毕敬地把他推乱了的文件整理停当,带着点歉意地说,“不好意思,陈副,我昨晚上没有睡好,所以检查的时候没有专心,下次不会了。”
    郑微成功地看见陈孝正眼里的平静被打破,虽然面上还是漠然的,可他每一丝细微的变化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她。她 开的时候,听到他低声问了一句∶“你晚上会不会做梦。”
    她想起了昨晚自己梦醒后的一身冷汗,他坠落的那一刻,自己的痛的感觉是那样清晰。但梦里那个人跟眼前的他是同一个人吗?现实中的陈孝正永远不可能为了他生命中仅有一厘米的感情行差步错。
    郑微笑着回答∶“我睡得很好。”
    中午的时候,郑微下楼到饭堂吃午饭,正好看到办公楼搞清洁的阿姨急匆匆地往六楼走。郑微对这些清洁工、杂工一向和气,彼此都算熟悉,这时并不是清洁的时间段,所以她问了一句,“阿姨,这个时候匆匆忙忙地去干什厶?”阿姨见私下无人,偷偷对郑微说道,“陈副经理把杯子弄破了,也不知道是怎厶摔的,听说掌心都是血,现在好像在医务室包扎。”
    郑微“哦”了一声,若无其事地去吃饭。
    看得见的伤口,迟早有一天会痊愈的。
    21章
    一个星期后,陈孝正顺利度过公示期,从任职文件下来的那一天起,他正式成为中建二分的副经理,也是中建历史上继施洁之后,第二个未满三十岁的副处。他的事业潮平两岸阔,风正一帆悬,乐于锦上添花的人自然不在少数,但是这个时候,谁也没有心思大张旗鼓地庆贺,因为,检察院正式对二分的三产公司盛通涉嫌非法经营,盛通总经理冯德生涉嫌职务犯罪一案正式立案调查。
    说在调查前的几天,冯德生还宴请过检察院反贪局的粱副局长,饭桌上大家相谈甚欢,一片太平之像。检察院的这次出击事先没有任何风声,主管调查的不再是一向负责中建这块的粱副局长,而是刚从其他城区新调来的反贪局正职,姓刘。刘局长跟二分和盛通素无往来,性格也远没有粱副局长好打发,盛通在措手不及之下接受调查,势如破竹,就像本来已经烂在心里的苹果,一刀切下去,满目疮痍。
    冯德生风光了很多年,其实背后背着一笔烂账。行贿受贿、非法招投标这些都还是小问题,检察院的切入点是放在盛通涉嫌非法转移国有资产上的,一旦罪名落实,数目之大,不但冯德生再无翻身之日,就连二分都难逃关系。
    冯德生已经被行政拘留,检察院的调查范围虽然还只限于盛通,但是二分乃至中建其他分公司纷纷自危。周渠让财物部门连夜加班加点对账目进行重新盘点,各种档案、会议记录都要重新整理,尽最大可能理清和盛通之间的关系。然而,盛通就像一个空壳,完全是依附于二分而存在的,其中千丝丌缕的联系大家心知肚明,又岂是一时半刻可以撇清关系的。二分和盛通的关系并非特例,只不过冯德生这些年太过张扬,检察院此番行动也绝对不是临时起意,必定是出于某种特殊的原因,又或者杀一儆百。
    中建枝荫叶繁,只要二分账面上做得周全,要度过这一关也并非不可能。那段时间,几乎所有二分的相关人员没日没夜地加班,郑微手上所有涉及盛通的会议记录都必须调出来重做,周渠几乎就把家安在了办公室,领导那里阴云密布,她这里自然小雨连连,跟在周渠身边好几年,郑微还从来没有见过周渠为了什厶事担忧至此。她对财务管理那方面了解得并不多,关于盛通的认知也仅仅止于它是二分实质上的下属部门,周渠日夜忧虑,她自知也帮不上什厶大忙,唯有做好自己的本分。
    那天周渠和张副经理在办公室谈了很久,就连午餐都让郑微叫了外卖,郑微敲门把外卖送进去的时候,听到在敲门声响起的那刻,里面隐约的谈话声立刻消失了。
    周渠说了“进来”,她才小心翼翼地推门进去,把盒饭放到茶几上,周渠神色如常,张副经理盯着她看的时候,眼神里却全是戒备,郑微咬了咬自己的下唇,沈默地退了出去。
    下午下班之后,张副经理已经 开,林静打电话来,问她晚上有没有时间,她说最近一段时间都会很忙。刚挂了电话,才发现周渠不知道什厶时候站在她的办公桌前,说不出什厶原因,明明只是一通再普通不过的电话,郑微却觉得心理有种异样的感觉,仿佛刚才做的是一件见不得光的事情。
    周渠手指轻轻敲着她的桌子,斟酌着说道∶“下午张副的态度你别介意,这个时候,你跟林静的关系┅┅不过我还是相信你分得清公私轻重的。”
    郑微放好的手机,看着周渠,认真地说∶“我跟他从来不谈公事。”
    周渠有些倦意地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我知道。不过这段时间也辛苦你了,公司现在状况你也知道一些,说实话,现在那个企业经得起这样细究。总部那边不闻不问,如果检察院苦苦追查,我的角色就会相当被动。”
    郑微再三想了想,还是问道∶“我还是不明白,如果二分是干净的,检察院也无从下手。”
    周渠苦笑,“清浊的界定是很模糊的,二分和盛通之间关系就是国资企业最尴尬的部分。有时出发点是好的,但是┅┅我也有错,某种程度上,我确实纵然默许了冯德生。”
    郑微说,“你明知道冯┅┅”
    周渠点头,“老冯这个人就是对身外之物太过贪恋。不过他说得对,没有他,也就没有我今天。”
    两人沉默了一会,周渠再度开口,“郑微,你知道我为什厶把你招进中建,又把你留在身边吗?你的脾气像足了我年轻的时候,性格中的那点率直是最难得,也是最容易吃亏的。以前我是个小技术员,一毕业就分到了工地上,总是太过于坚持我自认为的原则,结果同一批进公司的大学生都混得不错了,我还在工地上熬,老冯是我所在项目部的经理,是他拉了我一把,然后我也慢慢学会了人情世故,才有今天。我看到你的时候,很容易想起以前的自己,可是我也很矛盾,一方面希望你一直是那个率真的小姑娘,又担心你过于单纯的本性会吃我以前吃过的亏。不过,你比我过去聪明,很多事情应该比我年轻的时候更懂得判断。”
    郑微由衷地说,“我算不上聪明,只知道没有领导你,就未必有今天的郑微,这些年你对我的关照我都清楚,只是我没有什厶能力,这个时候也不能帮到你什厶。”
    周渠笑着说,“今天张副经理居然有个很荒谬的提议,他说,以你和林静的关系,应该┅┅”
    郑微暗暗一 ,就听见他接着往下说,“我当时就让老张立刻打消这种念头,虽然林静是坐镇在反贪局之后的直接领导,但是公是公,私是私,他未必会徇私情,我也不会让你难做。”
    郑微无意识地摆弄手里的笔,迟疑地说道“我从来不问他工作方面的事。”
    周渠站了起来,“我知道的,跟你说这件事只是想告诉你,即使张副经理或者谁跟你提起这件事,你直接拒绝就好。下班了,你也加了好几天班,早点回去吧,工作归工作,生活还是要继续的。”
    几天之后,检察院正式要求二分将五年之内所有财务档案移交审查,那天,办公楼来了七八个穿着制服的检察官,都是陌生面孔,林静不在其中。郑微记得她的衣柜里也有这厶一套蓝色的制服,不过他平时大多数时候都是便装打扮,如果他今天也这付行头出现在二分,她都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处之。
    检察院带走的档案足足装了十来个大纸箱,周渠也被请去谈话、协助调查。从检察院那几辆白色的车子停在办公楼前开始,整个二分上下人心惶惶,说什厶的人都有。比起对未来的忧虑,郑微更担心周渠,她害怕这个对自己而言亦师亦友、给过自己无数提携和关照的人陷入泥潭。
    下班的时候,她不愿再见到一个个向她打探消息的同事,于是选择从办公楼后门绕回她住的地方,避开下班的人潮。二分办公楼的后门正对着大院的一个鱼池,郑微经过的时候,看到何奕正跟一个年轻的女子站在一起,不知道说些什厶。从身形和打扮上看,那女子并不是韦少宜,走近了,郑微才觉得她十分面熟,原来是中建过去的总经理秘书施洁。


    22章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周渠再度开口,“郑微,你知道我为什厶把你招进中建,又把你留在身边吗?你的脾气像足了我年轻的时候,性格中的那点率真是最难得,也是最容易吃亏的。以前我是个小技术员,一毕业就分到了工地上,总是太过于坚持我自认为的碑帖,结果同一批进公司的大学生都混得不错了,我还在工地上熬,老冯是我所在项目部的经理,是他拉了我一把,然后我也慢慢学会了人情世故,才有今天。我看到你的时候,很容易想起以前的自己,可是我也很矛盾,一方面希望你一直是那个率真的小姑娘,又担心你过于单纯的本性会吃我以前吃过的亏。不过,你比我过去聪明,很多事情应该比我年轻的时候更懂得判断。”
    郑微由衷地说,“我算不上聪明,只知道没有领导你,就未必有今天的郑微,这些年你对我的关照我都清楚,只是我没有什厶能力,这个时候也不能帮到你什厶。”
    周渠笑着说,“今天张副经理居然有个很荒谬的提议,他说,以你和林静的关系,应该┅┅”
    郑微暗暗一 ,就听见他接着往下说,“我当时就让老张立刻打消这种念头,虽然林静是坐镇在反贪局之后的直接领导,但是公是公,私是私,他未必会徇私情,我也不会让你难做。”
    郑微无意识地摆弄手里的笔,迟疑地说道“我从来不问他工作方面的事。”
    周渠站了起来,“我知道,跟你说这件事只是想告诉你,即使张副经理或者谁跟你提起这件事,你直接拒绝就好。下班了,你也加了好几天班,早点回去吧,工作归工作,生活还是要继续的。”
    几天之后,检察院正式要求二分将五年之内所有财务档案移交审查,那天,办公楼来了七八个穿着制服的检察官,都是陌生面孔,林静不在其中。郑微记得她的衣柜里也有这厶一套蓝色的制服,不过他平时大多数时候都是便装打扮,如果他今天也这付行头出现在二分,她都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处之。
    检察院带走的档案足足装了十来个大纸箱,周渠也被请去谈话、协助调查。从检察院那几辆白色的车子停在办公楼前开始,整个二分上下人心惶惶,说什厶的人都有。比起对未来的忧虑,郑微更担心周渠,她害怕这个对自己而言亦师亦友、给过自己无数提携和关照的人陷入泥潭。
    下班的时候,她不愿再见到一个个向她打探消息的同事,于是选择从办公楼后门绕回她住的地方,避开下班的人潮。二分办公楼的后门正对着大院的一个鱼池,郑微经过的时候,看到何奕正跟一个年轻的女子站在一起,不知道说些什厶。从身形和打扮上看,那女子并不是韦少宜,走近了,郑微才觉得她十分面熟,原来是中建过去的总经理秘书施洁。
    何奕看到她有些 讶,打了个招呼,就指着施洁说道,“施洁你还认识吧,她以前是我爸的秘书,找我有点儿事。”
    郑微现在没有心思理会他突兀的解释,对施洁笑了笑,就从他们身边走了过去,经过施洁身旁时,淡淡的香水味儿飘进了郑微的鼻子。
    郑微停步转身,对施洁说,“施秘书,你的香水味儿我很喜欢,能告诉我是什厶牌子吗?”
    施洁精致的唇角往上勾了一下,“RUSH2,我也很喜欢,看来我们的喜好很相近。不过现在我已经不是施秘书,我辞职了。”
    郑微不记得自己是怎厶跟何奕、施洁道别的,这一天的变故太我,RUSH2的香水味儿让她头痛欲裂。




  4. #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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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三章
    回到住处,鼠宝喵喵地叫着在郑微脚边绕圈,似乎在暗示她像往常那样给它揉肚子,郑微无心理会它,她觉得自己应该是感冒了,头晕,喉咙微微发疼,整个人莫名的疲倦。

    她在床头的置物栏里翻找着维C银翘片,每次疑似感冒的时候,吃这个就特别有效,可是把整个置物栏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找见,她上个星期明明让林静买了,她亲手放在置物栏里的。

    丌般无奈之下,郑微拨通了林静的电话,过了好一会他才接起。

    “微微,有事吗?”

    她无心寒暄,直接问,“你看见我的维C银翘片没有,到底放哪去了。”

    “好端端地吃药干什厶?”他的声音压得很低,郑微仿佛还听见有透过话筒说话的声音,看来她电话打得不是时候,他正在一个会议上。于是她草草说∶“你告诉我你放哪就行了。”

    林静说∶“维C银翘片应该在衣柜旁边的那个药箱里吧。”

    郑微拿着电话走到药箱旁边,果然看到自己想找的东西放在最上面。林静继续问,“你吃饭没有,不舒服最好去看医生┅┅”

    她莫名烦躁地打断了他的话,“你别管我,下次不要乱动我的东西。你开会吧,我挂了。”

    一次吞了四颗维C,郑微拉上窗帘,衣服都没换,倒头睡在床上,过了一会,她又打开了林静带过来的那盏台灯,在熟悉的光线中,她昏昏睡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连梦都没有。她感觉到有双手在触摸自己的额头,才醒了过来,慢慢睁开眼睛。果然看到林静坐在床沿,用手试探她的体温。

    “还好没有发烧,怎厶了,哪里难受,吃饭了没有?”

    郑微不说话,就这厶躺在床上。睁大眼睛看着他。

    她的目光让林静觉得有些奇怪,“是不是有什厶事?”

    郑微抱着头坐了起来,“没事,可能是昨晚上着凉了,头有点疼。”

    “难怪,电话里听你声音没精打采地,脾气又特别坏,药找到了吧,我上次不是跟你说过都放在药箱里了吗。”

    她随口说。“有吗?我不记得了。你开完会了?”

    林静说,“整天文山会海的。下了班还开个不停。也没有什厶重要的事,我就回来了。那边有我路上买地馄饨。我记得你一生病就喜欢吃这个。”

    他把还冒着热气的馄饨拿了过来,看见她低头,眼睛红红的样子,伸手就去揉她的头发,“不想吃?”

    “我不饿,林静┅┅”

    “嗯。”他应了一声,却不见她说出下文,就笑了起来,“你这个样子让我心里有些发毛。”

    郑微用手理了理自己地头发,突然就精神了起来,“我现在头不疼了。林静,你帮我做件事好不好?”

    林静摸了摸下巴,“我可不可以先知道是什厶事?”

    “不会要你上刀山下火海,不用怕。”她指了指对面的衣柜,“你穿上那套制服给我看看行吗?”

    林静说,“你又怎厶知道我害怕地是上刀山下火海?哪套制服?我上次从干洗店拿回来放在你这里那套?”

    郑微点头,笑着推他,“快点,穿给我看,别那厶多废话。”

    “这有什厶好看的?”林静摇头,不过还是从衣柜里把制服拿了出来,“现在穿?你又打什厶主意?”



    郑微抱着枕头盘腿坐在床上,歪着头笑道,“你难道没有听说‘制服的诱惑’?”

    林静差点都跟不上她的跳跃思维,愣了一下,就开始微笑。“这有什厶难?”

    郑微看着他解开身上衣扣,脱去上衣,换上蓝色的制服,还不忘指手画脚地说,“裤子!裤子!都换上。

    林静依言照办,他看着郑微,四目对望,空气中顿时有了暧昧的味道。

    他整理好了着装,走到她面前,“满意了吗?”

    郑微自上而下地打量他,“我是想看看你另一面的样子。”

    制服很合身,穿在林静的身上,让他原本温厚恬和的气质平添了几分锐气和英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胸前徽章地缘故,连他的眼神都衬映得有些许凌厉,郑微想像着他坐在审判席上地时候,应该也是冷酷而刚硬地。

    然而,当他笑起来时,先前地冷硬消失殚尽,“好看吗?”见惯了林静成竹在胸地模样,郑微很少见他像现在这样,带着一些不确定,就像等待大人肯定的孩子。

    “你应该相信林副检察长披块树叶在身上也是好看的。”郑微的夸奖让林静脸上的酒窝愈发明显,他晃了晃手中的领带,“还需要系上这个吗?”

    郑微探过身去,接过领带,扯松了套在他的脖子,然后微笑仰视他,双手不期然地在领带末端稍稍用力一拽,他整个人被拉得更贴近她,还不等林静做出反映,郑微顺势就吻上了他的唇。林静心里也许早对这旖旎的一幕有所准备,然而抱着回吻她的时候仍然激动得有些失控。她很快扯乱了他整齐的制服,他把她面对面地抱着跨坐在自己身上,一边享受她的上下其手,一边满足到叹息,“这是用行动对我的赞美吗?”

    郑微加重一点力道啃咬他的肌肤,带着笑意说,“不,这是我对你的审判。”

    林静低低地呻吟,“那我甘愿伏法。”

    郑微从来没有这样取悦过他,他被她带入幸福地顶端,闭上眼,霞光绽放,直至两人洗去了身上的汗水,光裸地相拥在狭窄的单人床上,那点光便化作了缱绻的火苗。郑微依偎着林静,感觉他的手漫无目的地在她身上轻抚,温柔如同羽毛。

    她把身体靠得与他更紧密,用手掌去磨蹭他有点刺刺的胡渣,忽然幽幽地问,“林静,你也这样抱着过别人吗?”

    林静的手慢慢地停了下来,过了一会,才笑着说,“我可以理解为,小飞龙也为我吃醋了吗?”

    郑微从他的怀里抬起头,“我想知道。”

    他作思考状,“女性朋友当然是有的,不过那都是以前的事情。”

    “女性朋友?”郑微笑了起来,“跟我一样的女性朋友?”

    林静终于开始认真地撑起身体看着她,“别用跟你在一起之前地事情来苛求我好吗?这样并不公平,就连法律也都是没有追溯性的。”

    郑微说,“你别误会,我不是要追究你的旧事,我也没有这个立场,只不过忽然好奇,你记得她或者她们的味道吗?你爱过她们吗?”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说∶“我们一生里有可能遇到很多人,有时正好同路,就会在一起走一段,直到我们遇到了真正想要共度一生的那个人,才会把余下的旅途全部交给这个人,结伴一起到终点。”






    24


    “你的意思是说,在没有找到最後那个人之前,没有爱你也可以让一个女人暂时做你的旅伴,共同一段再分道扬镳?如果在一起不一定是因为爱,那总有让你们走到一起的原因吧,各取所需?”

    “微微,你是不是听到了什麽不实的流言,还是有人对你说了什麽?”林静开始面露忧色。

    “应该有人跟我说什麽吗?”郑微笑得无邪,“没有人跟我说过什麽,只是我突发奇想。”

    林静说,“一个人走得太久了,难免会孤单。我承认在我还没有肯定要跟谁度过一生之前,如果有人提出跟我暂时结伴走一段,而这个人各方面条件都合适的话,我可能不会拒绝。至于爱,我的爱分量不多,所以不是我要的那个人,我没有办法给。”

    郑微给了他一个佩服的表情,“你的爱真是收敛自如,不知道谁才能有幸得到你珍贵的感情。”

    林静假装听不出她话里的嘲弄,轻抚她的脸庞,“这个人是谁,其实你心里知道。”

    郑微的笑容里带了几分怅然,“一辈子那麽长,一天没走到终点,你就一天没办法盖棺论定哪一个才是陪你走到最後的人。有时你遇到了一个人,以为就是她了,後来回头看,其实她也不过是这一段路给了你想要的东西。林静,我说得对吗?”

    林静避而不答,“为什麽今晚上有这麽多问题?”

    “因为我忽然感到害怕。”

    “怕什麽?”

    “怕人心里藏著的秘密和欲望。”

    林静躺回她身边,看著天花板,郑微不再说话,呼吸渐渐清浅,就在林静以为她快要睡去的时候。她喃喃地问了一句,“周渠会坐牢吗?”

    “这就是你今晚对我热情的原因?”有那麽几秒,郑微仿佛觉得林静的语气里有说不清的失落。但他很快恢复如常,“如果我说,这个问题我没有办法回答你,你会不会很失望?”

    让他意外地是。郑微摇了摇头,“不会。”

    周渠高估了她。但她有自知之明。在男人的世界里,女人其实只是一片点缀的白云,他偶尔会赞叹它地无暇和美好,也会对它留恋,但决不会为了它而放弃浩瀚的天空。当然,还有更聪明一些的男人,可以踏著云彩叠成的阶梯一步登天,又或者在风雨来临之前,希望在云下得有片刻安身之地。

    郑微说。“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企业就像树。没事你别老摇晃它。否则它很难长得枝繁叶茂。”

    林静淡淡地说,“但是如果这棵树爬满了虫子。不摇晃它只怕枯死得更快。”

    “哪一棵树上没有虫子,你们现在挑中地难道是虫患最严重的一棵?”

    林静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他沉吟片刻,“没错,它的确不是最严重的一棵,但是谁让它长到了森林的边缘?”

    郑微点头,慢慢说道:“那每次将一棵树晃倒之前,先摘下它的一片树叶,就是你一贯的作风?”

    林静陡然变色,从床上坐了起来,呼吸也变得急促,眼里的怒意一闪而过。郑微倔强地直视著他,他紧紧抿著唇,别开目光,最後俯身拾起了掉落在地上的衣服,一边往身上穿,一边漠然说道:“你要这样想也没有办法。”

    郑微也坐了起来,看著他整理好了自己,把钥匙抓在手中。他走到门口,又折了回来,半蹲在床沿,让视线于郑微平行,“微微,你可以尽情指责我,但你把我看成过要陪你一辈子的那个人吗?你何尝不是把我当作一块浮木,希望有个人陪你走过最灰暗的一段。我敢说,我至少想过要跟你走到最後,但你没有。”

    他说完就站直了身子,“我有事还要赶回去,你早点休息。”

    “林静。”她叫住他。林静几乎是立即停住脚步,却没有转身,只听到郑微在他身後问道,“最後一个问题--你爱我吗?”

    这是个全世界最愚蠢地问题,也是全世界女人最喜欢追问的问题。男人总笑女人无聊,女人其实也自知问出来太傻,但她们还是会一次又一次地寻求个答案。为什麽?因为人心隔肚皮,因为女人太在乎,因为她们从另一颗心上找不到带给她们足够安全感地证据。即使男人给出地答案大多虚无,但她们需要那一秒的慰藉。

    林静说,他想过跟她走到最後,郑微是相信的。可她发现自己居然会在意,他许诺的一生是因为他千帆过尽才想要重拾回忆的美好,还是她只不过恰好是正确的时间里那个正确的人。

    林静回答,“如果你心里不相信,我给多少次肯定的回答又有什麽用?同样的问题,你又爱我吗?”

    也许这才是成年人的感情,放在天平上小心计量,你给我几分,我还你多少,我们可以付出的东西是那麽有限,再也经不起虚掷和挥霍。而年少时不计代价去爱的我们又到哪里去了?

    郑微失望了,她的失望不仅是源自于林静,更源自于自己,她把她的最重要的珍宝弄丢了,回过头想要去找,才发现竟然不知道它是什麽时候离她而去的——这件珍宝的名字就叫“勇气”。

    背对著她的林静同样没有等到一个答案,于是他说,“我过几天过来的时候再打电话给你。”

    “过几天你没有必要过来。”郑微感觉到他微微惊讶地侧过身。

    “理由?”

    “因为那几天正好是我的经期。”

    他走了,谦谦君子的林静、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林副检察长关门的声音重得让窗户的玻璃嗡嗡作响,受惊的鼠宝尾巴炸开地躲进了床底。郑微曾以为没有人可以激怒林静,原来他也不过是个有血有肉的普通人。

    她开了灯,连这最爱的灯光也暖不了她。



    第25章

    接下来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林静再也没有联系她,他消失在她的生活中,就像原本就没有回来过。郑微有时想,这是否意味着他们暂时结伴走的那一段路已经到了尽头,然而,即使我们遇到的那个人只是暂时的旅伴,但他们或多或少地会给我们留下一些东西,当然,也把我们的一部分带走。这一次,郑微没有让林静把鼠宝带走,他也没有打过电话来索要属于他的猫和留下来的一些衣物日用品。郑微心里打定注意,不管他陪她走多远,她都要把鼠宝留下。
    公司里,周渠已经暂时停职接受调查,张副经理主管全面工作。郑微让自己忽略张副看她时客气防备的神情,她知道,如果周渠回不来,自己这个二分经理秘书也不会再继续做下去了。
    张副在工程管理方面是把好手,但是为人缺乏决断,加上年纪大了,做事容易思前想后,在这个相当不稳定的局面下,即使想有所作为,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他以往并不特别喜欢陈孝正,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同为二分公司领导之一的陈孝正在这个时候给了他最多的支持和助益,在面临变故的时候,陈孝正也确实比他头脑更为清楚冷静。所以,不但张副对陈孝正刮目相看,大事小事都与他商量,公司里的明眼人也都看得出来,表面上是张副经理做主,实际上,大我数事情还是陈副经理说了算。
    郑微看着陈孝正的手掌慢慢拆掉纱布,那条可怖的伤疤也一天一天地变淡。时间真是一副霸道的良药。
    阮阮的腿伤也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恢复,石膏拆掉一阵之后,行动已经没有大碍。郑微老说阮阮在家都快长出青苔了,阮阮便在周五约了她一起到左岸吃晚饭。
    见面之后,阮阮说,“你最好别再瘦下去了,眼睛就占了整张脸的三分之一,看上去像灵异片的女主角。”
    郑微摸着自己的脸,“我以前小包子脸,那叫青春美少女,现在总算没了婴儿肥,就成古典美女了。”
    阮阮扑哧一笑,继而问道,“林静还没打电话给你?”
    郑微摇头。
    “看来是真的被你惹恼了,你也算完成了一个壮举,修养再好,情商再高的人遇到你都得栽。”
    郑微白了阮阮一眼,“你怎厶老胳膊肘往外拐呀,他到底给了你什厶好处,你净帮他说话。”
    阮阮喝了一口水,认真地说,“说实话你又不爱听,林静对你不错,你自己应该也感觉得到。你得到了一颗钻石,只管带上就好,又何必追究它从哪里来,为什厶落到你的手上呢。”
    郑微说,“他是什厶都好,好得都无可挑剔了,但是他的感情太过于理智和冷静,我总觉得看不透他,这让我害怕。“
    “你对他苛求,就证明你心里有了期待,林静会生气,就证明他在这段关系中也没你想的那厶理智。既然这样,干嘛为难自己,暂且不管有多少爱,你们过去和现在的感情还不足够好好过一辈子吗?”
    “一辈子,就像你跟吴江那样的一辈子吗?”郑微在阮阮面前一向想到什厶就说什厶,话出了口才知道有可能伤人。
    阮阮看着玻璃杯里的气泡,说“幸福就是求仁得仁。我嫁给吴江之前,他也没有避讳自己结婚就是想要个家庭,而我也一样,现在又有什厶不知足的呢?微微,我来之前刚在家做了个早孕检验,我怀孕了,我终于可以做妈妈了。”
    郑微闻言顿时喜极,她是为阮阮高兴,因为知道阮阮是多希望有个孩子,“很久没有听到好的消息了。太好了,我要做阿姨。不,我应该是干妈┅┅你告诉吴江了没有?”
    阮阮笑着说,“还没有,不急,等我去医院得到化验的结果再告诉他都不迟。”
    郑微跟阮阮从十七八岁一路走过来,她看得出阮阮的笑容背后似有心事,“有什厶不对的地方吗?”
    阮阮沉默了一会儿,坦然对郑微说,“昨天我接到了一个电话,是世永打来的,大概是从别人那里问到我的手机号。”
    “赵世永?”郑微变色,“那个臭男人,他想干嘛?”
    “他告诉我,他要结婚了。”
    郑微怒道,“他结婚就尽管结去,专程打电话告诉你又是什厶意思,不会是玩儿什厶花样吧?”
    阮阮摇头,“他再怎厶不好,说到底也不是个坏人┅┅我接到电话的时候,竟然记不起来我们多久没见了,三年还是四年?他也该结婚了。”









    第26章
    “阮阮,你该庆幸跟他结婚的人不是你,他那点配得上你。我要是他,就时区地彻底消失再你面前,居然还特意打电话来告诉你婚讯,真是太不要脸了,对了,他打电话不会还有别的事吧?”

    “他说,结婚之前,很想再见我一面。”
    郑微用力一拍桌子,”简直是无耻,这种要求也提得出来,疯了才会去!阮阮,你肯定会拒绝他是吧?”
    阮阮往后靠在椅背上,说出的话让郑微目瞪口呆,“微微,你说得没错,疯了才会去┅┅可是我想去。”

    郑微露出匪夷所思的神情,“你要去见他?为什厶呀?见了面又能怎厶样?不行,你不能做傻事,就算你不打算要吴江了,也不能找赵世永呀,你忘了他以前是怎厶对你的吗?一个男人一时不负责任,一世都是这样。何况你还有了孩子,你跟他去了,孩子怎厶办?”

    阮阮理解郑微的激动,她低下头去笑了笑,“你先别急,我没打算抛夫弃子地跟他去做亡命鸳鸯,你忘了,他也是快要结婚的人了。我只不过想要去看看他,当初 开的时候太过仓促,总觉得很多事情都还在心里,见一面也好,就当说声再见。我们说好在S市就见一面,然后各自回到原来的地方。”

    郑微茫然,她曾经以为阮阮的心就是一口古井里的水,原来只不过把波澜藏在了看不见的地方。“见一面又能怎厶样,你一向理智,难道连这个问题都看不明白?”

    阮阮抬头看郑微的时候,有一滴泪顺着脸颊滑落下来,当初失去孩子时那厶惨痛,她也没有流泪。“见一面是不能怎厶样,我也没有想过要怎厶样。四年了,我过得不坏,也以为自己已经忘了他,可在接到他电话的时候,我才忽然又觉得自己的血是热的,才觉得我的心还会跳。他即使有千般不好,丌般辜负,毕竟是我爱过的人,除了赵世永,我再也爱不了别人了。微微,我理智的太久,如果我一生都要这厶过下去,趁我还没有老到鸡皮鹤,趁他还没有成为别人的丈夫,我想要好好看看他,然后才能回来,死心塌地继续做一个好妻子,好妈妈,直到老死。你能明白吗?”

    郑微垂下头去沉默,如果她不明白,也不会觉得凄凉。爱情是足以焚身的烈火,不管是聪明人还是笨蛋,爱上了,都成了飞蛾。谁都知道飞过去会成为飞灰,但那又怎厶样,百年之后,不管燃烧过与否,我们都将成为尘土。

    “什厶时候走?机票定好了没有?”她说服自己,阮阮的觉得也许是对的。

    阮阮擦干眼泪笑着说,”我坐火车去。就像以前那些周末一样坐三个小时火车去看他,这也是最后一次了。明天就走。?

    “那吴江那边会不会介意?”郑微有些担忧。
    阮阮说,“我说去看个朋友,他是不会追问的。”
    郑微的手机在包里震动,她心念一动,接起来却发现是好一段时间没见了的老张。老张同学在校时成绩不怎厶样,一不留神还留了级,出到社会上却如鱼得水,混的风声水起。他不像大多数同学校友一样,毕了业就削减了脑袋往大公司里钻,而是干起了倒卖建材的行当,开始的时候只是小打小闹,风里来雨里去地混个糊口,但是他头脑灵活,交际广泛,为人又仗义豁达,在建诛行业,好人脉就意味着钱财,所以这几年老张的买卖做得越来越大,俨然已经是小老板的模样。他读书比郑微他们晚,又在学校耽搁了一年,现在已经快三十的人了,还是一付吊儿郎当的模样,女朋友倒是走马灯一样的换,就是定不下来。

    郑微跟老张一向投缘,这几年也没断了联系,总是隔三差五地出去一起喝喝小酒。在郑微相亲不断失败的那段时间,老张还和她开玩笑地约定,要是再过十年,他未娶她未嫁,就干脆两人凑合着过日子,好歹也算肥水不流外人田。

    老张说,“我刚才在左岸的一楼大厅看到一个人背影很象你,当时跟客户在一起,正想叫住你,一转头人就不见了。你现在是不是在左岸?”

    郑微说,“那你应该没看错人,我在二楼吃饭,跟阮阮在一起。”

    “正好我刚喝了一轮,肚子里除了酒精别的什厶都没有,要不我过去跟你们挨个桌边?”老张一点也不客气。

    “你等一下啊。”郑微捂住电话,笑着对阮阮说,“是老张那家伙,这厶巧也在左岸呢,说要跟我们一起吃饭,你看怎么样?”


  5. #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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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阮说,“这有什厶关系,毕业后我都没再见过老张了,快叫他过来把。”

    26章完






    第27章
    老张风风火火 到的时候,阮阮的脸上已经不见泪痕,他一坐下来,就夸张的看着阮阮,“今天真有福气,两大美女陪我用餐,阮阮,好几年不见,越来越美丽动人了,让哥哥我后悔当初没下手啊,不过看你过得不错,我也就放心了。”
    郑微指着老张说,“你放什厶心呀,真当你是贾宝玉了?饭还没吃,口水就流了一地。”
    阮阮只是笑。
    老张嘴里含着刚点的饭菜,不忘对郑微说道,“微微你可是比我上次见你瘦多了,女孩子还是要有点肉好,抱上去都舒服。”
    “别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郑微白了他一眼。
    有老张在中间插科打诨,时间过的很快,阮阮看了看表,“我看我的先回去了,要不你们继续聊,我先走一步?”
    郑微说,“对哦,你明天还要 火车,我跟你一块走吧。老张,你继续花天酒地去吧。”
    “这哪能呀。”老张也站了起来,“我送你们回去。”
    “你都喝酒了,还能开车吗?”郑微表示怀疑。
    老张哈哈的笑,“ 喝醉还远着呢。别跟我客气啊,跟我客气就是不把我老张当人看。”
    郑微无所谓,阮阮也不是矫情的人,她脚伤刚恢复,并没有自己开车。
    下楼的时候,老张也看出阮阮行动还有些不便,就问起了原委,阮阮如实说是在家摔了一跤,老张心疼咂舌的样子让郑微笑了很久。
    “我要是把这厶好个女人娶回家,非天天捧再手里不可,就算是要摔跤,我也得做人肉垫子,哪舍得让你磕着碰着。”
    阮阮说,“那你也 紧找一个吧,世上的好女人多着呢。”
    老张嬉皮笑脸的说道∶“男人一旦见过了玫瑰,其余的女人都是野草了。对了,阮阮你明天什厶时候的火车,我送你吧。”
    “不用不用,何必麻烦呢,我在楼下叫车就行了。”
    老张取了车出来,先把阮阮顺利送回了家,然后再把郑微兜到她宿舍楼下。


    郑微下车前,老张熄了火,闲聊般的说道∶“前一段时间我在一个招投标会议上遇到了阿正,才知道你们现在居然在同一个地方上班,也够难为的了。那天我请他喝酒,顺便恭喜他荣升,结果他喝得一塌糊涂。你是知道他这个人的,什厶事都放在心里,偏偏对自己要求的太多,能让他难受成这样的人,我看也没有多少了。”
    郑微不怎厶想听,“别跟我说这个,没意思”
    “说实在的,我算是一直看着你们两个过来的,阿正和你都是我老张的朋友,我不想多事掺和,也没有把你们硬送作对的意思,只不过看到朋友不开心,就觉得自己心里憋得慌。听说你又找了一个,那男的还是检察院的?哎,要我说啊,好的话就 紧定下来吧,女人最要紧归宿好,你要是过得好,把婚给结了,那边也好断了个念想。”

    郑微嗤笑,“得不到才会念想,送上门去他未必真的会要。功名利禄在手,就偶尔额搓叹往昔,有些人,要的也仅仅是念想而已。”
    “你也别恼,那天他喝多了之后,我就是这厶劝他的,男人嘛,谁没个初恋忘不了,你猜他怎厶说,他吐字不清的说那不是他的初恋,是末恋。我想了好一会才明白过来,你说他这厶心高气的一个人,弄成这样,不是造孽吗?”
    郑微在脸上抹了一把,“老张,你车上空调开的太凉了,我上去了,你回去小心点,没事别喝那厶多,小心没娶老婆就喝死你。”
    老张大笑∶“我这样的人要是娶了老婆才是暴殄天物呢。回去吧,下回再一起吃饭。”








    G市开往S市的城际列车还是在下午六点多始发,大约到了上车的时间,郑微给阮阮打了个电话。阮阮说她已经到车上了,出门的时候在小区门口遇到了老张,非把她送到了车站,再亲自送到月台。

    “那我就放心了,你的腿,还有肚子里的宝宝都要留点神。早去早回吧,赵世永要是敢欺负你,你可别给他机会啊。”郑微说。

    “没事的,别想的那麽可怕。车要开走了,我回来後再打电话给你。”火车的汽笛声在催,阮阮的声音是愉悦而轻快的,这让郑微觉得仿佛时光倒流到当年,沉浸在爱情甜蜜里的阮阮风雨无阻地去赶她的火车。

    这时郑微也开始觉得,即使她赴的是一个没有意义的约会,但为了这一刻的快乐,还有什麽不值得的? 仿佛心灵相同一般,阮阮在挂电话前轻轻说了一句,“微微,我现在觉得幸福。”

    郑微在大院食堂里解决了自己的晚餐,回去洗了个早澡,就躺在床上用笔记本电脑看电影。很奇怪,千看不厌的《大话西游》这天晚上也没能让她笑出声来,心里莫名地闷的慌。紫霞仙子说:“我猜中了开头,却猜不中这结局。”郑微迷迷糊糊地睡去,梦里辗转不安。

    半夜,手机铃声将郑微惊醒,本来就睡的很浅,静悄悄的夜里突兀的音乐声更让她莫名地心惊。郑微最怕半夜的电话,总觉得那是什麽不好的事发生的先兆。上一次午夜被电话惊醒,是妈妈在家里胃出血,被送到医院急救,现在想起来还惊魂未定。但是她更不想关机睡觉,总害怕会错过什麽。

    手机屏幕显示的是陌生的电话。

    “请问,是郑微郑小姐吗?”电话那头是个陌生男人的声音。郑微的心像是被鼠宝的爪子挠了一下,“我是,你是那位?” “我是XX公安局XX分局的干警,请问你是不是阮莞的家属或朋友,她现在人在XX医院,伤的很严重,你的号码是她手机里的最後一条通话记录,能否麻烦你代为通知她的家属,尽快赶到XX医院急诊室。” 郑微的脑子哄的一声,後面那个干警说了什麽完全听不清楚了。她所有的不安的预感在这一刻都得到了印证,跌跌撞撞地披上外套,抓起包就往医院跑。

    上了出租车,司机问,“请问要去哪里?” 郑微机械地回答,“XX医院,麻烦快一点。”
    司机在後视镜看到她的模样,问了句,“小姐你没事吧?”
    “我有什麽事?”郑微吓了一跳,这才发现自己整章脸都是湿答答的。不会有事的,谁都不会有事!阮阮这样的一个人,老天也会庇护的。 她这才想起要给吴江打电话,阮阮所在的医院并不是吴江工作的地方,他接到电话也下了一跳,说立刻就会赶过去。

    郑微一路飞奔到急症室,手术室里的灯是亮著的,门口站著好几个带著大盖帽,穿著不同警服的人。 “阮莞是不是在里面?”郑微白著一张脸问。几个大盖帽对望了一眼,其中一个看上去像是负责人的人打量了郑微一会,“请问你是┅┅” “我是郑微,她的好朋友,她到底怎麽样,不会很严重吧?到底出了什麽事,她在上火车前还是好好的。”

    那个负责人神情严峻地把事情的原委跟她说了一遍,其实过程很简单,火车开到将近一个多小时的时候,铁路公安局的警察在车厢里发现了一名重案通缉犯。在逮捕的过程中,那名歹徒竭力反抗逃脱,并且手重持有凶器。参与围捕的干警中有一名年轻的警官,年轻冲动,一时情急之下居然不顾规定在人群密集的车厢里开了两枪,一枪正中歹徒後背,另一枪则不偏不倚地射中了在慌乱的人群中闪躲不及的阮阮。

    “这是我门工作的重大失误。真的很抱歉。开枪的干警已经被拘留,一声也在对阮小姐进行全力的抢救,关于这件事情,我门一定会给家属一个交待。” 郑微欲哭无泪,警匪追逐,枪战上演,这是多麽遥远的事情,好像只应该出现在电视剧里。而她和阮阮都只是普通人,平凡地生活,挣扎地去讨一点幸福,然後甘之若怡,这种事情怎麽可能发生在她身边,发生在她最最要好的朋友身上。枪伤!阮阮那麽柔弱的身体,还怀著刚满月的孩子┅┅她靠在急症室的墙上,止不住地瑟瑟发抖。
    “郑小姐,还好吧”她在朦胧的视线中看著重叠的焦虑面孔。
    “车上那麽多人,为什麽偏偏是她?”子弹是不张眼楮的,难道老天也看不到吗,这样对待一个怀揣著最後一点甜蜜的女人又是为什麽?
    郑微手忙脚乱地擦眼泪,心里默念:定可以度过这一关的,阮阮是这样,孩子还是! 她没有宗教信仰,但是所有的神佛不都应该站在善良的人这边吗?

    手术室的灯终于灭了,白大褂上血迹斑斑的医生走了出来。郑微屏住呼吸,听到医生清晰地说,“很抱歉,子弹嵌在心脏三尖瓣膈瓣,我们通过手术切开右房後,发现弹残片没入心脏表面难以取出,病人送来的时候已有心包填塞心源性休克,由于弹头引起的室颤,最後还是抢救无效,请问那位是死者的亲友?”

    “郑微心里有一面镜子,被人重重一击,震耳欲聋的巨响之後,是无数细碎的破裂声,延绵不绝。医生的嘴巴一张一合,她只听懂了一个词:死者!美丽通透的阮阮,陪著郑微走过青春岁月的阮阮,成了医生口中的”死者“,郑微第一次发现,白色原来是世界上最绝望的颜色。身边的大盖帽脸色也变了,有的相互交头接耳,有的在跟医生交涉,还有的似乎在安慰。郑微浑然未觉,指甲牵进了掌心的肉里,痛也是钝钝的。她在短暂的静默後爆发出了一声渗人的号哭,她的阮阮,她对幸福的那点期待,再也回不来了。

  6. #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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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微不顾一切地痛哭,迸发的眼泪能否把心中的苦痛冲刷之稀薄?每天都有人死去,每天都有愿望无疾而终,但是不应该是阮阮,她本应该过著最平静的生活,现在却为了一个完全没有理由的意外死在了手术台上。熟悉的电话铃声在正郑微对面的那个警察手里想起,“┅┅我们都是好孩子,最善良的孩子,相信著爱能永久啊┅┅”这首《我们都是好孩子》是阮阮最喜欢的一首歌,还是郑微替她下载的手机铃声。

    那个警察打开手机,“是一个叫赵世永的打来的,你要不要接一下?”
    郑微这才想起了也许还在S市苦苦等待的赵世永。“我接。”她拿过电话,“喂”了一声。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痛苦,让他的声音改变,赵世永居然分辨不出电话那头并非阮阮,他吞吞吐吐第说“阮阮,对不起,我未婚妻和妈妈今天突然到我这里来,我现在暂时去不了S市了,你能不能等我一天,我明天马上飞过去,一定要等我 ┅┅”
    “你没来!”
    是他给了阮阮一个不得不赴的约定,而他居然没有来。郑微在流著泪长长的叹息。 赵世永终于听出了不对劲的地方,“你不是阮阮?郑微?是郑微吗?阮阮在哪里?她是不是不想再听我的电话,你告诉她,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让她等我。”
    “她等不了你了。”郑微咬著自己食指的关节,才能让声音连贯。
    “你是在哭?出了什麽事?”赵世永也开始害怕。
    “阮阮她死了。”
    电话那端安静的诡异。

    郑微忽然哭不出来了,这就是阮阮爱著的男人,她飞蛾扑火就是为了这样一个男人?他甚至不配做火焰,只不过是一捆半干不湿的废柴!然而如果阮阮还在身边,她会不会也只是苦笑著说:“是我决定要去见他的,没有人逼过我,他有什麽错?” 郑微对赵世永说:“你害怕了吗?不要怕,她是死在火车上的一场意外,跟你没有半点关系,在法律上你没有罪,就连在道德上,谁也谴责不了你,你只不过是有事不能来,即使你来了,她也永远到不了你们约定的地方,所以,你可以放心地去结婚,好好过日子......”

    郑微听到了细碎的哭泣,但这并不妨碍她继续说下去:“赵世永,我只是想知道,拟于下来的後半辈子,如果梦到了阮阮,会是什麽感觉?如果我是你,我一生都不得安宁。往後的日子,我不管过得多幸福都会觉得自己可耻......赵世永,死的那个人为什麽不是你!” 电话是被身边的人从近似崩溃的郑微手中夺走的。她靠著墙缓缓蹲坐在地板上,法律的存在有什麽意义?她居然不能把这种男人判为死刑。我们希望负心的人不得好死,可是他偏偏活得好好的,短暂的伤痛过後,他还是会结婚生子,顺利老去。

    郑微为阮阮不值,也为她庆幸,如果这场劫难注定避无可避,阮阮死在了到达S市前的火车上未尝不是一种幸运。因为这样,她永远不会知道哪个男人的失约,永远不会失望。 在阮阮临终的最後一刻,向著赵世永在等著她,心里想必是幸福的。 吴江匆匆出现在手术室的走廊上,他看到郑微的眼泪,心里已经凉了半截。
    “医生,你要找的死者家属在这里。”郑微指著吴江漠然地对医生说到,她看到了吴江瞬间的惊痛。 她差点以为吴医生是只为普济众生而存在的圣人,想不到圣人也会心痛。
    “郑微,究竟是怎麽回事?” 郑微看著门半开著的手术室,“你终于做完手术了?那就再去看一眼你的妻子和孩子吧┅┅哦,对了,你还不知道孩子的事吧?都怪阮阮没有来得及告诉你,何况你那麽忙,又怎麽有空注意到这个。接下来都是你的事了,我要回去了。”
    她抓紧外套的前襟,想要给自己一点温度——如果哪里还有温度。 告别吴江的时候,我没有说再见。 老帐的车停在医院门口,他的人呆呆地站在长廊的尽头。今天晚上真热闹,他们一个个出现了。如果阮阮的领会就在上空俯视这一切,她会不会习惯?她在那些一个人等待天亮的日子里早已对孤单习以为常。好在一切都结束了。
    “是我亲自把她送上火车,我亲自把她送上死路?”老帐像在问郑微,又像在问自己。 郑微没有回答他,就这麽从他身边走了过去。原谅她不能给他安慰,每个人最终都能自己舔著自己的伤口。郑微上了最靠近医院大门的出租车,这一次,司机对于她的异样没有多问一句,在医院门口跑车的人只怕早见惯了生离死别。

    出租车把郑微送到了楼下,她在付钱的时候看了一眼自己的窗口,黑黝黝的,没有一点光。她忽然就害怕了这个自己一个人生活了四年多的地方,毫不犹豫地对司机报了个地名,车都没下,直接开往另一个地方。司机依言将她载到了G市颇具风格的一个南派园林式小区其中一栋的楼下,郑微来过这里两次,凭著记忆,她居然在这样的半夜时分顺利地找到了自己要去的地方,敲响了那道门。

    敲门声响了好一阵,郑微才听到脚步声,门开了,带著睡意的林静站在门口,他惊讶地看著外套下还穿这睡衣的郑微,再回头看了看客厅的挂钟,指针显示在凌晨两点半。
    “你这是干什麽?”林静问道。
    郑微低头看著自己的鞋尖,“里面有别的人吗,有的话我马上离开。”
    “胡说八道什麽?”林静薄责道,“半夜三更的,先进来再说。”
    他侧身让她进来,关上门,“今天晚上多少度知不知道,你穿成这样像什麽样子┅┅”
    他的话没有机会说完,就被忽然扑入他怀里的那个柔软的身体打断,林静一时间反应不过来,有些狼狈挣开,她又不管不顾地缠了上来。
    “郑微,你找我只能有这件事了吗?”他似乎还为那天她最後一句话耿耿于怀。
    郑微抬著脸看他,那张生动的圆脸只剩下大大的眼楮和尖尖的下巴。林静隐隐觉得不对,却又一时猜不透发生了什麽事。
    “你不想吗?”她问。
    他自我解嘲地笑了笑,“我在你眼里就这麽饥不择食?如果单纯地要找个女人,你不是上选。”
    意外的是郑微没有被他激怒,她苍白著一张脸,“可是我想,你就当帮我,别不理我行吗?”
    在他困惑的时候,郑微又贴了上来,垫著脚尖去吻他的脸。林静却触到了她脸上冰凉的一片,带著微微的咸。
    “哭了?怎麽了,别哭,先告诉我出了什麽事!”他终于确定必然是有了什麽变故,也顾不上先前对她可恨言行的恼意。
    “嘘┅┅别说话,林静,你抱著我。”她把自己嵌入了他的怀里,像只冬夜里哆嗦著气球温暖的小兽。

    林静原本并没有那个心思,却经不起她一再纠缠,她要温度,他便只能给,渐渐地也被挑起了兴致。两人一路摆脱障碍到了卧室,双双跌倒在还残留著林静先前体温的卧床上。 林静回应郑微的疯狂,用相同的索取加诸她的身上。他感觉到这一晚的郑微如此需要他,不管是身体,还是灵魂,即使这一切或许都事出有因,然而当她最渴望一个怀抱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是他,这已经足够了。

    他下意识地腾出一只手要去拉亮床头灯,郑微一把按住了他,“别开灯,就这样。”

    他进入她体内惊人的顺利,她体内有种特别的湿滑,郑微像藤蔓一样紧紧缠住他,在他的动作下发出介于最极致的痛苦和快乐之间的低吟。高潮来得比他们想象中要快且强烈。事後,林静想要退出来得事後,发现她依旧抱著他不肯松手,他安抚地停留了许久,最後拨开她脸上的发丝,轻声说:“我等会儿再陪著你,听话。”

    他坐起来的时候还是拉亮了灯。借著灯光,林静这才发现两人交合之处竟是鲜血淋淋,白色的床单也血迹斑斑,他初见之下不由得心惊肉跳,呆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边手忙脚乱擦拭著污渍,边怒道:“你吃错了药了是不是,来那个为什麽不早说,这不是明摆著作践自己的身体吗?简直太不可理喻了!”

    郑微任他斥责,没有半句辩解。她在林静转过去之後,对著他的背影无声的落泪,最後说出的一句话也支离破碎,“林静,阮阮她死了,她死了┅┅” 她太痛了,这难以言语的痛如果找不到一个出口,她觉得自己也会死。林静愣了愣,“阮阮?吴江的妻子阮莞?”

    她除了哭泣,连点头都无能为力,好在他明白,什麽都不说,转身拥住她,任她的眼泪如同没有尽头一般流淌。林静抱著她去浴室里冲洗彼此身上的液体,她乖乖地任他摆布,直到他撤去了脏污了的床单,两人躺在床上,她面朝著他蜷在他怀里,头抵著他的胸口,双腿屈起,如同新生的胎儿回到了安全的母体里,安静而纯白,直至陷入梦境。

    有梦真好,郑微知道阮阮是舍不得不告而别的,她站在人来人往的月台上,笑容清浅。 阮阮说:“微微,别哭,我很幸福,这是我想要的结局。” 郑微果然不再哭,她想起多年前的一个晚上,她、阮阮、小北在宿舍里喝著啤酒畅谈梦想,谁也想不到,一语成戳,这是幸运还是不幸,也许冥冥之中早有定数。

    郑微从梦中醒来,软软归去了,天还没亮。她依旧紧闭双眼一动不动,林静却没有睡著,郑微察觉到他以最轻微的动作缓缓起身,仿佛竭力不去惊醒她,下了床,走出卧室的露台。 她好像听到打火机的声音,然後从露台的方向飘来了淡淡烟味,她从来不知道林静也会抽烟。也就是一支烟的工夫,林静又以同样的动作轻轻躺回她的身旁,关了床头的灯,帮她掖了掖被子,就在郑微即将再度被睡意吞噬之前,她感觉他的唇小心翼翼地落在了她的眉心,带著残留的烟草气息。

    郑微依旧没有动,林静的呼吸也渐渐均匀,也许她永远不会告诉他,这个晚上,她清醒的承受了他眉心浅浅的一吻,一滴眼泪悄无声息地滴落在枕上,这滴泪终于与悲伤无关。不管她追问多少次“你爱我吗”,也不管他给过多少次肯定的回答,都比不上著云淡风轻、无关欲望的一吻。这一刻,郑微终于愿意相信,身边这个男人,他毕竟还是爱她的,不管这爱有多深,不管这爱里是否夹杂著别的东西,然而爱就是爱,毋庸置疑。

    清晨终于来临,郑微醒在了一张陌生的床山,身边的枕头已经空了,她睁开眼楮看著窗帘缝隙透进来的晨光,太阳每天都会升起,但是有些人一旦离开,就再也回不来了。 推门进来的林静已经穿戴整齐,看见她醒了,就坐在床沿,把她的电话递到她手里,“打个电话去请假吧,你这个样子不适合去上班。”

    郑微知道他说的是对的,周渠不在,她把电话打给了经理办公室主任,主任很快同意了,这个时候她暂时不出现在公司,也许是好的。
    “继续睡还是起来吃点东西?”林静问她。
    “我还是想睡,你上班去吧,我走的话就给你锁门。”
    “没事,我也请了一天的假。”
    “我真的没事,你不用特意留下来陪我。”
    “是不是非要我承认昨天晚上我也很累,而且受到了惊吓,你才确定我也有休息的必要。”

    郑微终于笑了起来,闭上眼楮又躺了一阵,半梦半醒之间,仿佛听到他的手机响了好几次,他都压低了声音讲话,郑微依稀听到是交代工作上的事,後来估计他是将来电设置为震动,再没听到铃声,只知道他都走到露台上去接电话。 林静讲完最後一个电话走回房间,郑微已经坐了起来。
    “不睡了?”他笑著说。
    郑微实话实说,“你的电话好吵。”
    林静无奈,“最近事情比较多。”
    “是二分的事情吧。”
    他没有否认。

    郑微的睫毛轻颤,“林静,你一个月没打电话给我,我以为你再也不会理我了。”
    林静说:“我是觉得我们在这个时候分开一下也好的,我们都说公私分明,但是要分的清楚其实并不容易。二分的案子,我的压力也很大,每天都有各方面的人打电话过来,各有目的。你担心周渠,我可以理解,现在我能够告诉你的是,从二分目前的账目上发现的问题并不大,而且冯德生这个人相当重义气,居然大包大揽地把许多罪名都主动承担下来了,他的罪是免不了,周渠那边,如果在财务档案方面没有进一步的证据,他的问题不会很大,你可以放心。” “其实你可以不告诉我这些。”郑微说。

    林静笑笑,说:“那天我从你那边回来,心里很不是滋味,也确实是恼了。我承认我是在介入中建的案子中时,才间接得知你当时的一些近况,这让我觉得重新跟你在一起并不是没有可能的。我是个行动主义者,当我渴望一样东西或者一个人,只要有机会,我不会放过,所以如果没有吴江的婚礼上遇到你,我也有了要去找你的打算,当然,我也不否认我知道自己的身份在接近你时有便利,但是如果陈孝正他更有决心一些,又或者换作我处在他的位置,我决不会那麽轻易放弃。”

    郑微一惊,但是她没有追问,听著林静继续说道:“事业对于男人来说是很重要的,但是我们心里有一些东西也需要好好呵护。我说过我不是完人,不过也绝对没有卑劣到利用女人的感情来到目的的地步,微微,七年前我觉得离开是最好的选择,但是依然後悔,而且这种後悔在後来的日子里,没见到你一次,或听到你的消息就更加深一些。我希望跟我过一辈子的那个人是你,如果这不是爱,那我不知道爱是什厶。我不敢说可以为你死之类的话,但是只要我在你身边,我会尽我所能,给你幸福,护你周全。”

    郑微不说话,林静也觉得心里有点没底,似乎他记事以来所有的挫败感和无能为力感都 集中在眼前这个有点麻烦的人身上。他在想,他现在说这些是否操之过急,怎麽会犯了 恋爱中的少年人才有的毛病,于是,他选择退一步,“当然,我说这些只是表明我的态度,如果你不想改变,我门可以维持现状,只要你别 再说“那个”来了,我就没有必要出现那样的话,真的有点伤人┅┅我的话说完了,你好歹也说句话吧,你安静下来我真 不习惯。”

    郑微扭过头来说:“你别吵,我在回味。其实一起床就被人表白的感觉挺不错。”她说完,专注地打量他的房间。
    林静松了口气,带著点喜悦抓住她放在被子外的手,“看什麽?”
    郑微说:“林静,我真佩服你,你房间那麽一尘不染,住在我那个乱糟糟的地方居然面不改色。”
    林静笑,“我那不是入乡随俗吗,说真的,别的都还算了,你那张床会让我的关节炎提早二十年出现。”
    郑微把头缓缓地靠在林静的肩上,长舒了口气。
    阮阮,有时我们要的,也不过是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




    阮阮的葬礼相当简单,他们父母从江浙一带赶了过来,与吴江商量过之後,将骨灰抱回了家乡。赵世永没有出现在葬礼上,反倒是当初几个姐妹,何绿芽、卓美,包 括远在北京的黎维娟都不辞千里赶了回来,大家相见,均是唏嘘。唯有朱小北还在新疆,他在电 话里痛苦了一场,末了,便说道:“人都走了,在哪里送她都是一样,阮阮这样一个明 白人,她会看得透的。”
    郑微哽咽著问她:“小北,你博士毕业了是不是打算在新疆念到烈士学位才肯回来?“
    小北的事郑微多少也知道一些,她暗恋的那个男人于半年前丧偶,他的维族妻子死于胃 癌,只给他留下了一个年幼的女儿。在他最伤心的时候,是小北一直陪在他身边,那男 人何尝不知道她这麽多年来的心意,孩子还小,不能一直没有妈妈,她接受了别人安排的相亲,却没有接受一直守在他身边的女人。他说, 小北太好了,他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博士,完全没有必要嫁给他这样一个丧偶的普通男人,他害怕她有一天会发现,其实他 远没有她心里的那个人美好。
    小北说:“也许我一辈子都不会离开这里了。不管当初是为了什麽而来,但是在我看过 了月亮下的戈壁之後,那种一望无垠的广漠和荒芜让我忽然觉得,原本我们苦苦放不下 的一些东西其实是按麽微不足道。他说的也许是对的,我爱的不是他,而是我对爱情的 想象,现在,我是爱上了这个地方。”
    黎维娟离婚了,她赢了一场漫长的离婚官司,得到了一笔可观的财产,她以前常说,抓 住了钱就等于抓住了男人,但是她现在得到了钱,却对了他的婚姻,但是她说她并不在 乎。卓美准备随丈夫全家移民,那个生活节奏缓慢昼短夜长的北欧国度也许再适合不过散漫的她。何绿芽的孩子都上幼儿园了。她胖了很 多,再也不是当初那个细瘦清秀的女孩,但浑身上下流露出的安详无不透露著她对生活的满足,也许到头来,最幸福的那一 个还是她。

    郑微请了三天的假,回到公司上班,方知山中只一日,世上已是千年。林静没有骗她, 之前周渠只是接受调查,并无大碍,二分被调取审查的财务档案和各种文档记录也没有 什麽大问题,只是冯德生在劫难逃,但这早已是意料之中的事。
    就在大家都要松一口气的时候,检察院那边再度传来消息,他们已经掌握了二分的部分 原始财务档案,跟原本调取的账目有很大的出入,从目前的证据来看,二分涉嫌组建员 工持股公司,通过关联交易转移国有资产却有其事。同时,极有可能被控以不提折旧和大修理基金、费用支出挂账等方法伪造账目。作为公 司法人代表和直接责任人,周渠的 处境顿时变得相当被动。如果检察院手中掌握的原始财务档案不假,那麽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已经处理销毁 的原始档案如何会落入他们手中。二分上下能直接得到这部分材料的人并不多,张副经 理就曾在办公会上公开指明二分内部必有内鬼。张副经理跟周渠关系一向不错,他自己也说,到了他这个年纪,升迁的可能性并不大,而 且也没有多大意义,所以他并不为一把手的倒台而沾沾自喜,反而三番五次地往总部跑,希望上下协调,找到解决的方案。究竟是谁把那些材料交给了检察院?大家不得而知,但是看向郑微的一样眼神却越来越多,张副经理更亲口交代,有关机密文件绝对不能再经她的手,接下来的大小会议,记 录人也一律换成了新来的一个大学生。
    郑微并不意外别人会这麽想,但是她问心无愧。诚然,她没有能够因为跟林静的关系而 帮到周渠什麽,但是也绝对没有将公司的任何事情透露给林静,她没有解释,因为知道 这个时候只会越描越黑,只能对自己说,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周渠不在,张副又交代很多事情不再交给她办理,她这个经理秘书其实已经形同虚设。 但是当有一天,她无意从张副办公室门前经过,听到里面若有所指的一句话:我最恨吃 里扒外的人。她心里还是说不出的那堪和委屈。


    那天下班时,她一个人站在电梯里,门正要合上,陈孝正匆匆挤了进来,电梯降落的时候,他看著别处,说了一句:“谁也没有证据怪在你头上,你别往心里去。”郑微知道,他当时也在张副的办公室里。 她笑笑,没有吱声。
    “你,最近好吗。。。。。阮莞的事我听说了,确实很遗憾,不过人既然已经去了,你也要想开一点。”
    “我没事,谢谢。”
    他忽然转过头来,眉宇间有痛楚,“谢谢?我们之间就只能说这个了吗?”
    郑微不动神色地退了一步,离开他靠近的身躯,提醒道:“陈副经理,公司的电梯是受到监控的。”
    陈孝正就要触到它的手颓然落下。 每一次,每一次他离她最近的时候,他总是无奈地放开了手。看,她多了解他。郑微明知道会是这样,心里还是抽痛了一下,有多少爱经得起这样一次又一次地放手,即使他曾经站在离她最近的地方。没有什麽比郑微脸上了然于心的笑容更让陈孝正体会到“惩罚”二字的意味,他在他爱的女人面前无地自容。
    一楼到了,郑微先他一步走出电梯,呼吸远离他的空气,却听到他在身後的一句忠告,“你现在公休一段时间对谁都好。”

    郑微真的就把一年七天的公休一次用完了,他和鼠宝现在都搬到了林静的家里,林静白天上班,她大多数时间都在睡觉,闲得无聊的时候就上网玩游戏,有时也动动他书房的笔墨纸见。

    林静的一手柳体写的求精峻拔,颇具风神,凭著在各种书法比赛上获得的名次,他从小学到大学一路都得到过加分的优待,工作以後一手好书法也传为佳话。郑微从小跟著林静临帖,但是除了会把书桌弄得一片狼藉和满身墨水之外,一无所获,林静看著她歪歪斜斜的大字,总是感叹天赋这种东西是与生俱来的。

    周末,林静带著郑微开车到北海。其实郑微不会游泳,但是林静知道她这段时间遇到了太多不开心的事情,尤其是阮阮的死对她冲击太大,怕她憋在心里闷坏了自己,到海边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当视野开阔的时候,很多事也更容易想的通。

    去的时候郑微是勉为其难的,她只是不想扫了林静的兴,但是当她站在银滩上,看著冬天的大海,一望无际的沙滩,郁郁的红树林,在视线的尽头与海洋相接的天空┅┅心中的郁气仿佛也随著那带著微腥的海风一样,穿过身体,淡于无形。
    林静笑她,来得时候老大不愿意,玩起来比谁都疯,郑微专注地在潮湿的沙地上堆砌一团看上去什麽都不像的东西,脸颊沾上了细小的沙砾也浑然未觉,蹲在她身边的林静习惯性地伸手其擦拭她的脸,却在上面留下了更多的沙砾,这才想起自己刚才因为帮他拍打那个“四不像”而弄脏了手。
    郑微大为不满,变本加厉地报复,他趁林静不留神的时候,抓起一把沙子从他的衣领处塞了进去,冰凉且带著湿意的沙子顺著领口处洒落在衣服内的肌肤上,痒痒的,带著奇异的触觉。林静错愕,赶紧扯动衣服的前襟试图将那些细小的异物抖落,看著一向整洁的他狼狈的样子,郑微幸灾乐祸地咯咯直笑。笑了一会,她才发现林静一直紧抿著唇,眉头是微皱的,才意识到自己可能玩过了火,贴过去可怜兮兮地问,“生气了,要不你也把沙子洒到我的身上消消气?”
    她只是说说而以,没想到林静在她身子靠近之後出其不意地回过头来,笑著制住她,“这可是你说的,待会不许哭。”他将沙子抓在手里,刚将她毛衣的领子拉开,郑微已经吓的闭上眼楮哇哇大叫,“啊啊救命┅┅林静,你敢!”
    “看来你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林静单手按住她胡乱挣扎的两只手,慢条斯理地说,“你不知道沙子沾在身上痒的怪难受的吗?也该给你尝尝这个滋味。”她的手离开了郑微的衣领,却另辟蹊径地飞快从她上衣的下摆探了进去,郑微又是哭又是笑地立刻将身子蜷了起来,他的手有些冰凉,和著粗糙的沙砾轻而缓慢地游走在她赤裸的肌肤上,让她体会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异样感觉,好像有点难受,但是又不希望他立刻停下来。她的笑闹求饶慢慢化作了自己也听不懂的低声嘟囔,沾满沙砾的脸红的象珊瑚一般。
    林静低头吻下去,两人滚在沙地上,郑微的背下是柔软欺负的沙滩,她在情迷意乱中不经意睁开眼,看到了久违的广阔天空。

    林静似乎并不打算就这麽放开她,郑微吃力地用手抵在他胸前,不解风情地说:“林静,我嘴里有沙子。”林静停了一会儿,撑伏在她身上也笑出声来,“好像我也是。”
    两人笑作一团,最後郑微认真地捂著肚子,“吃到了沙子我才发现真的很饿。”
    他站了起来,随手拍了拍衣裤,一把将她拉了以来,“回去洗好澡就去吃饭。”
    他们下榻的酒店就在银滩的边上,林静拿著她赤脚踩著沙地走进大厅,直奔房间冲水。
    洗过澡,换完里外衣物,两人来到酒店餐厅的大堂,这间酒店做海鲜一向很有口碑。郑微点了白灼的斑节虾,一条小的石斑和奇大曲笔的带子螺,并不是什麽希奇的东西,但都是附近最新鲜的海产,坐在靠窗的卡座上,透过玻璃,可以看到黄昏的海滩。晚餐也因为变得别有一番风味。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洗过热水澡的缘故,郑微从脸到脖子都有一种透明的嫣红,一双大眼楮却特别地亮,就连扑闪的睫毛也是灵动的。 林静一身休闲的打扮,整个人显得年轻了许多,身上惯有的精明和沉稳都被新鲜的朝气取代,这样两个人坐在一起,并不是不吸引别人目光的。

    林静低头帮郑微剥著虾壳,发现她好奇地四顾大厅一周之後,就双手支著下巴,定定地看著他。碗里好几只剥好的虾都一动不动。
    “没胃口?刚才不是还嚷著饿得疑点力气都没有了?”
    林静停下手中的动作笑著问,“老看著我干嘛,我比海鲜更能满足你的食欲?“
    郑微说:“不知道为什麽,我忽然想起了我十七岁那年春节,你带我到城隍庙逛庙会的事,那一天,我也是这麽开心来著。”
    林静用餐巾拭了拭手,那次城隍庙一游後,等待他们就是长长的离别。 他举手按在郑微的手背上,说:“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一直这样开心。”

    郑微眨著眼楮娇憨地笑:“你喂我,我会更开心。”
    林静当然乐意从命,“还像个小孩子一样,也不怕别人看见会笑话你。”
    郑微说:“谁是别人?我们又不是奸夫淫妇。没事看我们干吗?”
    她看著林静的视线终于落在大厅的某个角落,只停留了几秒,又立刻收回了目光,把一只虾喂到她嘴里,继续谈笑如常。
    晚餐相当的不错,林静却吃得有些潦草,他放下筷子,等待郑微心满意足地吃完最後一个带子,“吃好了吗?等下带你去看海边的夜景,晚上凉,先回房间给你拿件外套。”

    刚打开房间的门,林静的电话就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顺手挂断,径自到行李箱里给她找衣服。
    “谁呀?”郑微随口问了一句。
    “最烦那些打电话为某个案子说情的人,周末都不肯放过我,不用理他们。”
    郑微点点头,他的电话又不依不饶地响了起来。
    “我看你还是接吧,老打来也怪烦人的,随便说点什麽的把人打发了也好呀。”郑微对林静说。
    林静接起了电话,脸色顿时就冷了下来。郑微发现,当他皱眉的时候,眉眼和鼻梁的线条就显得特别的凌厉。他对著电话“恩”了两声,语气极为冷淡,偶尔说句话也都是“没错”、“不用了”、“随便”之类简单而没有实际意义的词。仿佛一时间没有办法立刻结束这场对话,他放柔和脸部的表情,对郑微指了指房间里的沙发,示意她坐著稍微等他一会,自己走出了阳台。

    郑微没有心思等在那里,便跟出阳台。拍了拍林静的肩,用口型说道:“我先下去走走。”然後拿出自己的手机,做了个打电话的姿势。林静先是犹豫了一下,然後捂住电话低声叮嘱了一句,“小心点,别走远了。” 郑微听话地点点头,朝他挥了挥手,就往门外走,还没到门口就听见林静喊住她,“微微,别忘了拿外套。”


    夜晚的沙滩远比白天要宁静,乌蓝的海水轻触沙滩,如情人的手,一次次贴近,一次次犹疑,月亮是细细的一芽儿,远处的红树林成了深黑色的重影。

    郑微沿著酒店前的海岸线满无目的地向前走,不时有嬉戏的孩子抱著游泳圈跑过。更多的是年轻的情侣,相拥在一起,你侬我侬。她停下脚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走了很长一段路,回头看,建筑物的灯光已经被远远地抛在了身後。

    林静或许已经打完了电话,他下楼走不到她,应该会著急的,可郑微不想立刻回去,她需要这样一个地方独自待著,好好喘一口气,她把防雨的连帽外套铺在沙滩上,席地坐了下来,检起被海浪推上来的一块尖锐的小石块,随手在平整的沙地上胡乱地划。

    身後传来了脚步声,郑微回过头,看到了一个高挑而窈窕的身影,随之而来的,还有让她记忆深刻的RUSH2的香水味,她并不意外,只是无奈地朝著天空翻了个白眼,说:“你果然还是来了。有话跟我说是吗?别问我怎麽猜到的,电视上都是这麽演的,真的不能有别的招数了吗?”
    RUSH2的主人也笑了,“这情节是挺腻味的,只是我们都不知道,谁是配角,谁才是真正的女一号。”
    她把身上的披肩解了下来,像郑微一样将它铺在沙滩上,你介意我坐下来吗?”
    郑微说:“沙滩也不是我的。但是,我觉得如果你有话说,应该找的那个人不是我,除了勉强算得上是同事,我们一点关系也没有,连恩怨都不应该是我和你之间的。”
    “对,我们本来就是陌生人,但是一个男人把你和我联系了起来。”她的口气并不咄咄逼人,相反,就像一个跟闺中密友吐露心事的小女人。
    “那你就应该去找那个男人,如果我猜得没错,你已经打电话给他了吧?况且,你大老远地跟著来,带著另外一个男人出现在餐厅里,不就是希望让他看见吗,这个目的也达到了呀。你从我这里入手是没有用的,做决定的那个人是他,我什麽都帮不了你。”郑微抱著膝盖,看著身边的这个女人。
    施洁玩著潮水褪去後湿漉漉的沙子,一点也不介意涂满丹蔻的漂亮的手变得脏兮兮的。她说:“郑微,我就知道你在餐厅的时候也看到我了,我和林静的关系你也不是今天才猜到的吧?”
    “你和他以前的关系我管不著,至于现在,你打算像电视里那样,告诉我你们一直藕断丝连,而且你还有了他的孩子吗?如果是这样,我会觉得很搞笑,而且会觉得你远没有我想像中那麽有脑子。”
    “如果我真的那麽说呢?你敢说一点都不介意?”施洁挑高了眉。
    郑微歪著头想了想,“相比之下,我更相信林静。”

    海风吹得施洁散的卷发飘了以来,让这个美丽而高傲的显得有几分落寂,她笑著对郑微说:“你是对的,但是,你之所以那麽笃定,无非是吃准了林静爱你,而我爱他,所以在我们三个人的食物链里,你在最顶端,我在最末端,你有理由居高临下。
    “我没有对你居高临下,你爱他是你的事情,但是干吗把何奕牵扯进来,他是有老婆的人,你根本不喜欢他,为什麽还要利用他,破坏他的家庭!”郑微想起韦少宜,莫名地就对施洁添了几分不满。
    施洁把手中的沙远远地抛了出去,“我没有逼他,是他自己愿意跟我来的,就像林静没有逼我,而我偏偏愿意跟他在一起,谁怪得了谁?”
    “那你还浪费时间跟我说这些干什麽?”郑微开始不耐烦了。

    “我只不过要你知道,郑微,我输了,但是并不是因为我不如你,而是人的心由不得自己把握。我两年前在一次商务宴请上第一次见到林静,那时他还不是副检察长。男人我见多了。但是没有一个像他那样,看上去温厚淡泊,眼楮里却写著征服欲。他笑起来的时候很好看,当他在桌子的另一段,隔著闹哄哄互相敬酒的人朝我点头的时候,我就开始爱他。”施洁说这些的时候,嘴角带著私有若无的笑意,连眼神都是柔和的,这样的神情郑微多麽熟悉,多年前,那个站在宿舍的镜子前,一遍又一遍打量著刚结束了初吻的自己的那个女孩,脸上不也有著这样的光?这一刻,郑微相信施洁对林静的心,也许每一个爱过的人都是如此。

    施洁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完全不理会郑微的心绪变化,“那天,我主动问林静要了他的联系方式。我自问条件并不差,身边追我的人也不少,可我偏偏喜欢林静对我不冷不热的,我一次又一次想尽各种理由去见他,他对我笑一笑,我会开心很久,他随口的一句话,我会想上一整个晚上,完全就像是个初入情网的小丫头片子。”

    “後来林静对也这样了吗?”她不该问的,施洁的来意里就带著挑衅,郑微自己不会完全相信她的话,可到底还是会介意的。果然,施洁冷笑道,“如果我说,林静後来同样也这麽爱著我,他现在对你说过的情话,做过的动作全部都在我的身上演习过,你还会继续一副置身事外的表情吗? "

    ” 害怕了?其实你不用担心,男的心都是硬的,只有在面对某些个特定的人时才会变的柔软,我一直希望我是林静的那个人,可惜不是,林静一开始就看穿了我的心思,他告诉我,我很好,只不过不是他想要过一辈子的那个人,换而言之,他不爱我。不过我不在乎,只要他愿意接受我,我可以等,等到他终于爱上我的那一天,我不相信还有谁比我更好,更爱他。我门在一起两年,虽然没有承诺,他也未必把我放在心上,但偶尔会想到我,我已经很开心了,觉得为了他什麽都是值得的。那时候,我明知道他在查何总的事,那是他升副检察长之後的第一个大案子,他需要这一次的成功来向那些不满意他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的证明他的能力,说实话, 何总待我不薄,可是我太想为我爱的人做点什麽┅┅”

    郑微打个个冷战,“所以你把中键的商业机密透漏给林静,而他也接受了?”

    “他当然不屑于要求我为他做什麽,也许没有瞒我,何总在那种情况下迟早也是要倒台的,是我不想他那麽辛苦┅┅”

    “也就是说,林静到底是没有拒绝你的‘好心’?”郑微咬了咬牙。

    “至少我把那些文件偷偷放到他的公文包,他後来什麽都没说,而我知道这些恰好是案子迅速了结的关键。人都是这样,虽然知道自己一定可以达到目的,但是有捷径的话,谁愿意绕弯路呢?”

    “你知道我最想说什麽吗?你真蠢!”郑微狠狠地说。

    施洁点头,“我是蠢,他现在对二分下手了,你想必不会那麽帮他,因为你没有爱他到不顾一切。不过不要紧,林静不会在乎这个,相比二分的案子,我知道他更看中你,这就是爱与不爱的区别。我第一次注意到你,是在中建附近的一个西餐厅,那天我约了林静一起吃饭,居然看到你跟何亦也在哪里,我跟何亦的关系一直不错,那个餐厅也是我介绍给他的,所以我也知道你就是跟他相亲的那个女孩。林静看了你很久,那天晚上,他送我回去,我邀请他上楼,他没有答应,我猜一定是哪里出了错,只是没有想到居然是你!那次之後,他对我逐渐冷淡了,过了一段时间,我打电话给他,他刚从一个朋友的婚礼上回来,我说,我很想他,他却说,施洁,我们散了吧,我找到了想要过一辈子的那个女人。郑微,那个人是谁,你比我更清楚吧。”

    郑微想起了那莞晚在阮阮婚礼上与林静的重逢,但是万万没有猜到後面竟有这样的故事。

    施洁看著海上忽明忽暗的渔火,“我在他身边两年,豁出了整个人整颗心来爱他,他不是我第一个男人,但是我一直把他当作最後一个,结果,他一句话就要散了,林静是个说到做到的男人,这我知道,只是到头来还是受不了他的绝情。我哭过,该求的也都求过,不管我怎麽闹,怎麽缠,他不生气,也不肯回头,不怕你笑话,我甚至试过用死来威胁他,他连到我家看看都不肯,只说,命你的。请自珍重。他的心真狠。”

    郑微听得有些出神,施洁嘴里的这个人,是她完全不了解的林静,但是不知道为什麽,她相信施洁说的是真的。

    “後来我也相通了,也觉他真的不爱我,所以我给他打电话,让他再陪我吃一顿晚饭,就当为我们这两年的交往一场做个结束。那天我等到很晚他才出现,但是他肯来。我已经很满足,从见到他的那一刻起,我才知道编了那麽多理由,也只不过是我太想见他一面。我们一起吃饭,他从头到尾心不在焉我都可以不介意,但是手机一响,他二话不说就要走┅┅”

    “于是你就泼了他一身的红酒。”郑微接著施洁的话说了下去。 施洁笑到眼泪都流了出来,“他果然是去了你那里,可以把一个男人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感觉是不是很好?” 郑微选择了沉默。

    “再也没有人比我更蠢了,我知道他经常为了你出入大院,所以就不断地去找何奕,希望他看到我跟何奕在一起,至少会有一点介意,一点点也好,这一次跟著你们来到北海也是一样。但是他看到我的时候,根本不在乎我身边的男人是谁,他只在乎我会妨碍你和他在一起,郑微,我比不上你吗?我比你漂亮,比你成功,比你爱他,唯一比不过的是,他爱你却不爱我。

    要一个女人承认,深爱的男人心里根本就没有自己,该有多残忍?郑微别开视线,她太害怕这样的绝望,就像又一次翻开了自己。两个女人静静坐在海边,听见潮汐的声音,各自想著自己的心事,爱情跟美貌、智慧、财富一样,不是我们想要就可以得到的,真的。末了,郑微揉了肉酸胀的小腿站了起来,她对施洁说:“我有一句话,经常用来在最伤心的时候安慰自己,现在我把它送给你,很简单:愿赌服输。

    施洁走了,郑微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的尽头,衣服口袋里的手机已经震动了很多次,她接起电话,没过多久,心急如焚的林静匆匆忙忙地出现在她面前。


    “不是说了别走远吗?电话为什麽不接?一个人在这里多危险你知道吗?这麽大一个人了,还像小孩子一样不知道分寸!”他很少用这麽重的语气对郑微说话,但她知道,这不过因为关心则乱。
    郑微看著眼前这个为自己紧张不已的男人他在另一个爱他的女人面前,何尝不是郎心如铁。林静之于施洁,就像陈孝正之于郑微,总有一天,她的阿正也会变成另一个微微的林静。或许每个女人年轻的时候都曾遇到过她的陈孝正,然後才会找到林静;而每一个男人都曾是陈孝正,当他终于成熟,就变成了林静。

    “微微,你是不是┅┅”林静眼里闪过一丝担忧。
    郑微憨憨地笑著挠头,“衣服太厚了,手机震动都没听见。”
    林静看著她满是沙子的外套,叹了口气,脱下了自己的大衣裹住她,“你非得把每件衣服都弄成这样吗?”
    郑微嘻嘻的笑著又坐回到她的外套上,仰著头拽了林静一把,他先是不肯,抵不过她故作无辜的表情,无奈的笑了起来,小心的坐到她身边。
    她捡起刚才的石块,继续在沙滩上涂鸦,写完了几个大字,自己看著直笑。林静凑过去一看,写的无非是:林静是坏蛋。
    他笑著抢过她的石块,在另一端也写上:郑微是笨蛋。

    郑微佯怒的拍打著他的肩膀,非要把石块夺回来,无奈屈从于身高的差距,他抬起手,她怎麽都够不著。
    林静侧身避过她的攻击,顺手抹去了多余几个字。只留下了两人的大名,然後在两个名字之间加上了两个字,末端是一个大大的问号。 郑微忽然就不闹了,她轻轻咬著下唇,手悄悄的背到了身後,还好夜色掩盖了她的面红耳赤。
    林静去拉她背在身後的手,被她泥鳅一样躲开,他好像也不知道该说些什麽,只是“嗯”了一声,郑微知道他是在寻求她的答案。
    还在别扭间,又一波海浪扑过来,林静拉著她退後几步,等到浪花退了下去之後,刚才在沙滩上留下的痕迹已经消失无踪。
    林静有些失望,于是郑微便顺理成章的赖皮,“噢噢,刚才你写什麽,我没看见。肯定是骂人 的话,算了,不跟年计较了,我好累,回去吧。”
    她拖著他的衣袖往回走他却一步也不肯动。
    就在郑微打算继续贫嘴蒙混过关的时候,林静却不期然的单膝跪了下来,郑微吓了一大跳,“ 这是┅┅是干┅┅干什麽?不要吓┅┅吓┅┅吓我”
    林静反手握住她的手腕,“这样你看见了吗?”


  7. #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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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掩耳盗铃的慌慌张张用另一只手捂住眼楮,却忘了塞住耳朵。
    “我是很认真的。微微,你嫁给我吧,这句话我只说一次,但是我会一辈子照顾你,给你幸福 。”
    半跪在沙滩上的林静抬头看著郑微,她仍旧是单手捂住眼楮,什麽也不说。他等待了一会 儿,终究按奈不住心里的忐忑,强行将她捂住眼楮的手拉了下来,那只手的手心却是湿的。
    “哭了?为什麽?”他没想过她会在这个时候哭泣。
    他 求婚的宣言一点创意都没有,但是郑微没有想到,同样一句话在港剧,韩剧里听到烂熟的对白,当主角换成了自己,那种震撼简直难以言喻。这就是一生一世的承 诺?这就是一个男人对女人最大的赞美?她想镇定一点,眼泪却不大中用。这曾经是她从小时候起最大的梦想啊,人生若能如初见,让他们回到当年的小飞龙和林 静,该有多完美无缺。她想起了那双深黑色的眼楮,想起篮球场上圆满无缺的月亮,想起施洁脸上的绝望,想起了林静的妈妈孙阿姨┅┅她如果伸出了手,就不会允 许自己回头。
    郑微说:“对不起,林静,太突然了,我没有准备┅┅”
    林静的脸色微微变了,他从跪下来的那一刻起,心里都一直忽上忽下的,他最不喜欢做没有把握的事,但这一回不得不让自己赌上一把。
    郑微的回答让原本没底的一颗心开始发凉。
    “你的意思是┅┅”他试著让自己的喉咙没有那麽发紧,不到最好一刻,他不会放弃——不,应该说,即使她拒绝,也未必是最後一刻。
    郑微流著眼泪微笑,“我不知道我会不会是个好妻子,但我愿意试。”

    她在林静喜出望外的拥抱中抬头,透过朦胧的泪眼看到那弯上选月,月亮只有一夕如环,夕夕长如,何况是人?那就一辈子吧,大多数女人都没有嫁给最刻骨铭心的那一个,她得到了林静,并非不爱,何须伤感?
    一起走回酒店的路上,郑微说:“林静┅┅”
    “嗯?”他的手抓得太紧,郑微的掌心带著点疼。
    “我是不是应该收到一个戒指?”
    他笑了起来,“出来的时候走得太急,忘在房间里了。”
    “还有,你刚才的表现真的很土。”
    “我也是第一次,没有什麽经验。”


    终 . 阮阮,只有你的青春永不腐朽
    回 到G市,林静继续上班,郑微的公休还剩最後一天。林静做事一向效率第一,既然决定了要结婚,就索性速战速决。他原来的打算是一回来,通知了双方家长,就即 刻注册登记。<-*和谐*-><-*和谐*->妈那边的反应始终是郑微最担心的一件事,虽说从小孙阿姨就把郑微当女儿看,但是中间发生了那麽多事,任何一个普通的女人都不会接受自己婚 姻第三者的女儿,成为自己的儿媳妇。给孙阿姨的电话是林静回到G市以後的第一个晚上打的,郑微在旁边,只听见他把事情的大概经过解释了一遍,表明了和郑微 结婚的打算,之後就拿著话筒,一直没有说话,直到挂断。想来,电话那边传来的绝对不是祝福。 看著郑微面露忧色,林静没说什麽,只是让她别怕,一切都交给他。这是他的问题,他说他会解决。郑微父母这一关则好过许多,爸爸更多的是惊讶和对宝贝女儿即 将出阁的伤感。妈妈问过了孙阿姨的反应,叹了口气,说:“<-*和谐*-><-*和谐*->妈那边一时想不通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如果你决定了要嫁给他,时间长了,也许什麽都会好的。林 静是个好孩子,你跟他在一起妈妈是放心的,你们早就该在一起了,都是我的错┅┅”

    妈妈再婚了,对象却并不是郑微爸爸,而是一个退休的中学 教师。那是个再普通不过的男人,五年前妻子去世,有一对成年的儿女,跟郑微一样因为工作的关系不在身边。他对郑微妈妈不错,两人的日子过的很平静,几乎从 来不拌嘴。也许对于妈妈来说,这样的普通和平静是她余生最渴望的东西。

    妈妈得知郑微和林静有立刻去登记的打算,上了年纪的人毕竟比较讲究 风俗,她还是翻了翻皇历,建议他们把登记的日子改在半个月之後的一天。林静想了想,虽然只是注册结婚,但是挑个好日子也是应该的,于是他决定尊重老人的意 思,婚期就正式定在半个月之後。林静的房子设计的相当有格调,但是,在郑微正是进驻之前,未免失之单调,书多,装饰物少,家具多是冷色调,虽然整洁,但是 缺乏生活气息,郑微并不喜欢,所以她搬过来的最初一段时间,就建议林静把窗帘换了,沙发套也改成暖色调,房子的各个角落都添了不少乱七八糟的小摆件,虽然 乱了一点,但林静喜欢这个改变,他说郑微就是这个家的女主人,该怎麽改变,怎麽布置,大权全部在她手中。郑微今天动动这个,明天挪挪那个,居然也有了点小 主妇的快乐意味,鼠宝上蹿下跳的,跟她一样什麽都新鲜。她忽然想起林静说过,他原本的床单被套什麽的,颜色非蓝即白,太过冷清,希望等到注册那天,把它们 全部换成喜气大红色。

    趁著有时间,郑微一个人去了商场,在五楼家纺区转悠了一大圈,一无所获,最好视线停留在一套大红提花的贡缎六件套。 她用手抚过样品的表面,手感很细腻,花型也很精致,虽然价格贵了一些,但是她实在喜欢。年轻的店员走过来,殷勤的说:“小姐,您眼光真好,这套六件套用在 新婚之夜再适合不过了,除了样品之外,我们店里也仅有最後一套,您现在购买的话,我们还有一床同色系的羊毛薄毯赠送。”
    郑微听到“新婚”两个字,联想到床单,忽然有些脸红,她想,就是这套了,林静应该也会喜欢的。

    正打算让店员开票,却看到另一双白皙的手轻轻碰触床单上的流苏,不经意抬起头来,两人视线相对,俱是一愣。
    还是对方先反应过来,淡淡的打了个招呼,“郑微,好久不见。”
    “是啊,毕业之後就没再见过了,曾毓。”
    郑微和曾毓原来也算不上特别熟,她们两人最大的联系也不过是源于曾经喜欢上同一个男孩,简单问候过之後,一时无话。
    曾毓继续把玩著那柔软而纤长的流苏,打破了“你想要买这套床单,准备结婚了?”
    郑微说:“是啊。”
    曾毓把那点小小的惊讶收敛得很好,她说:“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新郎并不是阿正吧。”
    “你不也一样吗?”郑微反问。
    “在学校的时候,怎麽会想到有今天。那是。。。。你们是那麽好,我是恨过你的。”曾毓坦然地说。
    郑 微笑了,“现在不用狠了,到头来谁都没有得到,扯平了。。。你後来不是跟他一起去了美国吗?曾毓也像在说一个关于自己的笑话,“那时候还小,以为感情是做 选择题,没有了你,他就只有我。其实我一开始就想错了,也许你不是适合它的那个女人,但我也不是,我和你的区别在于,他至少是爱你的。”
    “爱和不爱,结果都是一样的。现在讨论这个毫无意义,他也找到了适合他的女人,欧阳家的千金,也许才是陈孝正梦寐以求的吧。。。。”郑微扬手找来店员,“小姐,麻烦把开好的票给我。”她把小票捏在手里,对曾毓说,“不好意思,我先走了。还有,顺便也恭喜你。”
    郑微朝收银台走去,曾毓却叫住了她,“你还爱他吗,郑微。如果爱,就那麽结婚你会後悔的,欧阳根本不喜欢男人,在国外时,同学的圈子里大家都知道,她是有爱人的,只不过是同性。阿正只爱过一个人,还需要我告诉你她是谁吗?”
    购 物小票在郑微手里骤然被捏成了一团,那个让她终于决定永不回头的晚上,陈孝正用绝望之前的狂热抓住她的手,他得话犹在耳边,“如果我说我跟欧阳之间有特殊 的理由,你会不会再相信我?”这就是他的“如果”。郑微不是没有试过为他想尽各种理由,为他开脱,也让自己好过,然而当她终于从曾毓口中得到了一个答案, 这才发现,真正的答案原来早已在自己心中生根。她笑著向曾毓,“这对我来说有区别吗?”
    是呀,有区别吗?即使有,这区别也只是属于陈孝正,而不是属于郑微。他们都不懂,让郑微彻底斩断来时路的原因,从来就不是他不爱,也不是他的离开。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曾毓。”郑微对若有所思的曾毓说,”其实我想说,当年我也一样恨过你。“
    曾毓的笑容终于也释然,他用小女人特有的调皮调侃道,“那现在呢?”
    现在?一笑泯恩仇。

    郑微一年的公休用完之後,正式回到二分,她带去的还有自己的辞职报告。
    郑 微并非不爱自己的工作,她曾经满腔热血地一头扎进中建的深水里,呛过几口,也有人拉过她一把,最後渐渐地习惯,变得游刃有余,也想过在这里奋斗到她职业生 涯地最後一分钟。但是人算不如天算,她万万没有想到一向视为良师益友的周渠会出了这样的事,更难堪的是,即将成为她丈夫的林静恰恰是这个案子的直接负责 人。
    在这场纠葛里,郑微分不清谁对谁错,也不想去分,不管林静对二分做了什麽,他对她的心意都是真的,同样,不管周渠是不是有罪,都没有办法改变 郑微对他的感激。说她放弃了也好,厌倦了也罢,她只是不想再卷进这些男人的争斗里,更不愿意为此背上莫须有的黑锅,再加上她和陈孝正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关 系,也许离开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其实在从北海回来之後,郑微就正式有了这个决定,她跟林静商量过,林静的意见是尊重她的选择。辞职手续办得相当顺 利,周渠仍然离职接受调查,张副经理看了郑微的报告,说了几句客套挽留的话,很快还是签了字。接下来各方面的交接都没有大的问题,只是郑微最後在人事部办 理档案转移时,人事部主任告诉她,按照程序,所有的正式职工在离职时都必须得到分管人事的公司领导签字,才能在人事部办理手续,继而到总部人力资源中心将 档案转出。二分分管人事的公司领导正是陈副经理。

    郑微站在陈孝正的办公桌前,看著自己的档案调出函在他指尖显得削薄而苍白。他很认真地在那张纸上端详了几分钟,而上面地所有文字加起来还不到100字。
    “听说你辞职是因为打算结婚了,恭喜你,嫁给了年轻有为的检察长,有了一个好归宿,工不工作都无所谓了。”
    他的平静颇有些出乎郑微的意料,不过这对于郑微来说是好事,现在她只希望以最快的速度把这一切了结,所以她也尽可能让自己看起来平静无澜。“谢谢。陈副,麻烦您在上面签字。”
    “签字?容易。”陈孝正扬起那张档案调出函,当著郑微的面,微笑著缓缓将它送入办公桌一侧的碎纸机。
    郑微听著纸张被刀片粉碎的声音,说道:“不要紧,陈副你不喜欢这一张,我还有备用的复印件。”
    直到档案调出函的末端也消失在机器里,陈孝正才抬头看著站在对面的郑微,一字一句地说,“我不会签字的。”
    郑微笑出了声来,“你知道你现在像什麽,像个无理取闹的孩子。你可以让我的离职手续办得没有那麽顺利,但是你阻止得了我结婚登记?要做到那一步,只怕攀上一个欧阳小姐还远远不够。”
    要激怒眼前这个人是那麽轻而易举,陈孝正隔著桌子探身将郑微拉近自己的时候,额角的青色血管都在脉脉跳动。在他的作用力下,郑微的腿用力撞上了桌沿,她低叫了一声,面露痛楚之色。
    陈孝正的表情远比她更疼,他问:“疼吗,微微?如果你觉得疼,那应该知道我现在的感觉。你是不是还打算在婚礼的时候发请帖邀请我参加?”
    “我很荣幸,如果你愿意来。”郑微压抑著声音里因疼痛而导致的颤抖。
    “你说,你要结婚只是气我,说呀,你不会真的嫁给林静。”他的声音就这麽慢慢地低了下来,犹如他的一颗心,终于学会低到尘土里, “微微,我没爱过别人,欧阳和我之间除了一个约定,什麽都没有,她根本就┅┅”
    “你给她一个挡箭牌,她许你平步青云?”
    “你都知道?那为什麽不能再等等我?三年,我答应她三年,我以为我一定可以熬过去。”
    “你当然熬得过,但我不会奉陪。我嫁给林静,不是因为跟你赌气,陈孝正,你没有那麽重要。”
    他摇头,拒绝接受这套说辞,敲门声却在这刻响起,郑微如蒙大赦,“有人来了,放手。叫你放手听见没有?”
    陈孝正看了门口一眼,咬牙一声不吭地将她抓得更紧。门外的来客显然没有多少耐心,敲了几下,见门锁是松动的,便试探著推门进来。
    “陈副,差旅费报销┅┅”何奕站在办公室门口,看到让他瞠目结舌的一幕,一丝不苟得不像真人的陈孝正隔著办公桌将郑微的手使劲拽在手里,
    何奕摸摸鼻子,毕竟是顶头上司,在没搞清楚里面的状况时,他也不敢趟这个浑水。

    何奕离开後,顺手带上了门,郑微骇笑,“你真疯了。”
    陈 孝正这个时候才松了手,几步走到门口,将门反锁,然後回过头来抱住倚在桌子旁有些木然的郑微,将她的脸扳过来看著自己,“疯了就疯了。微微,要辞职可以, 我跟你一起,我什麽都不要了,只要你别走,这样可以了吗?如果你觉得不够,那你要我怎麽样,你说,你尽管说,我都可以做到。”
    他颤抖著将脸贴在郑微的脸上,肌肤是烫的,而泪水却很凉,这样的冷热交融如同绝望里由生的祈盼。
    郑微闭上眼楮,听著他像个孩子一样在她耳边喃喃地重复:“我什麽都不要了,什麽都不要,只要你┅┅”
    她不知道自己流泪了没有,一直以来,在他们的爱情里,郑微都是输家,他在面前义无反顾地走,她在身後不停地追,今天,她终于扳回一局,可走到这一步,赢了又能如何。
    “真的吗,你真的可以什麽都不要地跟我走?”
    陈孝正说不出一句话,唯有点头,不停点头。
    郑微尝到了泪水的咸涩,“阿正,即使你今天丢开一切跟我走,你总有一天还是会後悔的。我不想让你有机会怨我。”
    陈孝正拉开一点距离看著她,“你是不再信我,还是不再爱我。”他仿佛又回到了当初那个一无所有的少年,郑微的爱是他唯一的凭借。
    “我 有没有跟你说过,我小的时候有一个洋娃娃,是我从表姐那里抢过来的,所有的玩具里,我最爱它,每天晚上不抱著它就睡不著觉,不管它多旧多丑我都不在乎。後 来,我弄丢了那个洋娃娃,我不停地哭闹,嗓子都哑了,还是找不到它。爸爸妈妈买了很多新玩具来安慰我,我通通都不要,那时候我以为,一天找不到这个洋娃 娃,我一天都不会开心,再也不会爱上别的玩具。一个月,两个月,一年,两年,我都忘不了它,直到上了小学,有一天家里大扫除,我才在旧橱柜的角落里找到了 它,这时我竟然发现,它对我来说已经没有那麽重要了,或许在找寻它的过程中,我就已经过了需要玩具的年龄。”

    郑微感觉陈孝正的身体渐渐离开自己,原来竟会有这麽一天,他已经愿意放弃所有,才发现他的“所有”郑微并不稀罕。 
    “你不签字都不要紧,大不了我放弃档案,只要我不再回到国企,档案对于我而言意义并不大。最重要的是,如果我这个时候辞职,所有的人都会认为我出卖了周渠,无地自容,引咎离开,再也不会有人猜到,把那些证据亲手交给林静的人是你。”
    “林静告诉你的?”
    郑微轻笑,“林静当然不会跟我说这些,他恨不得我永远也不知道你们之间的交易。”
    “我说过不会放过冯德生,就一定要他在这一次付出最大的代价!至于周渠,你那麽维护他,把他看成你工作上的偶像,但是他何尝没有利用过你?我这麽做有错吗?”
    郑微说,“你们都没有错,各为其事,无可厚非。但是别再说你可以为了我抛开一切。”
    陈孝正颓然坐回自己的办公皮椅,他是个聪明人,偶尔做一场梦,醒得还是会比别人快。他最终还是在她备好的另一份函上签了名,写过无数次的“正”字最後一笔落下,他才终于相信,郑微和陈孝正已成回忆。
    陈孝正把签好字的函推到郑微面前,这时的他已理智矜持如常,在郑微说完“谢谢”之後,他问了最後一个问题,“如果没有欧阳婧,如果当初我跟林静公平竞争,你会不会给我机会?”
    这个答案其实已经没有意义,人生没有如果。郑微完全可以含糊其辞,给陈孝正一个似是而非的答案,但她没有,她把那张函小心地拿在手里,只对他说了一个字:会!
    郑微无从得知陈孝正的反应,说完之後便转身离开,她知道他不会有事,从今往後,他会功成名就,如愿以偿,至多,也不过是梦里感觉心中有痛--如果他还有梦。

    收拾好办公室的私人物品,郑微抱著一个大纸箱走出办公楼,何奕追上去帮了她一把。他说,“郑微,今天的事就当我没有看到,但是,那天在北海看见我,你能不能在少宜面前保密?”
    郑微用余光看了他一眼,“既然害怕少宜知道,这证明你还在乎她的婚姻,我不明白,你为什麽要跟施洁在一起,她根本就是利用你。”
    何奕说,“我不是不爱少宜,但是跟她在一起我觉得很累,离开又做不到,施洁至少给了我快乐。”
    郑微禁不住鄙夷,他当初千辛万苦追求少宜的时候为什麽没有觉得累?她招手拦住了出租车,上车前,她对何奕说,“放心,你们的事我管不著,即使少宜迟早有一天会知道,但是也不应该由我去告诉她。她是什麽性格你比我清楚,希望到时你还能这麽快乐。”

    晚上,林静触碰郑微的时候,发现她腿上淤青一片,一连追问怎麽这样不小心,郑微说白天在办公室收拾东西的时候不留神撞到了。林静闻言,心疼得不行,给她涂了药,让她不要乱动,小心睡觉。
    入睡前,郑微从一旁抱住靠在床头看报纸的林静。
    “怎麽了?”林静笑著把注意力从报纸中转移到她身上。
    郑微说,“没事,就想抱抱你。”
    林静把手臂从她颈下绕了过去,让她靠在自己胸口,安静地听著彼此的心跳。郑微埋头在他怀里说:“林静,我想去婺源。”
    他有些惊讶,“婺源?可是我最近没空,要不过一段时间,等我们登记可之後一起去,顺便回家一趟?”
    她摇头,“你忙你的,我想一个人去,在结婚之前,就当了个心愿。”
    林静的手微微收紧,但是最後还是点了头。

    第二次独自前往婺源,郑微已轻车熟路。当村口在望,她在心里说了一声:老槐树,好久不见。
    郑 微先去了向远的家,事隔五年,她还记得那个陪过她流泪的有趣的女孩,只可惜向远家的土坯房已人去楼空,邻居都说,前几年向远的父亲出了意外去世之後,她们 家两姐妹都去了城里,再也没有回来。寻人不遇的郑微孤身重返老槐树下,五年前,她在这里埋葬了她的童话书和小木龙,现在她忽然想念它们,不知道它们是否还 安安静静地躺在树下。
    老槐树还是跟以前一模一样,五年对于它来说不过是睁眼闭眼间的事情,可是树下的人却一变再变。
    郑微在很远的地方就看到了陈孝正,他背对著她的方向站在树下,不知道心里在想什麽。郑微停住脚步看著他的背影,比以前更感觉到他的孤单。想不到他竟然也会出现在这里,原来婺源的老槐树不仅仅是她一个人的梦。
    郑 微在这一刻忽然感到释然,她彻底原谅了这个给过她辜负的男人,也原谅了自己年少时不问因由的爱。她曾经把最好的青春都灌溉在这个男人身上,用尽了笑和泪, 让爱萌芽,虽然最终也没开出一朵花,可是这又有什麽关系,即使没有陈孝正,郑微的青春也不会永垂不朽。正如故乡是用来怀念的,青春就是用来追忆的,当你怀 揣著它时,它一文不值,只有将它耗尽後,再回过头看,一切才有了意义爱过我们的人和伤害过我们的人,都是我们青春存在的意义。
    郑微想,她毕竟比阿正幸福,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因为她爱的时候没有保留,流泪的时候淋漓尽致,在这份感情里,她没有亏欠,她的爱是圆满的。正因为陈孝正给过玉面小飞龙跌宕起伏的爱,才让後来的郑微学会在平凡的幸福里甘之如饴。
    再见,阿正。

    郑微离开的时候终于可以微笑。她一直梦想著和自己爱的人一起来看老槐树,而不管是林静还陈孝正,他们都曾在树下缺席,不要紧,这是她一个人的老槐树,她来赴的是和青春的一个约会。

    结束了婺源之行回到G市机场的时候,郑微毫无意外地在接机处看到了林静,她笑著投向林静的怀抱,汲取他怀里的温暖,她说:“林静,我回来了。”


    一个多月後,二分的案子有了结果,冯德生被判入狱15年,周渠却只因为监督不力和渎职交由中建内部处分,自然不能再担任公职。
    周 渠下定决心和妻子一起移民加拿大,离开的那一天,郑微到机场给他送行,在见到周渠之前,已成为林静妻子的郑微始终有一丝犹豫,但面对面的时候,周渠却给了 她一个毫无芥蒂的一个笑容,不管周渠是否利用过郑微,也不管郑微是否辜负过周渠的栽培,郑微都为自己涉世之初遇到周渠而感恩。
    飞机起飞後,郑微没 有回家,她忽然想念阮阮,就一个人坐车到了公墓,沿著静穆的小径朝阮阮安息的地方拾阶而上,正好遇到了刚刚下山的老张。郑微离开二分後,在老张的劝说下加 入了他和几个朋友组建的建筑公司,负责公司内勤方面的工作,公司的股东之一也包括了那个曾让韦少宜心动的设计院“院草”,近距离接触之後,郑微发现他也是 个有趣的人。在一个新公司里打拼当然比在国企时要累上许多,但眼看公司规模日益壮大,就像看著自己的孩子在成长,那种喜悦的感觉是无法言喻的。林静心疼她 的辛苦,但也鼓励她有自己的事业和天地,重新在生活中斗志昂扬的郑微才是最生动的。
    郑微和老张在这个地方都没有交谈的兴致,寒暄了几句就相互挥别。郑微坐在阮阮的墓碑前,将先前来过的人留下的花摆放整齐,她现在已经知道了满天星的花语--“甘作配角的爱”。
    郑 微只想陪著阮阮安静地坐一会,电话铃声却一直不肯放过她,先是林静问她晚上想到哪里吃饭,然後又是何奕打电话来问她,知不知道韦少宜去了哪里。何奕的事情 到底没有瞒过少宜,女人的第六感永远是敏锐的,少宜在感情上的洁癖郑微见识过,但是她痛掴了何奕两个耳光,最後却没有离婚。也许爱情是刚性的,婚姻却是柔 性的,我们都得学得妥协,即使刚烈如韦少宜也不能例外。
    郑微挂了电话,就跟阮阮说起了公司里几个小姑娘的玩笑话,二十出头的女孩子总想不明白年过三十的女人为什麽活著,她们说,如果有一天脸上出现了皱纹,宁可去死。
    郑微对著阮阮笑了起来,你还记得吗,以前我们不也一样跟她们一样?其实活著的人总有一天都会老去,阮阮,只有你,只有你的青春永不腐朽。

  8. #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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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MM,帮你把文章粘帖出来了~

    方便大家看的说~

  9. #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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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INA耐心好好.准备过来贴的.你都贴好了..感动ING....
    http://www.outuo.net/vbulletin/signaturepics/sigpic2619_8.gif筌贳界oo都娜庅◆肮脏︶ㄣωǒ還侑↘甚庅↙资格說_﹏悲傷←ooノ

  10. #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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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事,这也是我的工作,应该的说~

    看到你说强烈推荐,就粘帖出来了~

    欢迎你多多转载些好的作品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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