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当时身便死[原创]

此贴写于06年夏天。当时借住友舍，临近公园，环境不错，适宜读书。也算是来维也纳四年多仅有的悠闲时光----------题记。




最近好像又开始扯汉奸了，想起周二先生。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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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7 年北京沦陷的时候，周二先生执意留下，谁劝都不听，固执得九头牛都拉不回来。远在美国的胡适先生半夜睡不着，写诗遥寄，但并不明劝，只说夜色朦胧中依稀见 那吃苦茶的老僧正在南行。胡先生的意思是响锣何需重锤？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老朋友之间也该有些默契。但周二先生是打定了主意不动窝，任你是天王老子也不管 用。他老人家的理由是家累繁重。后来朋友劝说的信多了，周二先生也找借口说“不可把留京诸公看做李陵，可看做苏武。”又对登门的人说“我不会做对不起中国 人的事”。但据当时听到这话的人回忆，此时周先生背后的书架上就立了一张照片，是日本驻北京要员的合影，其中有周二先生。9'B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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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沦陷之后几个月，周二先生就出任伪职，当然跟文化有关。一开始是伪北京大学图书馆馆长，而后，伪北京大学文学院院长，再后来终於做了让他的朋友们透心凉的事情，出任伪教育部总督办。h%EyS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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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二先生的托辞是‘我总可以作些保护文化的事情’。而实际上，他确实做了一些。但以当时周二先生旗杆一样的身份，一旦出任伪职，对全国青年的打击是可想而知的。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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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周二先生当时在文化界的名望，大概可看看郭沫若先生的评价‘在中国文化界中等够堪称楷模的很没有几个，而周作人是这很没有几个当中比较出众的一位’。大体是这样，有兴趣的朋友可以看看郭先生的‘国难声中怀知堂’。Rpdf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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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先生倒不见得非要做汉奸，我朋友说得好‘他娶了个日本太太，又留学日本，不亲日亲谁？’放在平常，这可看作人之常情，但国难当头，这也很难看做是二先生变节的全部原因。^Qk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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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我们今天在此谈‘变节’二字，但周二先生也许并不这么认为，有人说他读书读太多，读出历史虚无感，把当时的局势看作是明末，看日本入侵就好像又一个满族进关一样。]0bm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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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 来还是他的亲哥哥鲁迅说得一针见血：‘八道湾就老二一个中国人了，可叹他又如此之昏’。一个‘昏’字是恰如其分的评价。鲁迅先生这话是跟自己母亲拉家常时 说的，可看作肺腑之言。当是时，风声日紧，每次时局有变的时候，周二先生的日本太太就把门口的‘周宅’换成‘羽太寓’，还要插日本旗。周二先生此时什么心 态，不得而知，总之是不反对的吧。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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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的共产党地下工作者许宝马癸在八十年代的时候突然写了一篇回忆文章，说是他在小组会议上经过大家的一致同意去游说周作人出任伪教育部总督办。为什么呢？因为大家一致觉得周作人是个读书人，他出任总督办比别人出任危害少。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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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篇很有替周作人开脱意味的文章一发表，众人哗然，海外一些报纸甚至认为这是政府准备给周二先生摘帽的前奏。但不几天，就有当时的地下党负责人王定南写文章纠正，声称没有这回事，周作人出任伪职不是组织上的决定，且许宝马癸当时并非党组成员。~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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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是还是不是，周先生身上的汉奸罪名我看都不会被洗掉，后来老蒋给他定了个叛国罪，他也只好认了。只是他这汉奸比别人的危害要小，他只是‘昏’，不见得‘奸’。他说到底是个读书人，不做什么坏事，大节有亏，让人惋惜多一些。u+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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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大家的回忆文章，就会发现，越是他身边的人，越是经历过那个年代的人，就越是惋惜之情胜过愤怒之情。而过了一些年，轮到后人评论此事，就见愤青文章，好像写批判稿似的，历史的模糊感也从此而来吧。6aU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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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对周先生的态度，我认为最好的是老毛。讲一个逸事。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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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 建国时，周作人曾上6000言书给周恩来，为自己出任伪职一事开脱。周恩来请来文艺界各方面人士，请他们看了拿个意见出来。结果大家也是七嘴八舌说不清 楚，我先在揣测大家说不清楚，兴许也有不想说清楚的动机在里头，新中国刚成立，到底是个什么风头也许大家也吃不太准。后来信转到毛泽东那里，老毛看了哈哈 一笑：‘文化汉奸嘛，但现在能懂古希腊文的人不多了，养起来，搞搞翻译。’J9|nP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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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 是一直到文化大革命爆发，人民文学出版社便出薪让周先生搞翻译，一开始是每月200，后来是每月400，这在当时也是了不起的高薪。而文联对周二先生的政 策也一直是‘照顾’二字，甚至连周先生跟私人买鸡蛋被警察当资本主义尾巴抓都是文联出面摆平。这恐怕放到今天的政治氛围中不易做到。~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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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家两位先生的文字我都喜欢，常常混在一起看，大先生的一针见血，二先生的温和淡泊。要讲精气神儿，看大先生的，要讲生命力，看二先生的。特别是二先生的小品文，初看觉得非常一般，越看越有味道，多看几遍眼界自然就高，连‘荷塘月色’那样的文字都会觉得过於甜熟。Kk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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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二先生骨子里的清冷为我所不喜，这种清冷有些像红楼梦里的宝钗，圆润到极点，可亲到极点，平和到极点，但心中的冷峭也异于常人。金钏死后，宝钗在王夫人面前的表现就是最好的刻画，周二先生倒也有一个差不多的事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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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老太太刚得知大儿子(鲁迅)去世的时候，悲痛欲绝，对在场的周作人说：‘老二，我以后就指望你了？’周二先生此时的回答惊世骇俗，他说‘我苦哉，我苦哉。’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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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趣的是，我那个深爱周作人的朋友，极不喜欢宝姑娘，说跟这样的媳妇睡觉都要睁只眼。不知道他若看见我们把二者放到一起是什么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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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来对周二先生的评论似乎总有个误差在那里，那么是捧到天上，要么是踩到地下，前者多是文艺青年，后者多为爱国青年。一面狂印书，一面狂打口水仗，好在人已作古，也毋须费神去面对这些飞短流长了。到底怎么，留给历史长河吧，p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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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云：文人关系天下计，渔樵闲话是史诗.>x

:4:

我看完了大状。。。。不错。。都是我不知道的事情。。。有空多登点上来。。。。我在我恶俗的躯壳里已经开始萎缩了。。。。需要补充文化的说。。。。

好文啊,能帮周先生说上几句的年轻人不多啊,科学无国界,文化人出任伪职也不是什么杀头的罪...........

楼主好笔力，不知对与知堂先生同时期的德、奥文坛掌故有无研究或兴趣？在下很愿切磋！

与周二先生同时期的德奥文坛啊，论小说家，我读过 stefan zweig；哲学家我翻过一遍wittgenstein。相对来说，hayek的书倒读得认真很多，专业关系。

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到德奥合并啊，奥地利文化界的人物那是穷出不穷，都是大牛级别的。有时候在学院附近的小巷溜达时，我会想，嘿嘿，这算是奥匈帝国的回光返照呢？还是国破家亡时的国之不幸诗人幸呢？总之，联系起当下维也纳温吞水一般的学术氛围和奥地利人狭隘的眼界，还真怀念彼时的盛景，车如流水马如龙，花月正春风。一派气象，华尔兹也透着歌舞升平。如今，只能感叹一二王谢堂前吧。

奥地利小说家中Stefan Zweig, Franz Werfel属通俗一列，读他们的书不用费脑子。楼主读过维特根斯坦和哈耶克很让人佩服。上个世纪初的维也纳直追法国象征主义，好一派热闹胜景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