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中西传统的比较中发现自已的未来

李强

　　中国近年经济发展比较迅速，但是信息文明、科学技术以及商业的发展与我们的传统文明是否冲突？这始终是中国人遇到的一个大问题。

　　全盘否定的结果是丧失了民族的精神体系

　　从中西比较来看，中国传统文化能不能适合现代化文明的发展？头一个阶段中国人几乎是完全否定自己的。特别典型的就是严复、鲁迅那代人。他们对传统文化是失去了信心的。严复曾说中国人守常，西洋人守变，变的能得世，不变的都不能得世。鲁迅要打倒孔家店。他们认为传统的东西制约了中国的发展。

　　这有很大的危险性。一个旧王朝跟现代不相融，改掉它很简单。但是要改掉文化，就是把自己民族的精神彻底摧毁掉了。

　　实际上，经历了一百年之后，中国人一点也不守常了。就接受外来事物这点上来说，没有一个民族像中国这样敞开，尤其是最近这27年。中国文化也在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整整几代人，解放前、解放后，还有“文革”一代，对传统的东西继承很少。上世纪70年代批林批孔，孔夫子被骂得一无是处。这一百年把儒家消灭得相当厉害。

　　我们现在认识到，任何一个民族都有流在血液里的传统东西或者叫文化或者叫信仰体系或者叫宗教体系。各民族都保留这个传统，不能变，丧失了这些传统就摧毁了民族的精神体系。

　　儒家文化可以和现代文明相结合已经有成功的例子

　　今天我们发现，经济上迅速发展的亚洲四小龙加上日本，它们的理念都是儒家主义。20世纪六七十年代后，国际上出现的新儒家主义，就把儒家思想跟现在的商业化、市场化、信息化结合起来了。

　　儒家文化能不能跟信息化社会相接轨？已经有五个国家和地区是非常成功的接轨典范了。日本是典型的新儒家主义，韩国、新加坡、中国的台湾、中国的香港，都没有怎么消灭传统的东西，反而能跟新的东西接轨。倒是我们现在消灭传统太多了。
　
　　中华民族通过一百年的历史终于理解了：儒家文化是流在民族血液里的东西，完全能够跟现代化相吻合。

　　传统家庭伦理本位与现代社会公共体系确有冲突

　　中国文化中确实有些东西与现代文明的冲突是比较尖锐的。

　　传统的中国是家庭伦理本位。比如中国自古没有社会这个概念，社和会这两个字都有，但没有成为一个词，社会这个词是梁启超根据日本人的翻译确定的。中国人是小圈子，就如费孝通先生说的叫“差序格局”。他解释说，把一个石头扔到水里，看见一圈圈的水纹，从近到远，逐渐散开。用今天的话解释就是：中国是一个小圈子社会，也就是家族主义。同一个家族或圈子的人互相帮忙；但不是一个家族或圈子的人，就是敌人。有资料上写着，北京城1900年以前没有公共厕所，没有路灯，因为凡来的人都有自己的小圈子，有亲戚，或者是地方会馆，但是没有一个地方提供公共空间。中国要建立社会保障制度，就和家庭伦理本位体制相冲突。这是中国现代化进程中的一个大问题。今天建立社会保障、社会福利体系的时候，必须考虑这个问题。

　　制度化障碍的破除方式

　　为什么中国人在科学的创新方面水平真的要低一点？仔细考虑的话，和中国的官场文化有关系。大家批判科举，实际上我们知道科举有许多优点，但是科举最后走向反面了。到今天为止，中国还是有科举，高考就是科举。全中国父母最关心的就是孩子的高考。高考束缚人，因为考试是标准化，不需要创造性思维，就是要标准答案。就创造力来说，新科举是一个大问题。

　　中国从这27年中学会了很多东西，认识到中国是一台精微机器，要做微调，不能用休克疗法。所以我们现在的制度障碍还有，但是中国学会了进入微调时代。中国人有一点跟外国人不一样，我们这个民族有成功的先例。就现在来说，新加坡就是这样，以华人为主的社会在全世界能够进入现代化国家。中华民族的文化跟现代文明接轨是有先例的。

　　李强：清华大学人文社会科学院院长、清华大学社会学系教授
　　转自《中国青年报》 2006年10月10日 