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微愣了愣,脸忽然红了,然而她的脸红不是来源于害羞,而是惭愧,黎维娟不说她还没认真想这个问题,她跟陈孝正稀里糊涂地也算在一起好一段时间了,每天一起同进同出,但是,她这才察觉他们之间居然连手都没有牵过,她甚至也没觉得有什麽不妥!是有那麽点不对。
“说呀,遮遮掩掩不是你的风格吧。”
“我一垒都没有。”郑微汗颜地低头。
“不可能的事情,陈孝正难道是柳下惠?绿芽,你是过来人,你说可能吗?”
“啊,我呀?”何绿芽呐呐地红了脸,吞吞吐吐地说,“我哪知道呀┅┅不过,应该不会吧。”
“你看,人家绿芽都这麽说了,何况是你郑微?”黎维娟一脸得胜的表情。
“我┅┅”郑微急了,又不知道说什麽。
阮阮轻咳一声,“哎呀,这种事只可意会而不可言传,有没有都不用说出来。”
郑微连忙点头,“就是就是。”
可是到了晚上洗漱的时候,郑微看见阮阮在身边,忽然环顾四周,确定只有她们两人才偷偷地凑了过来,“那个,阮阮呀,我问你哦,你┅┅你跟赵世永有没有什麽什麽?”
阮阮抿著嘴笑,“什麽是‘什麽什麽’?”
“啧,就是黎维娟今天说那个呀,你们有没有亲亲抱抱呀?”
阮阮轻轻点头。
“啊?”郑微大叫一声,难道所有的人都有,只有她没有,只有她不正常?“你们是什麽时候,什麽阶段开始的呀?”
阮阮把手指放在唇边,“嘘┅┅我想想,牵手好像是刚在一起就有了,至于亲亲抱抱呀,我忘了,总之是很自然的事情,水到渠成就发生了。”
“那我的水为什麽还不到渠呀,我们连手都没有牵过呢,会不会很不正常?”郑微愁眉苦脸地说。
阮阮也小小惊讶了一下,“这样呀,我以为你们至少牵过小手了呢,是有点奇怪啦,不过你也别把这事看得很严重,说不定人家陈孝正比较慢热,每个人的情况都不同吧。”
“什麽呀,我就担心他不是慢热,而是根本就不热。”郑微沮丧地爬上床,翻来覆去地睡不著。她从来没有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今天黎维娟一语惊醒梦中人,是呀,按理来说他们都在一起了,不应该什麽都没发生呀,可是现在她和陈孝正虽然黏的紧,但也只是比普通朋友相处的时间更多而已,从来没有什麽亲密的举止除了他老敲她的头,她也感觉不到他这方面的心思露出一点点端倪。阮阮和赵世永有,连何绿芽都有,为什麽她没有?她并不觉得牵手有什麽好玩,更不觉得两个人嘴贴嘴有什麽乐趣,但是,如果对方是他,应该会感觉很好吧。
照说这种事情应该男生比较主动吧,可他纹丝不动,会不是是她特别的没有魅力?不会吧!连她玉面小飞龙都打动不了他┅┅虽然她是瘦了一点,胸小了一点,女人味缺了一点,但这都不足以成为他做柳下惠的理由呀。
入睡前,她断言,这种现象是极不正常的!
次日,天助小飞龙也!一早起来,霪雨霏霏。郑微上午第三、四节才有课,陈孝正也一样,她撑了把小花伞在他宿舍下等候,看见他下楼,连忙招手。陈孝正撑伞走过来,郑微连忙示意他把伞收了,他觉得奇怪,“好端端地干嘛两个人挤到一块。”不过见她噘起嘴坚持的模样,他怕麻烦,也不跟她争,便收了自己的伞走到她身边。
他说,“伞让我拿吧。”
她看了看他已经抓著一把折伞的手,“不用不用。”
他“啧”了一声,“你矮,举著伞老碰住我的头。”郑微只得怏怏地把伞交给他,前提是要求帮他拿著他的伞。陈孝正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以前怎麽没见她这麽主动干活。
两个人同撑一把伞真拥挤,为了避免被雨淋湿,他们不得不贴得很近,她的手就在他身边,一路朝教室走去,她心里不断默念著,拉我的手,快拉我的手┅┅可他靠近她的那个手臂稳稳地撑著伞,专注地走路,完全没有别的小心思。郑微无奈,从他身後滴溜溜地绕到他的另一边,身上顿时被雨润湿了一些,他连忙换手, “有病呀,你跑到这边干嘛,存心想感冒?”
“别换手别换手。”她著急地说,见他不理会,就硬把伞柄塞回他的左手。陈孝正觉得在雨中争夺一把伞真是莫名其妙,但还是应她要求换回左手,尽量地不让两人暴露在雨中。
好了,现在他的右手终于垂在她的左手边上,可是院里的教学楼也在望了,郑微咬了咬牙,不动声色地缓缓将手指靠近他的,眼看就要触到,他的手忽然扬起,拂去了一颗课本上的水珠,郑微大为恼火,索性直接在课本傍边抓上他的手。
陈孝正吃了一惊,“又干什麽?”她不说话,就是固执地抓住他的手,怎麽都不松开。身边的路上有各色的雨伞漂过,陈孝正轻微地挣了挣,没有挣脱,他沉默,最後迟疑地用比她更大的力度回握住她。两人就这麽一路双手紧握地走到教学楼下才不得不分开,他低头收伞的时候,郑微吃吃地笑,他于是扭头不看她,嘀咕了一声,“笨蛋。”她偏又转到他跟前去仔细看他的表情,原来他的嘴角也是扬起的。郑微心中大乐,“陈孝正,你才是笨蛋。”
走进教室的时候,阮阮见她拿著两把伞,身上湿了一小片,惊讶地问,“你两把伞都是拿来玩的?”郑微自顾看自己的纤纤玉手,陈孝正,看你怎麽逃出我的魔掌?
老师说得对,陈孝正是个好学生,什麽问题他一旦掌握了之後,就触类旁通,再也不会荒废。从郑微的手抓住他的那一天起,他也开始习惯了当她在身边时,就紧紧牵著她的手。女孩子的手跟男孩子真的不一样,郑微的手那麽纤细,可依然柔软,除了右手中指和食指上有常年握笔的痕迹外,一点茧子也没有,皮肤雪白毫无瑕疵,指甲圆润,形状美好。
陈孝正喜欢郑微的手,这是一双没有经历过任何风霜和劳作的手,看书或者闲下来的时候,他习惯把她的手单手握在掌心细细把玩,她总是嗔著埋怨他是奇怪的恋手癖,那是因为她从不知道,他每次把她的手握在掌心,都在一次次问自己,陈孝正,你可以让这双手永远如今日娇嫩吗?
然而在得到答案之前,他已迷失在她给的甜蜜中,她的发丝那麽柔软,细细的,有淡淡洗发水的馨香,她的皮肤洁白,对著阳光的角度,可以看到细细的绒毛 ┅┅两人一起去看外语协会在语音教室播放的英文原声电影时,剧情刚过半,她已靠著椅背沉沉睡去,当她的头无意中倒向他的肩膀,他带著点慌张,小心翼翼地拥他入怀,生怕将她惊醒,而甜甜的味道立刻窜入他的鼻息之中。曾经他以为这是青春少女特有的气息,很久很久後他才明白,这是属于郑微的甜,整个世界独一无二的味道。
郑微二十岁生日到来前的一个月,她便以平均每天一次的频率不断提醒著他,“阿正,你会送什麽给我?”
他总是淡淡地说,“送什麽呀,好像没想好。”
生日正式到来那天,爸爸妈妈都给她汇来了一笔活动经费,加上朱小北之流叫嚣著二十岁那麽有意义的日子,一定得大肆庆祝,于是郑微在这天晚上邀请了大多数关系密切的朋友,在学校附近的茶餐厅定了个大大的厢,请大家一起吃晚饭。
她人缘一向很好,那天来的人一张大圆桌都坐不下,索性让店主把圆桌撤下,换上许多张小方桌拼凑在一起,倒也热闹非凡。啤酒是早准备了两件,大家纷纷举杯向她庆生,欢声笑语中,郑微的脸通红通红的,还不忘兴致高昂地招呼大家,“同志们,吃好喝好啊。”在座的基本上都是熟人,除了舍友和班上几个相熟的同学,就是老张宿舍和围棋社那一队人,无需她招呼也自然热火朝天,场面一度混乱。酒足饭饱後,即将切蛋糕时,阮阮才附在郑微耳边轻声说,“你们家陈孝正呢?怎麽还没来?”
郑微努力挥掉失望,“他说要帮系里的老师坐点事,那边结束了就会立刻过来。”说完她又提高音量,“大家别等了,赶快给蛋糕插蜡烛,我都等不及了。”
众人七手八脚地把蜡烛点燃,唱生日歌的时候陈孝正才匆匆赶到,推门而入的刹那,他看见一屋子的人,有片刻的吃惊,郑微赶紧亲热地招呼他,一边埋怨著,“怎麽那麽晚呀,等你好久了。”陈孝正笑笑不语。
吹灭蜡烛许过愿之後,大家一边打听她的愿望,一边纷纷进贡礼物,许开阳最後一个呈上他的心意,是一个包装得很漂亮的盒子,郑微拿来手里,“哇,什麽呀,有点沉。”
“拆开看看不就知道了?”开阳挤出个笑容。
周围的人都起哄著让她当场拆开,“那我真的拆了哦。”郑微也是个好奇的孩子,她三下五除二地撕开包装纸,居然是诺基亚新出的一款手机。
那个时候对于一个学生来说,手机是多奢侈的礼物呀,郑微也愣了愣,“太贵重了吧?”
开阳用手玩著她撕下来的包装纸,“礼物都是心意,无论贵重与否,意义都是一样的呀。”
“这个┅┅”郑微偷偷看了陈孝正一眼,他脸色依旧淡淡的,看不出什麽痕迹。
“要是觉得太贵重了,你也送我一样东西吧。”开阳半开玩笑地说。
“可我不知道该送你什麽呀?”郑微憨憨地回答。
“嗯┅┅”开阳像是想了很久,然後措手不及地低头在她脸蛋上飞快地啄了以下,“要不就送我这个吧。”
他出人意料的大胆行径让周围顿时没了声音,大家一会看著面无表情的陈孝正,一会看著捂著脸呆呆的郑微,再看看像个孩子一样低著头的许开阳,都不知道该说什麽好。
“许公子的西方礼仪学得十足啊,这个朋友间的吻面让我们这些没见过市面的都吓了一跳。”阮阮忽然笑了起来。
“是呀是呀,郑微,我也可以来一下吧。”朱小北赶忙接上话。
老张也一付流口水的模样,“阿正,我也排队,你没有意见吧?”
陈孝正依旧笑而不答,郑微反应过来之後,笑骂道,“通通排队交钱。”
大家一阵笑闹中,刚才的尴尬痕迹总算散去了不少,老张继续问道,“微微,我们还有第二场吗?”
郑微还来不及答话,许开阳慢条斯理地说,“要不待会我们去对面的KTV唱歌吧,微微生日,我埋单┅┅微微,你有意见就是不把我当朋友了。”
“呃┅┅这样呀。”郑微看了看大多数人兴致盎然的样子,“那好吧。”
一行人结账完毕,浩浩荡荡走到门口的时候,陈孝正对郑微说,“不好意思,我答应周教授做的事还有点收尾工作,要不你们去玩,我先回去。玩得开心点。”
他说完随意朝其他人点了点头,转身就走。
“阿正!”郑微想也没想就追了上去,忽然想起了什麽,又急冲冲地跑了回来,把那个手机连带盒子一块轻轻塞回开阳手中,“开阳,谢谢你,心意我收下了,东西太贵重我不能要,就当┅┅那个朋友间的吻面礼是你送给我的生日礼物吧。”
郑微一路追随著陈孝正走回学校。“阿正,你怎麽了?”
“没怎麽,不是跟你说了有点事情要赶回去吗,你跟过来干嘛,今天你是主角,他们都在等你。”陈孝正边走边说。
“通常男主走了,女主都要追上去的呀。”郑微笑著说,发现他没有笑意,这才问道,“你生气了是不是?”
陈孝正不以为然,“没事找事呀,无缘无故生什麽气?”
郑微转到他面前,“是你自己说的啊,不许生气。我的礼物呢?”
他不看她,过了一会才说,“最近忙晕了,所以一时间忘记了这回事,不好意思啊。”
郑微定定地看著他,他的眼神无处可藏,“别挡路,我真有事。”
“你骗我!”她笃定地说。
“爱信不信。”他也失去了耐心,“说了别挡著路听见没有。”
郑微不再客气,柳眉倒竖,“拿出来吧,快拿出来。”
“不知道你说什麽。”他伸手不重不轻地把她推在一边。
既然跟他说也没用,郑微干脆用行动代替语言,她直接把手伸进陈孝正的裤子口袋里摸索。
“乱摸什麽呀!”陈孝正尴尬地阻止她胡乱摸索的手。
“你藏著掖著干嘛,乖乖拿出来不就行了?“郑微双手并用,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在陈孝正发火之前,成功收缴出了她的战利品。
她把那小东西拿在手里,好奇地细细端详,居然是一个木头雕作的小龙,不同于传统意义上英武狰狞的龙的形象,这条小龙虽然也张牙舞爪,但是却憨态可掬,挺招人喜欢的,而且做工精细,每一片龙麟都细细雕琢,绝对是个费工夫的活计。
“哈哈。”郑微拎著这条小龙转了个圈,“真有意思,看你还骗我说没有礼物。”
陈孝正有些狼狈地说,“别自我感觉太良好,谁说是送给你的,我自己做来玩的。”
郑微狐狸一样半眯著眼楮说,“你要是不送给我,就是想天天把它带在身边,睹物思人。不过它哪有我漂亮可爱呀,你看它不如天天看我。”
陈孝正横了她一眼,“得了得了,想要就拿去吧,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她小心翼翼地把小龙握在手里,拖著他的手,“阿正,我很喜欢。”
“嗯。”
“我真的真的很喜欢。”她强调道。
“行了,可以放我走了吗?”他无奈地说。
郑微晃了晃头,“你去吧,我喝了几杯啤酒,有一点头晕,也不想去唱歌了,我就在学校里走走,清醒清醒。”
他却没有走,“现在都多少点了,你一个女孩子瞎晃悠什麽呀。”
“要不你陪我走走?”郑微永远知道在适当的时候打蛇随棍上。
陈孝正犹豫了一会,最後终于说,“好吧,我只陪你一会,吹吹风酒气散了就回去。”
郑微小鸡啄米一般地点头,挽著他的胳膊就这麽在学校里没有目的地走,走著走著就来到了学校的露天篮球场。两人在篮球架下停了下来,偌大的球场只有远处的角落里有一盏路灯,其余的地方黑黝黝的,好在天上的月亮很圆,月光淡淡地洒了下来,照在冰冷的篮球架上,照在年轻的男女身上。
郑微眼楮瞄了瞄四周,忽然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叫了起来,“阿正,你看,那边都一对在打啵!”她的声音如此清亮,也不怕惊起了暗处的鸳鸯,以至于陈孝正不得不赶紧用手捂住了她的嘴,“喊什麽,你管人家干嘛?”
她用力扳著他的手,含糊地说,“那边,那边也有一对,我就奇怪嘛。”
他低声说,“有什麽好奇怪的,除了那些一对一对的,谁没事晚上来这里。”
她忽然就不说话了。这突如其来的安静让他莫名地烦躁不安起来,他的手还半掩在她唇边,她眨了眨眼,忽然闭上了眼楮。
陈孝正屏心静气看著她纯洁如斯的面颊,第一次如此地不知所措。她长而翘的睫毛在他的注视下微微地颤抖了两下,然後眼楮渐渐张开,有些迷蒙地回望他清醒无比的双眼,带著点懊恼和沮丧,喃喃地说,“刚才我以为你也要跟他们一样。”
他的喉咙忽然一阵地发紧,还停留在她唇边的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脸,他一直有个念头,想用手用力地掐一掐这粉嘟嘟的面颊,看看到底是什麽做的,竟然可以这样晶莹易碎的模样,然而当他的手真的置于其上,忽然变得羽毛般轻盈,他真怕一施力,这水一般的皮肤便破了。
她有点难堪,头便自然地垂了下去,他轻轻抬起她的下巴,“刚才真的没那个打算┅┅不过现在有了。”
他吻下去的时候,两个人都在心里有一个相同的惊叹,一生之中第一次知道,原来人的嘴唇是这样的烫而柔软。二十岁第一天的郑微左手还紧紧地握著她的木头小龙,右手却抵在爱著的男孩胸前。她觉得自己太需要再抓住些什麽,她得抓牢什麽,要不太多太多的喜悦就这麽找不到投靠的地方。可惜她只有一双手。
他反复地吸吮著她的唇瓣,然後短暂地抽离,“郑微,你能不能不要咬紧牙关?”
“哦。”她真是个听话的孩子。
很久之後,他把她揽在胸前,两人长长地呼吸著新鲜的空气时,她低不可闻地抱怨,“你真坏,你怎麽知道要把舌头┅┅你说,谁教你的。”
他的胸口因笑声而轻轻震动,“笨蛋,那是男人的本能。”
“为什麽我没有这样的本能?”
“那你就只有笨鸟先飞,多多练习。”
郑微的辩驳消失于无形,她最後记得的只有他的一句话,“你为什麽一定要睁著眼楮。”
她说,“我想要记住今晚的月亮。”
真的,那个晚上月亮太亮了,蜡染一般的天幕一颗星星都没有,月光将周遭的云层熏染成昏黄。
那是她一生之中最亮的月光。
上部第十九章
郑微有些愧疚,她想,她一定是把阿正的正事给耽误了,因为他把她送回去的时候已经很晚,就连宿舍楼下的大铁门都已经锁住了。郑微不得不隔著门叫醒了刚刚睡下的舍管阿姨。阿姨披著衣服皱眉来开门,看见是她,便说了声,“咦,你不是402小郑微吗?”
郑微嘻嘻一笑,“谢谢阿姨。”人已经一溜烟地跑上了楼。走到二楼转角的时候,她看到他还站在原地,隔著那麽远,也不好说什麽,唯有看著他傻傻地笑,他挥了挥手,示意她去吧,自己也掉头离开。
宿舍里已经熄了大灯,除了她之外其余的人都已经各就各位,看见她兴冲冲地回来,阮阮才说,“吓了我一跳,刚才还在担心你失踪了。”
朱小北则气呼呼地说,“老实交代,去哪鬼混了?你一个正主儿溜了,把我们一群人扔在那里是怎麽回事?”
“就是。”黎维娟拖长了声音,“你走的时候,许公子难过的样子,我都看不下去了。”
她们七嘴八舌说的话郑微一概充耳不闻,她静静站在宿舍的穿衣镜前,借著何绿芽床上台灯的微光,端详著镜中的自己,一遍又一遍。熟悉的眉眼,究竟是哪里不一样,是滟潋盈动的眼楮,还是娇艳欲滴的嘴唇┅┅她伸出手,将无名指轻轻点在镜中人的唇上,她想,她是真的醉了。
那天晚上,她是跟阮阮挤在一起睡的,两人窃窃私语至半夜,谁也不觉得困。
後来她跟陈孝正还有过很多次这样天幕下私秘的甜蜜,在最初的篮球架下、校园的小树林里,茅以升塑像园中都曾留下他们热恋时的身影。陈孝正不喜欢像何绿芽她们和大多数的校园情侣那样,闲时逛公园,或在学校附近的小夜市打发一晚上的时间,即使身边多了一个郑微,他宿舍、教室、图书馆三点一线的生活依旧规律而严谨,他说他厌恶一切虚度光阴的生活方式。
郑微虽然跟得紧,而陈孝正面对她的大多数时候脸上的表情也是淡淡的。只是在那些只属于他们两人的夜色角落里,他唇上的温度总烫得郑微禁不住地怀疑,这个紧紧将她拥在怀里的人,真的就是那个疏离骄傲的少年?然而可以让她忘记了自己的人,除了他,又还能有谁?
郑微喜欢看他脱了眼镜时的样子,他近视的程度并不深,镜片之下是一双深邃漂亮的眼楮,即使在激动的时候,他总能让脸色淡淡的,可眼楮不会说谎,那跳动著的躁动和迷乱的火苗必定会出卖他,那些燃烧的瞬间她曾经见过,只有她见过,是的,只有她。
他第一次将颤抖的手探进她上衣下摆的时候,强悍的玉面小飞龙脸红得如同熟透了的苹果,可心里不忘懊恼著,为什麽今天没有穿上她最漂亮的小蕾丝内衣。当他带著层薄茧的手覆在她如花瓣般初绽的胸脯上,她胸口的小白鸽在激动中就要振翅欲飞。童真初识欲望滋味,多麽的令人迷醉,然而他每次明明都激动得不可自持,可在关键的那一刻,却总是强迫自己停了下来。
其实郑微也害怕著,然而她更不解。有一次她在他怀里沮丧地呢喃,“是因为我太小了吗,所以你不喜欢?”他愣了愣,想了好一会才理解她话里的意思,于是毫无风度地笑了,“好像是小了点,不过我也没见过大的,所以觉得还好┅┅只是,笨蛋,我不可以那样,现在还不可以。”他在说後面那一句话的时候眼神是哀伤的,只是当时的郑微还不能够理解,这样骄傲的一个人,这般一闪而过的哀伤又是为何?
郑微却是个快乐的人,所以她总是更愿意记取那些幸福而甜蜜的片断,记住他笑的时候的样子,忘掉哀伤。那时的快乐又太多太浓,就连依依不舍至晚归的两人面对宿舍门前紧闭的的铁门,不敢一次又一次叫醒舍管阿姨,不得不铤而走险翻墙而入的片断都是美好的。G大女生宿舍的围墙本来就只防君子不防小人,郑微从小野惯了,翻墙上树本是她的长项,只需陈孝正轻轻一托,便可灵活地攀至墙头。他总是不断地叮嘱她小心点小心点,她偏喜欢半坐在墙头还朝他笑著作鬼脸,然後才挥挥手跳落到围墙内。那段时间,她的身手简直成为G大校园情侣中晚归一族的偶像,有时自己成功翻越之余,还不忘顺道拉同道中人的姐妹一把。那个拿著星形气球在老在楼下等候的男生,他的女朋友是郑微楼下的一个胖妞,在他们再三央求之下,心软的小飞龙不顾陈孝正的反对,有过一次带著胖妞爬墙的经历,据她事後对陈孝正抱怨,手臂至少酸麻了一个星期,陈孝正一边帮她活动筋骨,一边不留情地说她自讨苦吃。
当然也不是没有眼泪。生日的那个晚上过後不久,开阳再次约郑微一起吃饭,郑微想起那晚自己的贸然离去,对开阳也始终心存歉意。两人对座,郑微努力地寻找愉快的话题,一直没有成功,最後才发现,他们的默契的欢快也许真的再也回不来了。
开阳说,“微微,我希望你不要生气,那天晚上┅┅那是我的最後一搏。”
郑微不住摇头,“我不生气,我不生气,我们还像以前一样好不好?”
开阳苦笑,“别把我想得太伟大,你找到了你爱的人,我没有办法在一旁看著你们笑。”
“你这麽说是什麽意思,我们以後都不再是朋友了吗?”郑微这麽一说,眼楮就潮湿了,他们曾是那样好的朋友,连吃饭都可以共用一个碗。
“当然还是朋友,但是大概我们以後不会再这样单独面对面地吃饭聊天了,就当我心胸狭窄,至少现在看到你们,我心里不好受。”
郑微一听眼泪就掉了下来,她以前为什麽从来没有想过,得到一样东西,就意味著另一样东西必定要失去?她还记得开阳手把手交她下棋的样子,然而这个人,也许再也不会是她的好朋友了。
开阳见她哭泣也有些难受,只得苦笑,“明明我才是比较惨的那一个,是我刚没了喜欢的女孩,为什麽好像你哭得比我还惨?”
郑微一边吸鼻子一边呜咽,“开阳,你就闭关一段时间,等你想通了,我们再一起下棋好不好。”
他怕她再哭,只得点头,“会有这一天的。”
事实上,他们再也没有了继续面对面对弈的一天,很多人,一旦错过了,就是陌路。
郑微很久之後都不能明白,是不是因为她比较贪心,所以在意识到要失去开阳的这一刻,她那麽地疼痛,每一滴眼泪都是从心里流出来的,为什麽得到爱情的同时必须舍弃友情也许,在开阳眼里,他对她从来就不是友情。也就是从这一次起,郑微开始明白了有些东西是她必须割舍的,她大声地哭泣,痛快地流泪,然而不允许自己後悔,因为一切的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她选择了陈孝正,就选择了他给的苦和甜。在一起的日子里,她总是在等他,等他放学,等他上课,等他自习,等他约会,她永远比他早到,然後数著树上的叶子,数著自己的手指等著那个爱迟到的人。他有时会来晚几分钟,有时是半个小时,最恶劣的一次,说好了周末8点半去逛图书市场,他10点半才出现,他明明是个守约的人,对老师、对同学、对朋友,他从不迟到半秒钟,唯独在她面前,他丧失了时间观念。也许他太笃定,她一定会在那里等他,所以他放心地忙自己的事情,不疾不徐赶赴她的约会,他总是忙完了自己的事才会想到她,因为她总在那里。
当然也为这件事闹过别扭,她明明是最没有耐心的一个人,等的时间长了,难免大发脾气,也争吵过无数回。他吵不过她,所以她发飙的时候他总是漠然,她占了上风,可哭泣的那个却总是自己。争吵过後就是冷战,大多数的时候,她转过身就开始後悔其实等待也并不是那麽难熬的一件事,她说。于是,只需他一个电话,她又忘了所有的不快,笑著投入他的怀抱,好了伤疤能够彻底地忘了疼,何尝不是一种福分。
有时他也会说,对不起,下次我会早一点。可以下次她依旧在等。
有一次她在他楼下等得实在不耐,便忍无可忍得冲上了他宿舍,竟然看见他万事俱备的模样,却环抱著书,坐在床沿发呆。那是她第一次看见发呆的陈孝正,像个茫然失措的孩子,他本是那样坚定而清晰地朝著一个方向走,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一个人,几曾何时也有了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
她不要想不要想,他每次虽然都迟到,但从不失约,只要她最终能等到他,过程如何都无所谓了。
陈孝正有一次对她说,“其实你没有必要这样等。”
郑微笑嘻嘻地,“我也想过迟到几次,让你尝尝等我的滋味,可我害怕如果是我迟到的话,你不会在那里等我。所以我还是早到一会吧,你不也整天说我游手好闲的。”
她说完,陈孝正低头专注地看她的《土木工程概论》作业,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很久之後,他说,“郑微,你写作业真马虎,这个钢筋的配比率错得真离谱。”
她心不在焉地一眼扫过去,“是吗,可能是我算错了。”
他大为不满,“你知不知道小小的差错有可能让一栋大楼倒塌,你这样马虎草率,能做一个土木工程师吗?”
“我不是让你帮我检查检查嘛?用得著那麽大动肝火?”她嘟囔。
陈孝正看了她很久,最後叹了口气,“大概是我太小题大做了,不过郑微,我跟你不一样,我的人生是一栋只能建造一次的楼房,我必须让它精确无比,不能有一厘米差池所以,我太紧张,害怕行差步错。”
她坐在他的膝盖上,撒娇地勾住他的脖子,“我不就是你一厘米的那个差错?阿正,老师不也说,任何一栋建筑都允许存在合理范围内的误差,我这一厘米不足以让你的大楼崩塌。”
他放下作业本,紧紧回抱住她。他害怕他爱上了这一厘米的误差,把整栋大楼都抛在了脑後。
上部 第二十章 我的小飞龙
大三的新学年刚开学,郑微她们就要从原来的宿舍搬往学校新建的女生宿舍大楼,她的行李一直是最多的,陈孝正也自然被她拉来充当苦力。那一天学校特许男生在舍管阿姨的眼皮底下进入女生宿舍,陈孝正第一次见到402的庐山真面目,他一到,阮阮就松了口气地说,“你来了就好了,这个烂摊子就交给你了。”
“郑微,不要告诉我宿舍最乱的那张床就是你的。”陈孝正指著其中一张床问,果然,他在她的一阵干笑中得到了料想中的答案,不由叹气,“细节反映了一个人的生活态度,你就不能有秩序一点。”
“乱中有序,乱中有序。”郑微敷衍道。
他认命地给她收拾东西,郑微鞍前马後地跑腿,倒也殷勤。整理到她床前的小百宝箱时,一本不算新的《安徒生童话》掉了出来,陈孝正把它捡起来拿在手中,“你果然还处在看这种读物的阶段,居然还放在床头。”
郑微忙说,“给我,给我,我来拿。”
他却不著急给她,翻了翻,随口说道,“我小时候倒是没有看过这种童话书了,借给我看看可以吗?”
他这句话本身就只是一个象征性的礼貌问句,一本书而已,借给他又有什麽不可以,只是郑微忽然沉默了。他当然不知道,这本书对于她而言,不仅仅是一本《安徒生童话》,那代表了林静与小飞龙所有的记忆,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记忆。林静走了,至今杳无音讯,他曾是她成长过程中最重要的人,可现在她拥有的也不过是这本书而已。
“不可以吗,我随口问问罢了。”陈孝正有些意外,但也不为难她,合上书便递回她面前。
郑微咬了咬自己的下唇,她心里忽然很矛盾,然而林静已经把她和她的回忆丢下了,阿正才是她现在最最喜欢的人,她什麽都愿意跟他分享,何况是一本书。
“给我干嘛,你想看就拿去吧,不过记得要给我哦,这本书陪伴我很多年了。”
他笑笑,将书收到自己的外套口袋里,继续当她的搬运工。挪到漂亮宽敞的新宿舍之後,自然又是一番忙活。
次日是星期六,郑微和陈孝正约好一起去图书市场淘书。图书市场跟书店不一样,书多且繁杂,价格也比书店优惠,最吸引没钱有时间的学生一族。出门的时候,阮阮提醒她回来得早一点,下午说好了宿舍集体出动去吃火锅,庆祝她们集体的“乔迁之喜”,郑微答应著知道了,就兴冲冲地出了门,因为在此之前她和阿正都只是在学校同进同出,他又不爱逛街逛公园,这一次去图书市场可以说是他们两人第一次正式的校外约会。
也就是这一次,他让她在学校礼堂门口从早上8点半等到了10点半,当他姗姗来迟,略带歉意地说著自己的理由时,她反复地在心里说,别生气别生气,不要把这样难得的一天弄砸了。可是依旧装不出高兴的样子,只得捂著耳朵,“我不要听理由,你这个迟到大王,下次再这样我不理你了。”他见她这个样子,也选择了不再解释。
她的坏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上了公车不久,又开始欢声笑语不断,他本来话就不多,可今天更加出乎意料地沉默,她说了好几个笑话,把自己逗得前俯後仰,可他依旧眼神漠然。到达图书市场之後,他说她话太多,吵得他无心找书,建议两人分头行动,她虽不乐意,但也没有办法,只得各自行事。
这时的郑微已经有些察觉到他的情绪有点不对头,他今天的冷淡已经超出了平时正常的范畴,可她完全不明白问题的症结在哪里,当然也找不到解决的办法。她也试过问他,“阿正,你是不是有什麽不高兴的事?”他想也不想地否认了。于是,她更是二丈和尚摸不著头脑,自己也连带变得闷闷不乐了。
这样不妙的情绪在回去的路上攀到了顶峰,拥挤的公车上,他们面对面站著,一路无话,郑微在思考著自己是不是什麽时候得罪了他而不自知,因为陈孝正虽然孤僻,但并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也并不小气,他的不愉快必定事出有因,她想得出神,连身边有人不断挤向她也犹不自知,最後是陈孝正用力地拉了她一把,将她扯到自己身後,郑微吃痛,大为不满地说了声,“干嘛呀?”陈孝正却不理她,对著原本站在她身後的一个中年男子厉声道:“一大把年纪了还占这种便宜,未免太下流了一点!”
那一脸道貌岸然的中年男人本想反驳,但看陈孝正色厉内荏的模样,料定他虽年轻也不是好惹的,只得嘟囔了几句,“都是误会之”类的话。陈孝正不再看他,到了该转车的下一站,车门一开,拽了满脸通红的郑微就下了车。
这一站下车的地方距离转车的地点还有几分钟的路程,他走了几步,就松开了她的手,自己大步流星地往前走。郑微忙跟上去挽住他,“干嘛不理我?”
他“啧”了一声,甩开了她,“别拉拉扯扯。”
郑微已经憋了一天的气,被他这一甩之下顿时爆发了出来,“你什麽毛病呀,有什麽不高兴你就说,你不说我怎麽知道哪不对呀。”
他不理她,可她是个牛脾气,哪里吃这套,于是用力在背後推了他一把。他无奈回过头来,愤声道,“你有没有一点脑子,半点自我保护意识都没有,刚才怎麽不见你这麽神勇?”
郑微怒从心起,“就算是为刚才的事,你犯得著这样吗,那是我愿意的吗!陈孝正,我最讨厌你这样什麽事都藏著掖著的人,你根本就不是为了刚才的事跟我较劲,有本事就把事情摊开了说,再这样下去我真的受不了。”
他冷冷看著她没有说话。
郑微气极了,她已经忍了很久,实在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不说话算什麽,有事情就往心里去,连说出来的胆量都没有,你算什麽男人?”
他眼帘垂了下来,放柔了声音,“算了,是我不对,我没生你的气,就是自己心情不好,我们回去吧,别在大街上吵。”他说完用手去拉她,这一次换她一把挥开,“想翻脸就翻脸,说没事就没事,你还是不肯说理由,你当我是谁?”
“跟我回去再说。”他隐忍地说道,再一次拉起她的手,她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你不肯走是吗,那算了。”他一个人朝前走去,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从口袋里掏出她的那本《安徒生童话》,递还到她手中,“对了,这本书我看完了,还给你,谢谢。”
直到他消失在闹市区的人海里,郑微都仍然不敢相信,他真的就这样把她一个人丢在了大街上,她想喊住他,没张开嘴泪水就流了出来,只得呜咽著蹲在原地,满街的行人来去匆匆,整个城市最繁华的地段,年轻的郑微第一次感觉到刻骨的孤单。
她把头埋在膝盖里无声地哭泣,直到泪都流干,手里还紧紧抱著那本《安徒生童话》,为什麽童话里没有说,王子一个人离去後,公主应该怎麽办。她本能地觉得是这本书是问题的根源,忽然想起似的急速地翻动著书页,一次又一次,终于,在其中一页里,她找到了一张小小的照片,照片里,十七岁的郑微笑得灿烂无邪,身边的林静也微笑著,单手揽在她的肩上。
她记忆里的一扇门轰然打开,那是她至今为止最後一次跟林静的合影,地点是在家乡的庙上,身後热闹喜气都只是为衬托照片里相亲相爱的少年男女而存在的背景,那时的郑微,从来不知“愁”字为何滋味。照片是用林静家的相机,请路过的行人拍的,没有多久,他就去了美国,所以这张照片她竟然从未得见,这本《安徒生童话》她从林静宿舍带回来之後,也一直放在床头,连翻看的勇气都没有,更没有想到他会把它夹在书页里。
她木然地翻转照片,後面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清隽字体,“我的小飞龙LJ 19XX年2月X日”。他习柳体,写得一手极好的书法,连带钢笔字都颇有风骨,这个笔迹,她怎麽会不记得?她茫然地把照片和书抱在胸口,依然不知是喜是悲。曾经以为天长地久,一辈子相随的一个人,还不是一声不吭地远走异国,他还不是最终丢下了他的小飞龙?就像阿正把她丢在了大街上。
想起阿正,她忽然一个激灵,难道这就是他闷闷不乐的原因?他看到了这张相片,所以生气了?是吃醋吗,冷淡寡情的陈孝正为她吃醋?有可能吗?她自己都不敢确定。
可是为什麽他宁可一个人憋在心里也不当面问她?换做是她在他的物品里找到这样一张相片,她会毫不犹豫地当面问个究竟。可惜他不是她。她问自己,如果他当面质问,她会怎麽回答,说这张照片是一场误会?不,不,她不会这麽说,她会告诉他,照片里的这个人是她曾经深深喜欢过的一个男孩,即使这个男孩後来不告而别,他仍然是她心目中最重要的一个人之一,这是一段她不能,也不愿意抹煞的记忆,只不过,现在小飞龙一心一意地爱著的,想与之共度一生的人,只有他陈孝正,她不会骗一个她爱著的人。
很多时候郑微自己都感到奇怪,为什麽她能在失去林静之後这麽快地爱上阿正,难道她对林静的感觉那麽不堪一击?事实上这些年来,她经常想起林静,想著他一个人在美国过得好不,会不会孤单?她喜欢过他,他比她的亲人还亲,所以她短暂的怨恨过後,并没有怨恨,更多的是牵挂和对他不告而别的难以释怀。她不能说她对林静的感情是误会。然而,如果远走美国的那个人是阿正她连想都不敢想,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她会恨他,一辈子都不原谅他!
可惜他不问如果他真的是为这件事介怀的话,他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给她。郑微擦了
擦脸上残余的眼泪站了起来,吸了吸鼻子就往回去的方向走。她有点轻微的路痴,这一段相似的岔路太多,居然绕了一个圈才成功地找到公车站。
大约五分钟後,气喘吁吁的陈孝正匆匆跑回原地,已经不见了郑微的身影。他挫败地抓紧自己的手,她一个人走了,他从来没有想过,当她不再原地等待他的时候,他原来也害怕。
是的,他很介意,当他无意中看到那张相片的时候,有生以来第一次尝到了酸涩的味道,他的郑微,在另一个人的怀抱里笑得如此甜美。其实是多麽老套的戏码,可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明白个中滋味。他何尝不知道,拍这张照片的时候,郑微应该还没有认识他,照片里两人的姿势虽然亲密,但单手揽在肩膀上也完全可以是亲人和知交好友间的行为,即使後面有著“我的小飞龙”那样的字样,也只能证明那是她的往事,他控制不了的往事。
他完全相信自己拥有的郑微比照片里的那个人更多,从月光下的篮球场到後来的亲密,她的懵懂和生涩完全不是伪装。究竟是什麽刺伤了自视甚高的陈孝正,是她把书给他时,那珍爱而犹豫不决的眼神,还是那个叫“LJ”的男孩眼里真正的淡定?那种发自内心的淡定是陈孝正渴望而不能拥有的,他骄傲,他冷静,但他唯独没有这种淡定的本质那就是与生俱来的自信。
他甚至注意到那人有著一双修长而漂亮的手,这样的手跟郑微多麽相似,,只有常年生长在良好生活环境中的人才会有这样一双手。
昨天晚上,他对著这张照片,居然长时间无法入睡,不知道这张照片的主人去了哪里,如果那个人还在,是否现在拥有小飞龙的人就不会是他陈孝正,而他是否可以比那个人更能呵护小飞龙的那双手,不让她因他而吃半分的苦,他做得到吗?他为自己的不确定而感到绝望,更发现自己原来懦弱到连问她的勇气都没有。他最後的武器就是冷淡她,让自己相信,她在他心中没有那麽重要。
原来就连这样也不行。
上部 第二十一章 我赌一次永恒
郑微回到学校,正好赶上了舍友的火锅聚会,六人杀至学校侧门的火锅店,点了满满一桌的生料,精打细算的朱小北还特意在附近的超市里买了一件打折的啤酒。
麻辣的火锅吃得几人龇牙咧嘴的,郑微辣得没命地喝了口啤酒,呛了一下,忙著用纸巾拭著眼角的泪水。虽然她更往常一样活泼欢笑,可阮阮总察觉到她跟陈孝正从图书市场回来後,情绪有那麽点不对,可是当著那麽多人,也不便马上问她。
她们所谓的“六大天後”,除了何绿芽之外,酒量都不差,一件啤酒很快消耗了大半,喝了最後,就成了六个女孩胡吹海侃。轮到说闹,郑微和朱小北都是当众的楚翘,朱小北大声说了个带颜色的笑话,几个人笑成一团。
“猪北,你真黄!”郑微倚著阮阮笑个不停。
朱小北说,“什麽呀,我这种人,就像香蕉,皮儿是黄的,内心可洁白得很,咬一口,还香喷喷的,不像有些人,外表光滑著呢,其实就是个臭鸡蛋,磕开来,臭不可闻!”
“说谁呢你。”郑微指著朱小北笑骂,“我看你就是个榴莲,最臭就是你!”
“榴莲有人觉得臭,可有人觉得那是全世界最香的。”卓美提醒道,“比如说我,我就觉得很香,哈哈。”
“你吃什麽不香?”黎维娟白了卓美一眼,“我喜欢石榴,剥开来里面一颗一颗的,女人呀,就要多长几个心眼。”
郑微捂著自己红彤彤的脸,傻笑道,“那我肯定就是红苹果,又漂亮又好吃,绿芽是柿子,熟了都不能用力捏,卓美是红毛丹┅┅”
“为什麽呀?”什麽都无所谓的卓美也不干了。
“你跟红毛丹一样,一看就很东南亚。”大家都笑了,郑微又说,“我们家阮阮是人参果,大家都想吃,也有不是谁都吃得了的,就便宜了赵世永那只猴子。”
阮阮笑了,“你就是古灵精怪,我说呀,女的是什麽都不要紧,就怕遇到了传说中的洋葱王子,你想要看到他的心,只有一层一层地剥掉他的外衣,在这个过程中他不断地让你流泪,最後才知道,原来洋葱根本就没有心。”
郑微愣了一下,“没有心的洋葱王子┅┅可是如果没有试过,没有流过泪,怎麽知道它没有心?”
黎维娟站起来,两手往下按了按,“大家听我说,我觉得吧,最好的男人就像货架上最贵的水果,好吃,但是你得看看你有没有吃到的本事和实力,大家都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谁也不是什麽王公贵族的後代,所以,这就是一场博弈,关键是眼要准,手要狠,用最合理的价钱办最的事。你也别盯著那最贵的,咱买不起,等到打折的时候都臭了;也别贪小便宜省钱买那廉价的,吃了一口你吐都来不及,正确的选择是广泛地进行市场调查,了解行情,该出手时就出手,用尽自己每一分钱,尽可能买到最值得的东西。”
朱小北半真半假地鼓掌,“黎大师,您这是至理名言,我们又受教育了。”
郑微困惑了,“黎维娟,我觉得你说的不对,最值得的那个水果我不喜欢吃怎麽办,还是得找自己喜欢的吧。”
黎维娟不以为然,“这就是你傻的地方了,再好的味道,再好的买相,嚼到嘴里其实都差不多。你看你,明明兜里有钱,可以买到许公子那样的进口水果,你偏买了陈孝正那样国产的。”
何绿芽咋舌,“陈孝正还不好呀,我觉得他很好呀,就是不太理人,我听说很多女孩子都背地里挺迷他的。”
“你懂什麽,价值是比较出来的,陈孝正是好,他对于我们很多人来说就是买不起的东西,可是在我们郑微有那麽多资金的情况下,完全可以挑到更好的,比如许公子,你看阮阮,人家就聪明,她的赵世永敢说不是高干家庭出来的孩子?”黎维娟说。
阮阮说,“话也不能这样讲,我找世永,是因为我喜欢他这种水果的味道,我想微微挑陈孝正也一样,而且陈孝正除了家境,没有任何比不上许开阳的地方,男人只要有上进心,就是潜力股,他那麽聪明有才华,以後一定前途不可限量。”
黎维娟摇头,“阮阮,你别忘了,说到底,所有的女孩都是荔枝,新鲜不了多少天,别用有限的青春去等一个男人不可预知的前程,等不起的,吃亏的到头来是自己。”
她一说完,众人皆不语。很久之後阮阮才说了一句,“你说得也对,青春是终将腐朽的,时间对谁都公平,谁都只有这几年新鲜,谁都输不起。”
都是二十来岁的女孩,谁不知道青春可贵,大家各自都想著自己的心里事。郑微自然想到了阿正,回来的路上,她一度赌咒再不理他了,可是渐渐地又开始後悔,她不应该走那麽快,要是他回过头来找她,这该怎麽办?他对她没有她对他那麽好,那也许是因为他爱她没有她爱他多,可爱情毕竟不是做生意,怎麽可以要求绝对的公平,如果一定要有一个人爱得比较多,那就是她好了,如果她付出十分,他只回报五分,那她就给他二十分,他不就可以给她整整十分?
阿正是爱她的,即使他不说,即使她不知道这样的爱有几分,可她相信她的直觉。
也许是她比较傻,她说不出黎维娟那样的大道理,可她隐约知道,有些东西不是那麽个算法的。是她自己决定要去爱的,没有人逼她,那就只需认真去爱便可,付出的时候她不也是快乐的吗?青春是有限的,这没错,但她就更不能在犹豫和观望中度过,因为她不知道若干年之後的自己是否还能像现在一样青春可人,是否还有现在这样不顾一切的勇气,那为什麽不就趁现在,趁她该拥有的都还拥有的时候,竭尽所能地去爱?
她不知道别人是怎麽爱的,可她郑微的爱情就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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