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你看,那是不是埃菲尔铁塔?”dj指着黑暗中闪闪发光的小三角形问我。
“不是吧,埃菲尔铁塔有那么小吗?”我眯着眼看那挂满了灯泡绽放在夜里的闪光。
那年,那月,那夜,我和朋友们在巴黎。这群朋友里,我最熟悉的就属dj,我们做同学有四年了,我还教过他一段时间中文。他是个很好的人,对我很好,一直都很好。
桑德拉拿着相机要为我和dj照相,我将手背在身后,站在他身边。就在闪光灯在我眼前划过的瞬间,dj伸出手揽近我……
一、
夜,宁静之夜,我们在窄窄的石板路上踢踢踏踏的往下走,一路说笑。
路边有很多可爱的小店,我走走停停,随便挑了其中一家店里,买了一条围巾,粗的细的竖条纹,鲜艳的凝重的色彩,是秋天的感觉,我出生的季节。我把纯棉质的围巾围在脖子上,然后将手抄进大衣口袋里——我觉得很是快乐,不必寂寞,因为我在巴黎。
塞巴斯蒂安总是在我身边,赛蒂是个神经总处在兴奋状态的男孩,我想也许是因为吸烟和饮酒所造成的。但是,现在想想他的细心和体贴是我一开始没料到得,我一直以为他只会闹闹得而已。
赛蒂总是说我不应该走在最后,他挎着我的胳膊,刚往前走了没几步,他就停住脚步:“怎么是我挎着你,应该你挎着我才对。”
我扭头问他,“为什么?”
他严肃的示意要我将手伸进他的臂弯挎着他,然后说:“因为你是女的,我是男的,所以你要挎着我,而不是我挎着你。”
可是我觉得他们走得实在是有点快,我们可是在巴黎呢!在我印象中最浪漫的城市。赛蒂不在我身边的时候,DJ就和我在一起。我还在唱他教我的那两句: “TI CI GARU POSNA LA,JERTE NI,LIR TENI WIR CHERI……”他总是嫌我学得慢,要我把歌词记下来,可我总 说:不用不用,一天学一句就可以啦~结果呢,一段旅行下来我只学会了两句。而他也学会了这句“催眠”曲:“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不过每次他冲着 我唱的时候,我都坏坏的和他说:“如果我是那个baby,我是绝对睡不着的。”
Dj也总是冲着我,用很认真的表情唱我听不懂的歌曲,他是克罗地亚人。每到这时候,我总是要笑不笑的看着他,然后说:“你在唱什么!听不懂啦!”当他将歌词大意翻译给我听的时候,就如同我常听的中文歌曲,全部是关于爱情的无病呻吟。
又有的时候,赛蒂从前面走过来对DJ说:“You should take care of her!”DJ回答说:“Of course I do it.”没有人问我的意见,仿佛我是个布娃娃……
二、
拥挤的地下铁,人满满当当的挤在四方盒子里,人肉罐头。赛蒂说:你扶着我就行啦。我按住他的手臂。
他俯下身来轻声对我说:“我痛恨这样的拥挤。”
我吃吃的笑,他继续说:“我老是感觉后面那个女的在摸我的屁股。”
我轻声地对他说:“我帮你看看她是不是美女。”
我歪头一瞄,长得满老的,于是我和赛蒂说:“没关系,你身后站了个大美女……”
赛蒂歪过头去,下车的时候对我说:“我身后站了个70多岁的奶奶。”
我笑得前伏后仰。
夜,有风,路边好多黑人,一直缠着过路的人要做生意。我稍微带着一点惧意,又带着一点好奇的张望。我最怕人多,也害怕人硬缠着。赛蒂突然出现在我身边, 我不知道他是从那个方向冒出来的。他上来拖着我的手肘,在我耳边不断地重复着:“不要往两边看”、“不要停,一直走”、“不要害怕”……
现在想想,我其实应该对赛蒂说一声“谢谢”的,谢谢他在巴黎的时候如此的照顾我。
我在教Tomas说:莎哟那啦~
Tomas 问我:你教我像“<-*和谐*-><-*和谐*-><-*和谐*-><-*和谐*->”一样的话吧。
我说了一个字:“X”。
Tomas问我:是什么意思?
我嘿嘿的笑然后说:“<-*和谐*-><-*和谐*-><-*和谐*-><-*和谐*->”。
Tomas瞪大了他的小眼,可还是很小的眼——简直和蚕豆大小相当,他说:“你竟然教我这个,bad girl~.”
于是我哈哈的笑起来,他又低下头问我:“怎么说来着?教教我。”
夜,还是那一夜,我走在前面,Tomas在我们这帮人群的后面大喊着:“X”然后又大声地问我:“我说的对不对。”
我笑着大声说:“莎哟娜啦。”
他突然很激动,对DJ说:“你听见啦?她喊得那么大声。”然后对我说:“拜托,再喊一次。”
我憋住笑,神情奇怪:“喊什么?”
他说:“就像美少女战士啦,喊什么:要替月亮惩罚你。”
我无语……半晌拧着眉毛说:“我才不要。”心里琢磨着:丢老人了。
他和DJ都说:反正这里都没人认识你,你怕什么。
我说:我不说,丢死人了。
Tomas突然站住不走了,然后装着表情严肃,我走了几步看他停下我也停下转身微笑的盯着他,他说:“快!乐声!你马上给我过来这里。”我站在原地只笑不语,他憋住笑,伸出手指:“你!听见没有~!”
赛蒂出现在他身后,然后将烟头一丢,朝我跑来,一边跑还一边喊:“乐声,我要绑架你。”
我还愣愣的以为我听错了:“what???!!!”下一瞬间便双脚离地头朝下的被他扛起来,“哇啊啊啊……哈哈哈哈哈哈”我先是因为下了一条惊叫了一 声,然后便开始笑,边笑着边配合他喊:“不要啊——放我下来。”赛蒂一直跑到Marke前面才突然煞住脚步,然后将我放下,我还在笑不停。
Marke问我:“他又犯什么毛病了?”
赛蒂还在那絮絮叨叨指着我对Marke说:“她可轻了。”
三、
那天在过道里碰见桑德拉。她一看见我就和我开玩笑的说:“啊哈~你脖子上那条围巾看起来很有巴黎的感觉哦!”我们都是一同结伴去旅行的,我和她和安娜一 个房间,而我们三个人都买了纯棉质的围巾,款式颜色都不同。桑德拉总是喜欢穿不一样颜色的袜子,一只鲜绿的一只嫩黄的,或者一只桃红的一支艳蓝的……她四 岁开始弹钢琴,十二岁开始学吉他,有一个姐姐并且生了一个很可爱的小侄子给她。
我和她交换我们在布鲁塞尔和巴黎的照片,终于我从别人的眼里看到我自己,走在人群中,仰着头,低着头,说笑的,孤单的,背影。也有,神情漠然的。想起在巴黎的日子……
我和DJ在巴黎街角的麦当劳里,他说:“在这段旅行中,也许你是我们这群人里最快乐的。”
我微笑着喝咖啡,并看着走进来的形形色色的人。我说:“因为我比较容易满足。”
他说:是的,正是因为如此你比较容易快乐。
我从包包里拿出来昨天在一家糖果店买到的点心,配咖啡正好是非常美味的下午茶,我问DJ:你吃吗?
他摇头,无可奈何的看着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能总是吃甜食,吃甜食只会让你发胖。”
我笑了,我说:“没关系,我还有的是空间长肉。”我问:“要喝咖啡吗?”
他摇头:“我从来不喝咖啡,不健康。我在家的时候连可乐都不喝……”
我又笑了:“尝尝嘛!”
一路上我总是想让他尝试做一些事情,比如说:吃可爱的糖果;比如说:放慢脚步,慢慢逛街;比如说:喝咖啡配点心……我试图让他明白:“你现在所做的都要当成一种享受,不要老是挑毛病,世界上没有完美的事情。享受!要享受!!”
他也笑了:“这就是欧洲人,不停的抱怨。”
我仍然迷着眼享受着咖啡配点心,并且感觉幸福。他从我手中取过我的咖啡,抿了一口:“厄……”我看他皱眉头,吃吃的笑了,他说:“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你会喜欢这么难喝的东西。”
“享受啊~!!”我提醒他,他拿我的话来堵我说是:“我打你一拳你也要享受吗?”我说:“是啊,享受痛苦。”
那天下午开始,他就不住地寻我的“麻烦”,一会儿戳我腰一下,一会儿戳我肚子一下,一会儿不停的抓我的痒,终于我憋住笑板起脸来说:“我要生气啦。”
他笑嘻嘻的和我说:“记住啊!要享受!!”
我也笑了:“不是这样的啊!!!”
他开始拽我的辫子玩,用发尾扫我的耳朵——痒死了。我拽着辫子的上半截,他拉着下半截,Tomas在一边看我们“拔河”。
我说:“头发是我的。”
DJ说:“借我玩一下!!!求你了。”
我也经不住他缠终于放弃了,但是他要是玩就是那发尾来扫我的耳朵,我说:“再闹我要生你的气啦!”
他反而用我说过的话说:“你永远不会生我的气。”然后他突然一本正经的说:“陈,我忘了,你总喜欢一个人待着。”然后转身便走了。我突然反应不过来,说:“不是的,是因为你一直在烦……”可能他没听见,我走回Tomas身边,他说:“来,坐下吧。”
在凡尔赛的时候,DJ一直缠着要用他的相机给我照相,莫名其妙的,我躲来躲去。天上开始滴落微量的雨,我穿着宽大的白毛衣,缠着那条棉质的条纹围巾。凡尔赛宫很大,风吹过,我总是闻见大海的味道……
赛蒂把他的厚重的皮衣给我穿,因为下雨了。我穿上后显得很笨重,我问他:“你每天穿这么重的皮衣不累吗?”
他说不累。我将大衣脱下来还给他:“你感冒刚好一些了,还是你穿吧。”
上车以后,我快速将半湿半干的毛衣换下来,穿上厚厚的大衣。DJ问我为什么把毛衣脱下来穿着体恤穿大衣。我说,毛衣被雨淋湿了。
我在车上睡了一觉起来,躺在两个座位之间伸懒腰,前排的DJ突然伸出手来捏我的膝盖两侧,他晓得我会痒。我“噌”坐起来,看见Tomas和卡洛在后排笑 我睡眼朦胧,头发乱糟糟。我撑住两个座位跃过飞利浦横在过道里的长腿,Tomas转头对卡洛说:“你看她!这么轻巧。”
卡洛说:“你要不要梳子。”
我笑了笑,那手爬了爬头发,头发便很听话的从我指缝间滑落,Tomas半张着嘴等着他的小眼,对卡洛说:“真,真,真是太公平了,为什么?为什么她有这样顺滑的头发?!”
赛蒂伸出手来缕过我的发,我回头,他盯着我的发说:“很漂亮,手感很好。”
Tomas抓住我的发尾贴在他的头皮上,一脸羡慕。卡洛开玩笑说:“把你的头发剪下来,给我贴上。”
四、
我在图书馆里,听着手提电脑里的爵士乐,听手风琴一拉一合的声音,有旧唱片吃啦吃啦的小噪音,我想起巴黎街头的魔术师。那个午后广场上坐满了恋人,有小 孩子跑来跑去的吓唬鸽群,我在树后偷偷看见DJ在到处找我,心情愉悦,没有叫他,我慢慢的走,只要他转身就会看见我的影子。我停在他的视线范围内,在能看 到魔术师的地方,等他来找我。
那个魔术师扮成小丑的模样,白粉涂的一张脸像是日本艺妓,红红的鼻子头像一颗大樱桃,燕尾服和黑色的礼帽穿在他 身上很是滑稽,我看见他指挥着一对恋人相拥,然后从男方领口抽出一根丝巾,从女方领口抽出一根丝巾,两条丝巾一抖展开来看竟然由一件胸衣从中连起来,我开 始呵呵呵的笑,这时候DJ拍我的肩膀,我回头问他:“是不是很有趣?”
他点点头,一边啃面包,还问我要不要吃,我说我不吃。然后举高手中的袋 子给他看:“我在饼干店买了饼干哦~!!很好吃的样子。”他又开始对我摇头叹气,塞蒂和飞利浦抱着STARBUCKS的外带咖啡站在广场的另一头,DJ带 着我向那头走。我一边走还一边回头看那滑稽的魔术师。
我倚在栏杆上,继续看那滑稽的魔术师手舞足蹈,我开始啃饼干,又听见DJ和塞蒂他们抱怨说我只会吃甜食。安娜和桑德拉问我:好吃吗?
我笑笑的说:“好吃啊。”依旧能感觉到幸福。
一个人如果能让快乐变得很容易,很简单,是非常幸运的事情。而我,是不是会成为幸运儿?
晚上回到旅馆吃完饭以后,我站在镜子前梳头发,夕阳的余晖从窗子透过来打在我的头发上,顿时我的发色变成酒红色。安娜站在我身后:“有的时候,看你的发色根本就不是黑色的,像是会变色一样,截然不同的两种色彩。”
我们在巴黎的最后一夜,Tomas买烟的时候,塞蒂要我帮他买邮票,我说好。用那口不甚流利的法语和人攀谈着,但我总是带着微笑的,所以人家也总是不介 意我说得很慢。这就是我在很多陌生地方惯用的方式,无论怎么样都要带着微笑,法语说得不好,英语说得不好,都不害怕,只要还能微笑出来那么什么都会解决得 啊。
塞蒂买到邮票后,朝我不短的撅嘴飞吻,我朝他眨眨眼然后开始“呵呵呵呵”的笑起来,没有见到DJ。其实也不太知道怎么面对他,因为一路上他让我帮他买邮票我没有一次买到,可是别人要我帮忙买我都买到了……怪哉。
在巴黎的最后一夜,Bergi和卡洛要我去她们房间打牌,Tomas,塞蒂,飞利浦,还有克里斯托夫和Marke都在。晚上乘地铁回来的时候我都困得睁 不开眼了,然后回去旅馆我以后仰面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直到Bergi和Tomas来叫我。我冲了个澡然后就坐电梯上去,去的时候已经是十二点多钟了,打 完了牌也许都三点多钟了,可是我一点都不困,顾虑到明天还有一天的时候我才和他们告别回房间去。躺在吱嘎吱嘎的床上,辗转难眠。我不禁问道心理长期居住的 一个人:“为什么?为什么不是你在我身边呢?”
五、
傍晚,我们从凡尔赛出发回维也纳。半夜,停车休息,大家都去超市补充水和食物,或者去厕所解决问题。
我盘着腿坐在高高的石头上,DJ跑过来,问我饿不饿。我说不饿。他先是将手贴在我的腮上,冰凉冰凉,然后一只手将我的发丝拨到后面去,最后用手掌将我的两腮向鼻子处挤压,顿时把我的脸变成“猪头”状。他和我说:“你要吃东西,还要吃很多。”
我含糊不清的说:“*&&^%$#@不吃啊……”我甩头,他拿开手,我说:“我不吃啊!我真的是一点也不饿!!!”他站在我面前为我挡风,将两只手压住我的膝盖,我说:上车吧。
我眯了眯眼,找到自己的座位。我把头抵在前面的座位靠背上,侧着脑袋看他。他也在看我,我不知道他这种微笑的表情是不是叫做凝视,我作势打他一拳,没料到竟然打中了。即使我没用力,我仍然抱歉的笑了笑,说:“阿~对不起。”
他反握住我的手,对我说:“没关系,一点也不痛,我有腹肌哦~和石头一样硬。”然后他硬把我的手往前拉要我再打几拳,我将手从他掌心抽出来,微笑的说:“NEIN.”然后,我和他都没有再说话。指尖,残留着他小腹肌的触感,我低垂下眼。
又是一个停车休息的空闲,我一边穿大衣一边下车,DJ拿着我的钱包。我系好钮扣后,看见DJ和Marke在模仿黑客地国里的镜头。Marke很高,有一米八五以上,长手长脚的。DJ从小在学跆拳道,据我所摸到的肌肉还蛮结实的,呵呵,我说的是手臂和腹肌。
DJ把钱包扔给我,我没接住,当我弯下腰捡钱包在直起身子的时候,他向我走来说了句什么我没听清楚,下一秒钟我已经倒挂在他肩头。我轻呼一声然后左手抓 住他的外套。然后,我看见倒立着的人们,我看见自己投在地上的影子——乱发纷飞状如女鬼。我说:“NEIN,放我下来。”他一直走到路边才放我下来,我退 后一步差点从台阶上掉下去,他伸手托着我的手肘,还笑嘻嘻的对我说:“这有什么不好的,你都不用自己过马路了。”我绕过他继续向前走,“但是我会自己过马 路。”他跟在我身后。
我将硬币投进咖啡机,冒着热气的一杯咖啡出现……我双手捂住纸杯,真暖。DJ买了牛奶和三明治,盯着我手中 的咖啡问我:“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你喜欢喝咖啡。”我放下杯子,将头转向他,和他说:“因为咖啡时常让我闻见硝烟弥漫的味道。”喝完咖啡,我坐在马路边 的栏杆上,风很大,连我都被刮得像喝醉了酒般晃晃荡荡的。夜,又是夜,也总是夜,让人觉得无比寂寞。我想起了很多人,有点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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